《霁月如钩》三笛木

13、事有蹊跷

　　姜月是第二天才得知高明丰被放出玄衣卫刑房的消息的，当时她听着归一平铺直叙的转述，却又从那话里听出了一些不可置信和疑惑。

　　疑惑是必然的，因为她也同样疑惑事情为何会是这样的发展。她知道刺客不是高明丰，但进了魏恒的玄衣卫刑房还能出来，倒真是有些出人意料。

　　她以为，姜瑾睿命魏恒抓人，是下了决心要高明丰的命，至于原因是什么，她昨天还不知道，但刚刚听了归一的转述，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东西。

　　归一放下茶杯，一脸忧虑地看向陷入思考的姜月，推了推她道：“你也觉得这事儿不简单是吗？”

　　姜月回过神来，垂着眸点头道：“那晚我去玄衣卫听魏恒那意思，他抓高明丰实则并非是因为陛下遇刺一事，但令却是陛下亲下的。当晚的刺客没有找到，难不成就这样算了？”

　　姜月说着，咬了咬手指关节，这是她思考问题时的小动作。

　　归一见她陷入了沉思，忙打断她：“别想了，再想下去，手指又要咬出印了！从小就这习惯，都说过你多少次了，怎么就是改不了啊！”

　　姜月将手从嘴边移开，归一一看，果然已经咬出了两排牙印。

　　“咬成这样，想出个所以然来没？”

　　姜月摩挲着咬疼的指节，意味深长道：“我觉得那个吱吱姑娘很是可疑。”

　　那晚萧刻告诉过她，透露姜瑾晟会去鸾香楼的人就是吱吱姑娘。

　　所以，难不成想要刺杀姜瑾睿的人是吱吱姑娘？

　　可坊间早有传言，吱吱姑娘在姜谨睿还未继承大统之前就与之关系亲密，如果此人对他早有不满，又何须等待现在？

　　所以，这个猜测应该不成立。

　　那么，如果吱吱姑娘的目的不是要姜瑾睿死，而是要借刀杀人呢？当晚难道是一个局？幕后主谋是屠龙帮吗？

　　姜月自顾自摇了摇头，神情肃然。

　　一旁的归一发出一声轻声的疑惑的“嗯”，随即好奇追问道：“此话怎讲？”

　　姜月勾手示意他凑近些，使了个眼神，小心翼翼凑在他的耳边道：“遇刺当晚陛下就在吱吱姑娘的房里，陛下受了伤离开后不久，高明丰就被抓了。这样一番操作，任谁都会以为高明丰被抓是与陛下遇刺有关，但陛下在烟花之地遇刺这种事情，旁人自是不敢到处宣扬，谁若不小心说漏了嘴，脑袋都别想要。而陛下让魏恒私审，为的也是掩人耳目……”

　　“所以呢？”归一仍有些不明白，“这和吱吱姑娘有何关系？”

　　“那晚的刺客左手握刀伤了陛下的右臂，而高明丰因为和初一的冲突，伤了左臂，断然不可能拿得动刀。而陛下离了鸾香楼就让魏恒去抓高明丰，肯定是因为吱吱姑娘说了些什么……”

　　归一认真听着，没有插言。

　　姜月继续道：“现在高明丰被放了，说明吱吱姑娘让陛下抓人的原因并不成立了。而这个原因，或许是有人刻意利用。”

　　“你到底在说什么？”

　　见归一仍旧不明白，姜月更加直白地说：“按照你先前所说，高明丰在刑房里招的是自己杀害了胭脂姑娘，若是真的，那这一条人命的罪责高明丰不可能不背。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就算有一个入了内阁的爹，也不能确保他杀了人还能脱身，但他最后却被放了，说明什么？”

　　归一仔细听着，脑子飞速转起来，霎时间顿悟了过来，惊讶道：“说明胭脂姑娘不是他害死的！”

　　“那他为何要招？”

　　“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胭脂姑娘没死？”归一好像越来越明白了，自顾自点头道，“他以为自己害死了胭脂姑娘，但可能死的那个人并不是胭脂姑娘。”

　　“这……”归一仍有疑惑，“可当时老鸨都去验了尸的，的确说得是胭脂姑娘啊！”

　　姜月忍不住“哼”了一声，“你觉得一个带着所有身家和情郎私奔的人，老鸨会仔细看吗？而且尸体死了很久才被发现，发现时脸和身体都快被野兽啃烂了，根本看不出人样，仅凭衣物和配饰来判断，本就可能出现差错。”

　　“如果你的猜测是真的，那具尸体不是胭脂姑娘，可魏恒又是如何在全身被啃烂的情况下知道那尸体不是胭脂姑娘的呢？又如何能在高明丰招认之后还把人给放了？难不成……”归一突然想到了什么。

