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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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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这个颜色的,你别送我这个。”
“我喜欢金银珠宝的,别的新嫁娘都是穿金带银,你就送我根铁链子,这说出去多丢王府的脸面。”
桃疆叽叽喳喳的,她不时往四周张望,确认小白已经走得没影了。
漆黑的郊外,就只剩三人一鬼——假如那具死尸也还算作人的话。
这次的司灼似乎已不再上她的当,任凭她说什么都不再接话,直说的桃疆口干舌燥,她手上的链子也没再断开。
“你可不要再这样看着我了……真教人害羞,这月黑风高的,就算你真要做些什么……”
司灼手指一挥,钉在不远处的桃木剑凌空飞来,直插桃疆脚下。
她立时闭住了嘴,心脏差点从胸口跳出来。
上一世多俊俏温柔呀……现在怎么就这么凶。
接着她脚尖一轻,那枕在她脚背上的女子一点点被剑身撑着凌空悬了起来,悠悠然飘到了半空中。
司灼朝桃疆又走了几步,黑沉的眼直看着她的眼睛,那洞穿一切的眼神直让桃疆感到魂灵发颤。
她浑身一激灵,别开眼,“小王爷剑法甚好。”
司灼在她身前停了片刻,便越了过去,将地上那具被打得面目全非、筋骨尽断的男尸扛在了肩上。
桃疆就这么像骡子一样被一路牵了回去,幸得此时夜已深了,不然常人瞧见这一幕非得骇死不可——青衣道袍的道士肩扛男尸手牵黑无常,身旁还浮着个女人,怎么看都显得诡异。
桃疆本以为自己会被牵到什么道观里,然后关进灵笼去生不如死,却没曾想司灼竟一路回到了王府,走的还是正门。
守在府外的侍卫对这一幕,却似乎并不惊讶,只在看到桃疆之时脸上表情变了一刹,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看样子司灼并非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
天师道士杀鬼救生人,想来小王爷救的人也不少,他们对此都已司空见惯,并很快叫来人搭把手,晕过去的女人和男尸都得到了安置。
桃疆看着被背走的男尸,喃喃道,“把我也带走啊兄弟。”
手中锁链被扯了一下,桃疆痛得呲牙咧嘴,回头一看,司灼立在原地看着她,长度有限的锁链绷得笔直。
“司郎……小王爷是不是忘记安置我了?”她谄媚地笑着。
司灼依旧没有回话,整个人看起来比之前还要冻,桃疆内心挣扎半晌,低眉垂眼地跟了过去。
离开了那处郊外,小白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她?况且现在都这个时候了,过不了多久就天亮了,鬼差根本出不了地府。
想着想着桃疆更丧气了,这可是司王府,就算小白能找过来,怕也是有命进来没命出去。
想起那些守卫的眼神,她浑身颤了一下,指不定这里头比道观还全套,能不能活到明天夜里还另说。
不对,她原本就已死了。
正胡思乱想着,她鼻尖猛然撞上一个东西。抬眼看到司灼的背,桃疆立刻跳开几步。
这是一处洒扫很干净的屋子,墙上挂着名贵的字画,窗棂上雕着漂亮的花样,就连床前都挂着素净的白纱,看起来十分安静祥和。
一点也不像是用来对人进行酷刑的屋子。
司灼弯身在屋中点了一盏小灯,回头看见桃疆一脸惊恐。
“你不会想……”黑无常炸起毛来,头上的黑帽都抖动了两下,“我可是鬼啊!”
司灼眉尾的青痣动了两下。
随即他很快走近,桃疆被吓得一步步往后退。
司灼却只是将手中的铁链圈在了她的手臂上,铁链首尾咔的一声合在一起,看起来牢不可破。
接着他从袖中拿出一枚银色的铃铛,挂在了咬合处的一个小疙瘩凸起上。做完这一切后便几步踏出了屋门,雕花木门啪的一声从外关上了。
哎哟,可真凶。
看着小王爷都要爬上脖子的红晕,桃疆险些笑了出来。
待脚步声也远去,她直起身来,仔细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这就是一间普通的卧房,虽然有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可是怎么看也没有危险,应当不是她所想的那种专门用来惩罚小鬼的屋子。
可司灼既当场抓住他们,为何会如此优待俘虏,而没有像狸月所说的那般直接将她关进灵笼?
