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的宠儿》秋水微澜

14、沉寂的过去

　　七夜月没有带他回原来的地方，而是继续沿着原本的方向前进。黑夜中不容易辨认方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两人出了城市，到达郊区。那里有一大片花卉，李晨钰以前从来没有来过，熟识香港的他也知道香港决不可能有这么一块地方，究竟他们去了哪里？

　　时间大概是四点半，夏日的清晨，天亮得特别早。

　　两人站在一个小山坡上，风中飘散着不知名的花香，远处几点灯光，映照出一座哥特式建筑的轮廓。

　　“那就是我和爱琳的家。”七夜月指着灯光的方向说，“也是爱琳和他的丈夫的家。”

　　不等李晨钰的回答，她已经向着那里走去。李晨钰连忙跟上。穿过树林中的小路，溪河上的木桥。到了一栋大宅，玄关下点着古朴的煤油灯，照亮了沉积着岁月痕迹的花岗岩石墙、宽阔的汉白玉石阶和厚重的雕花大门。七夜月推开门，站在一边，似乎等着李晨钰进去。

　　要是以前，李晨钰定会在这黑暗的屋里举步维艰，现在有了吸血鬼的眼睛，他能把一切都看清，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绘着罂粟图案的地板和希腊神话浮雕的天花板，绣着金色暗纹的深红色地毯，精雕细琢的红缎鎏金扶手沙发，价值不匪的古董瓷器，亮银分枝烛台，一切都显得华丽而不失雅致，仿佛置身于十八世纪的法国，让人一时产生时空错乱的感觉。

　　“坐吧。”七夜月把他按在沙发上，俯下身子细细地检查他的神色，“似乎一切还好。累了吗？还是饿了？”

　　“我很好。”李晨钰不喜欢被她压住气势，尽量把身子缩进松软的沙发。

　　“嗯，”七夜月的眼神变得如深渊一般探不到底。“你的头发，不要剪短。”

　　“为什么？”李晨钰不解。

　　“天快亮了，你看过日出么？”七夜月却不回答，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隙。

　　李晨钰这才想起吸血鬼是不能见光的，隐隐有些后悔以前从没好好看过一次日出。七夜月笑笑，唰地拉开窗帘，李晨钰举手挡住脸。

　　七夜月却不禁笑出声。“你才当了半天Vampire就害怕起阳光来了。”

　　李晨钰讪笑一下，自己也觉得无趣。“不玩了。Vampire不都害怕阳光么？”

　　“我可没有把这种恐惧遗传给你。”七夜月指着外面一缕若隐若现的晨晖，“那就看你的天赋，能遗传到多少了。”

　　李晨钰扶着窗棂，看了好一会，转头对七夜月笑道：“很美。”

　　“等一会儿更美呢。我习惯在这里看日出，看了三十几年，每一天都有不同的美丽，每一天都让我惊叹。”

　　两人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光明洗净黑暗，还原大地的真面目。头上是一片清空，眼底是一望无际的绿色田野，真是美好的生活。

　　“原本，我以为我已经和阳光无缘了。”李晨钰有些感叹。

　　“原本的确是。但你的Sire是我，便宜你了。”七夜月笑得很欢快，叮嘱道，“别让身体被烈日直接照射就行了。”

　　“为什么？”

　　“我的血统……”七夜月刚说了几个字，又收了口，转而笑道，“你到了一百岁我再详细告诉你。你只需要记住，我和你，是凌驾于所有生物之上的存在——我们是不同的。所以漱绯卿才会渴望我的血，传承自我的Sire、超越Antediluvian的血！”

　　七夜月说起她的Sire时的眼神，满是温柔和孺慕之情，末了，还深深地看了李晨钰一眼。

　　李晨钰好奇道：“Antediluvian是什么？”

　　“历史上最强大的十三位血族，属于第三代，是很棘手的家伙。”七夜月轻慢地说，并不显得对Antediluvian有任何畏惧。

　　“他们还存在？”

　　“那是没可能的。就算还存在，现在也还在沉睡。否则，千多年来我的情报网没可能一点儿蛛丝马迹也没有找到。”七夜月摸着他的脸，柔声说，“不用担心，你的Sire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Vampire了。”

　　“七夜月，”李晨钰的眼睛清凉透澈，没有一丝虚伪，“我想保护你。”

　　七夜月笑得更欢了，仿佛那是多么奇异的事情。“作为你的Sire，照顾你直到能够在Vampire的社会中生存，那是我的责任。”

　　“但我还是想保护你。”李晨钰眼也不眨一下，沉着坚持。

　　七夜月稍微一怔，笑了笑不再坚持：“好，那在你有能力保护我之前，就让我保护你吧。”