　　姜月顺着他的话接着说：“他已经知道了胭脂姑娘没死。”

　　***

　　胭脂姑娘的确没死。

　　白天当魏恒从临安殿出来回到玄衣卫时，看到主动出现在玄衣卫的胭脂时，也有过一瞬的难以置信。

　　他将人请进了玄衣卫，进行了一番和气的询问。

　　按照胭脂姑娘的自诉，高明丰的确没有想要害她，还阴错阳差救了她。

　　前几日，她拿着自己所有的身家跟着情郎意图离开金陵，她满心以为那人待她是真的，于是抛弃一切，不顾后果地跟着那个男人离开，岂料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可以托付之人。

　　出城没多久，男人就露出了真面目。

　　他们行至城北树林天色就暗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便只能在树林里呆一晚，不成想，那人竟乘着她熟睡之际，拿走了她全部的财物，将她丢在了城北树林里面。

　　高明丰的确不是好人，在鸾香楼时就一直对她纠缠不休，在城北树林里发现她时，想要将她带回金陵，但她失心绝望之际，哪里还会想回去。

　　二人一番拉扯，情急之下，高明丰将她推下了一面山坡。

　　他没有去救她，因太过害怕逃离了现场。

　　但实际上，胭脂并没有死，她从山坡上滚到了一个人的马车旁，一位公子救了她。

　　那位公子听罢她的一番遭遇后，怜悯于她，遂给她想了用别人的尸体伪装自己的法子，这样她便可以永远脱离胭脂这个身份，逃离鸾香楼那样一个地方，从此以后，山高水长，永不回金陵。

　　只是，当她离开后才发现，她找不到能去哪里。这天下之大，她好像除了金陵城之外，便没有归处。

　　她在孤立无援之际，心里想到的只有一个人，那个陪着她长大、在鸾香楼护着她的好姐姐。

　　她不禁想，如果自己离开了金陵，鸾香楼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也许自己的作用并不大，但一想到那个人从此以后连个说牢骚话的人都没了，便觉得自己不能走。

　　她被男人三言两语就哄骗走了，她该是会担心的。

　　思及此，她便半途折返了回去。
　　岂料回城的那天晚上，就出了当今圣上在鸾香楼遇刺的事情，她吓得不敢回去。

　　在街上徘徊之际，她又遇到了那位公子。

　　他给她安排了住处，还给了她一些碎银，让她先别现身。没过两天，他让人给她递了消息，让她去玄衣卫。

　　但她在魏恒那里，没有将这事儿托出，只说自己被人骗了，才回了金陵。

　　“你是如何得知，高明丰在玄衣卫的？”

　　魏恒听完她这一通，却仍有疑虑。
　　高明丰被抓进玄衣卫的消息不应该这么快就人尽皆知，她一介女子，更不可能知晓得这么快。

　　胭脂却道：“天下无不透风之墙，总有人会通过各种渠道获取到一手消息，我曾身处鸾香楼那样的地方，知道这些不算稀奇。”

　　“看来你是来救他的。”

　　“他虽不是好人，但也不至于被冤枉杀了人而赔了性命。我虽不喜欢他，但也曾受过他的一些赏。我总不能看着一个无辜之人冤死。”

　　魏恒最后信了胭脂，因为她活着就是证明高明丰没有杀人的最大证据，既然如此，高明丰自然不该死于非命。

　　魏恒随后将胭脂姑娘送回了鸾香楼，但却并非只是为了送人，还有去抓人。

　　***

　　“公子，你是如何知道胭脂姑娘已经回来了的？”

　　入夜之后，泉陵一边铺床一边好奇问道，“上次咱们咱们偶然救下她时，她说过不会再回来，这才多久，怎么就回来了？”

　　晏守月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书，摩挲着手掌里的老茧，脑海里面浮现出高渐良白天盯着自己手看的场景。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但他这次解了高渐良儿子的劫难，他应该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只要找到想要的东西，他自会离开。

　　“公子？”泉陵没听到回应，回过头看见出神的晏守月喊了一声，“你该歇息了。”

　　窗外一片漆黑，屋内灯火摇曳，起风了。

　　秋风入夜凉，夜宿无人道寂寥。晏守月披着氅衣，的确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他放下书册，起身走到床榻边坐下，脱了鞋钻进了被褥里面。

　　“那晚我随高大人去玄衣卫回来的路上，偶然间看到了她。算是一点小手段罢了，经此一遭，咱们在高家才能心安理得住下去不是吗？”

　　“公子想要找的东西会不会不在这里？”

　　“谁知道呢！”晏守月平躺了下去，悠悠道，“总得寻个住处，这地方总比外面花钱的地方好。”

　　泉陵听着这话，呆呆地望向晏守月，重重点点头：“嗯，公子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