刚走几步,坠在手上的铃铛便轻轻响了几声。
桃疆停了下来,那铃铛却不完全受她支配似的,仍旧无风而动,细小但清亮的声音直接越过窗棂往外而去。
她说司灼怎么就敢这样把她放着呢,原来招在这。
后半夜的王府很安静,大约是十足放心这铃铛与锁链,司灼离开后便没再来过。
桃疆被如此束着,又在陌生的环境中,起初还是十分警惕。后面约莫是累极了,竟昏昏沉沉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屋外的光透过窗纸和门框洒进来,桃疆揉了揉眼,伴随着银铃响动,她意识才渐渐回笼。
手背上洇开了一段浓青色,想是眉上的螺子黛掉了。
桃疆叹了口气,想到昨夜若是回了地府,或许还能碰上还未转世的狸月,现在被抓在这里,怕是凶多吉少了。
她走到门前去踩那透过来的一线天光,黑布鞋子上忽然冒出烟来,转眼间她的鞋袜便化作了青烟飘散,桃疆一愣赶紧缩回脚,这才想起地府的东西是见不了阳光的。
看来还是做鬼时间太短了。桃疆心有余悸。
可是很快她便发现鞋袜虽都化成轻烟,但露出的脚却毫发无损,细白若葱,隐在皮下的血管也宛若生人。
几日前夏绯的尸体她是亲眼见过的,早已灰败的没有人色了,可是此刻看来,竟是比那时更有个活人的样子!
桃疆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她试探着用脚背去踩那光,令她汗毛倒竖的是,她的脚不仅没化成青烟,还感受到了微微的暖意。
可是这具躯体死去已有好几日了……
她又伸出手往门缝摸去,触到光的袖也很快化为青烟,但手毫发无损,暖洋洋的光洒在她的手臂之上,只愈发让她感到汗毛倒竖。
正思索着这其间缘由,屋外突然传来极轻微的声响,桃疆透过门缝看去,只看见视线的极远处有一抹青色。
院落外,一个头戴青色高帽的老道士几乎是瞬息之间便朝桃疆所在的这间房看了过来。
他目光锁在高高的檐角之外,面色看来毫无波动,但身旁的司灼看到师父这副模样,知道他已屏息凝神,正隔着这样远的距离,去感受那屋中之人。
片刻过后,老道士收回了目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倒是未曾见过……”老道士看向司灼,“这可是你提起的那个小鬼?”
“是。”司灼恭敬地问道,“师父如何以为?”
“似鬼似人,半生半死。”
老道士捋了捋有些发白的胡须,难得眉间皱了起来,他似凝神在回忆着些什么,没再说话,司灼始终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姿态,等待着师父赐教。
“说来惭愧,一时之间为师也看不出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但这小鬼身上并无凶煞之气,想来并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不必着急除去。”
老道士看着自己的爱徒,想起之前卜到的那点零星卦命,开口提醒道,“子充可还记得为师之前同你说的那一卦?”
司灼点了点头。
老道士又道,“为师不精此道,却也宁可信其有,这一来是劫是缘难以定数,万不可掉以轻心。”
早在三年之前,老道士便找到在外云游杀鬼的司灼,说他命中有一数避无可避,至于到底是缘是劫却如何都卜不出来,只道万万要小心。
司灼刚开始得知此事也是十分顾忌,可随着四处的奔走,也渐渐就将此事抛之脑后了。再加上他入道时间越来越长,神神鬼鬼之事自认为已洞悉大半,便越来越不信这些,直到他遇到桃疆。
第一夜,他竟将她错认为了活人。
这是他从入道至今也未有过的差错,生人与死人的差别往往一眼可辨,不要说他了,就是入道不久,不精道法的愣头青也能认出来的,那时他方才想起,师父说的那一卦来。
而且那小鬼似乎识得他,脱口便道出他肩头的青痣。
王府内知道此事的人尚且不多,她看起来不过豆蔻年华,还是不相识之人,能从哪里知道这些?
难道真如她所说的……老道士看到万年不变颜色的小徒弟脖子陡然红了起来。
“子充?”老道士的声音把司灼的思绪拉了回来,“在想什么?”
桃疆那些话他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小王爷闷声了半晌,脖子都红透了。
老道士担忧地看着他,这个弟子他十分清楚,天资过人事事要强,从不轻易有求于人。此次主动寻到他,想必是这事对他来说太过棘手。
“不过是些……”
司灼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不去想那些相公啊鸳鸯成双啊前世如何搂抱之类的话,“胡言乱语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