　　李晨钰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时风铃叮铃铃的悦耳脆响若有若无地在耳边荡漾，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布置奢华的房间里。偌大的空间空无一人，更不用说七夜月了。抬头循着脆响看去，宽大的窗户敞开着，薄得像雾一样的纱帘随着夜风轻轻地飘动，一挂贝壳风铃旋转着，舞蹈着发出悦耳的声音。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上那串风铃，乳白色的贝壳清凉如水，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太过熟识的触感让他不由疑惑起来。

　　他，以前见过？

　　“晨钰。”七夜月的声音到了房间里。

　　李晨钰转身，她正带着几个侍女站在门外静候。

　　“七夜月，进来。”李晨钰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立定在窗边。

　　七夜月得到他的允许，才步入他的房间，拉着他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他：“真好，脸色比昨天好多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安琪，进来为少爷换衣服。”

　　一个穿着粉红长裙的金发美女应了一声“是”，领着侍女们鱼贯而入，在七夜月的指挥下折腾了一个小时，李晨钰才重新获得自由。

　　七夜月把李晨钰拉到落地的等身镜前，李晨钰一愣，镜中清楚地显出几个侍女的模样，却唯独缺了他和七夜月的。七夜月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地碰了一下镜子，镜子终于恢复正常，显露出七夜月媚惑的美貌和李晨钰俊雅的容颜。

　　李晨钰已经完全换了一个样子。平整熨帖的黑色燕尾服、棕色的鹿皮靴完美地衬托出他的窄腰长腿，领口上绣着亮银的别致线条，显得神秘又高雅，衣扣间装饰着金色细链，外套袖子往上反折起一道，露出内里白衬衣袖口缀着的蓝宝石镶坠袖扣，方寸之间，细节设计之精妙，尽显优雅贵气。

　　“少爷真是少见的美男子，让安琪也心动了。”金发美女安琪跪在李晨钰脚下，为他整理衣服的下摆，毫不吝啬赞誉。

　　“心动了也没用。”七夜月摇着手指颇为得意地看了安琪一眼，“晨钰可是我一个人的！”

　　“主人真是残酷，连做梦的机会也不给我。”安琪捧着心脏作痛不欲生状。

　　七夜月不理，反而是一众侍女掩着嘴巴笑得欢快。

　　李晨钰看着镜中的自己，只不过一晚，本就俊雅的脸越发显得精致魅惑，与七夜月的气质越来越靠近。

　　七夜月满意地笑着，环抱着李晨钰的腰，比李晨钰矮上一个头的身高让她刚好把脸埋在李晨钰的肩窝里。“记住，镜子是血族的敌人哦。一不小心就会让我们露出原型，在外面别随便靠近镜子，知道么？”

　　李晨钰一瞬不瞬地盯着镜中的影像，视线刚好与七夜月镜中的眼眸对上，没有闪躲。

　　“七夜月，我们以前见过么？我总觉得我们很久以前已经认识了。”

　　七夜月轻笑起来：“是么？我们出去？”

　　李晨钰笑着点点头，曲着臂弯，让七夜月挽着他的手走出房间。

　　门外是铺着红地毯的华丽长廊，每隔五步，就有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女仆守候着，见到两人到来，虔诚地深深弯下腰去。

　　拐了几个弯，眼前有豁然开朗之感。夜风徐徐，送来阵阵花香，贝壳风铃的脆响再次在耳边回响。悠长的回廊，没有铺上地毯的木质地板，一边是挂着典雅琉璃灯的白色墙壁，另一边是延伸到薰衣草田的台阶。远处，一望无际的薰衣草在月色之下散发着只有吸血鬼才看得见的绿色荧光，大片大片闪着白光的萤火虫在薰衣草上空随着风势左右飞舞着，这一切，只属于吸血鬼的美丽！

　　“好美！”李晨钰情不自禁地赞叹，双手插在裤袋里，仰头深深地呼吸着空气中的花香。

　　贝壳风铃上坠着的丝带拂过他的脸，他伸出手，任由随风而动的贝壳在他的指间摇摆。

　　一切一切，都如此熟识！

　　然后，梦中的影像不再虚幻，全部具现化！

　　“欢迎回来圣浮里亚，晨钰！”

　　李晨钰回头，七夜月正静静地立在他的旁边，夜风吹起她的发丝，如同她的笑容，恬静之中透着令人无法抗拒的温柔，如同……二十年前一样！

　　李晨钰猛然睁大了眼睛，无数记忆从脑海深处浮出。很久很久以前，就是在这样一条长廊，看不到边际的薰衣草田，夜风吹来风铃的阵阵回响，他不该是一个人，因为耳边总是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歌谣。这个人，就是……

　　七夜月微微眯起眼睛，再一次重复温柔的话语。

　　“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