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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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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钻进一片幽深的黑暗中,连风声都听不到了,桃疆方才安心下来。
想起刚刚的情景,她也是一颗心悬在嗓子眼里。
万一司灼定力够好,不仅救不下小白,怕是连她自己都要抓起来关到灵笼中去。
书中曾言小王爷芝兰玉树却身缠病榻,不知道她刚刚借力那一脚踹过去,那小美人还能不能喘过气来。
不过看他这身手,小白都招架不住,倒也不像书中所述的那般羸弱。
想起司灼那微微泛红的脖颈,桃疆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黑暗中小白说道,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却能听出夹杂着些许无奈。
“事急从权嘛,”桃疆伸手想去捞小白的右袖,“你好像受伤了,可是那剑?”
小白摇了摇头,“无妨,小伤。”
白无常就这么背着将桃疆送回了地府巷外,狸月见到人赶紧迎了过来,将桃疆扶进屋去。
“我以为你已往轮回去了。”
“终归是不放心。”
狸月让桃疆躺在床上,“若是你早一日到来的话,我许可以陪着去,但如今我已脱去鬼吏籍,便不可再以生魂之状重返人间,才将你托付给小白。”
她想起小白身上的伤来,又道,“今日可是碰上什么麻烦了?”
桃疆狡黠地笑了,将司灼的事同狸月讲了一遍。
狸月一听,便露出了然的神色,“原是碰到他了,想来也是,若是寻常道士,倒也伤不着小白。”
听狸月这样说,桃疆来了兴致。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书中,都未提及过司灼会捉鬼。
“你也知道司灼?”她看向狸月。
“自是知晓的,不仅仅是我,这地府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应该无人不知司灼。”
从狸月口中桃疆方才得知,司灼入道门已有七年之久了。
据说司小王爷自小便体弱,寻医问道也未能治其根底。别的孩童五六岁到处乱跑的年纪,他却终日缠绵病榻。
这可把王妃心疼坏了,日日替他求神拜佛,只求能让司灼好起来。
直到司灼八岁那年,有一云游道士听说此事,登门拜访。
这道士一眼便看出小王爷并非疾病缠身,而是受恶鬼侵袭所致。还说小王爷只要投入道门习道法,恶鬼退散,这病自然就痊愈了。
王妃自是不想把自己的孩子送入道门之中,但她已被此事困扰许久,实在是没有其他法子,只好照做。没成想倒真有成效,司灼一入道门便能下地,后来随着道法精进,一切都开始与常人无异。
狸月说起这事时,面上的神情也变得恐惧起来。
司小王爷在道法上显然悟性极好,入道门后不久便能跟着师父抓鬼灭凶。十岁时他已经不再需要师父的庇佑,便开始独自一人四处云游修习悟道,这地府大大小小的鬼差,不知折了多少在他手中。
桃疆顿悟,若是按这个时间线,上一世的司灼之所以杳无音讯,便是抓鬼去了。
只是不知夏绯若是知道司灼不爱美人爱抓鬼,她还惦记了一辈子,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狸月看着桃疆,眼里都是担忧之色。
“你此般戏弄他,他恐怕不会轻易饶过你。”
“无妨。”桃疆狡黠地笑,“本官可是捏住了他的命门。”
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她心里可跟明镜儿似的。
这司小王爷面皮可是薄得很,随口几句就能方寸大乱,那是绝计招架不住她这个开了上帝视角的现代魂的。
歇了两日后,桃疆总算能支配夏绯这副身躯。
一个下地的功夫,立刻有鬼差来报了,说是司簿大人派了任务,今晚就得出去干活。
桃疆前脚笑意盈盈地把人送走,转过头就要骂。
只知道吸劳动人民血的司扒皮,我呸!
鬼差带来了新裁好的官服,桃疆怎么也不会穿,还是狸月一步一步教她,最后站在铜镜前,亲手给她带上那顶上绣了天下太平的高帽。
狸月目送瘦小纤细的身躯走出那条小巷,与候在巷外的小白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
白无常将手中青幽的魂灯递给桃疆,做这动作时他稍稍矮了矮身。
做鬼差多年,倒也难得碰到如此瘦小的黑搭档。
一路跟着白无常往前,桃疆的手忍不住一直去搓胳膊上冒起的鸡皮疙瘩。
这次他们要带回的是一个今早便在生死簿上突然消失的人,具体情况桃疆不知,只听说这样寿数未尽却忽然暴毙之人多半不幸。
原以为夏绯已足够不幸了,可翻开被草草裹在一张破席子里的男尸,桃疆还是被吓了一跳。
男尸身上的衣衫几乎不能蔽体,身上都是大大小小乌紫的伤痕,像是被棍棒打的。
还要再细看,一抹白影却将她视线遮住了。
“闭眼,灯给我。”
白无常转头,却见夏绯一双乌眼睁得更大了,生怕看不见。
……寻常人家豆蔻年纪的少女如今都这样吗?
桃疆绕到尸体跟前,将上下的伤都一一打量了,“这般死状,定是教人活活打死的,此人魂魄若是不入地府,在人间也会化为恶鬼,作那天师道士之敌。”
“你我将这魂魄带回去,应是帮了他们大忙才是,真不懂为何那群人要将我们视为眼中钉?”
白无常蹲下去,轻轻在尸体头上有节奏地敲起手中魂锣,一边对桃疆道,
“生死本应顺应天命,但许多恶贯满盈之人寿数却长于行善之人,这本违逆天道,所以即便恶人寿数未尽,鬼差也不应让他留于人间。如此便有了黑白无常索命一说。”
“然索寿数未尽者生魂,又与人间道义相左。天师道士看不见恶人生死簿上的昭昭罪行,又有驱鬼之力,自然护生人而杀鬼差。而且就算能看见,他们也认为,恶人自有人间律例问罪,而不该被恶鬼索命。”
“原来如此。”
桃疆顿悟,这群道士天师看来是宁可错杀一百也不可放过一个,所以见鬼就逮。
一抹抹灰白的烟雾一点点从男尸口鼻耳中渗出,渐渐在铜锣声中聚成一个人影形状。
魂魄的面目与尸体无异,只是看起来毫无感情,茫然地四处望着。
“你与司灼是旧识?”
桃疆抬头,雪白的瞳仁正望着她,她下意识地就摇了摇头。
白无常手中铜锣未停,“那日他以生人之礼待你。”
桃疆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那日司灼之所以会接住她,是以为她被白无常索命了,想要救她?
马上她又摇了摇头。
夏绯都死了一日有余了,身上不可能还有生人的气息,依司灼的道修,不可能生人死人都分不出来。
想起那双漆黑到像能洞穿一切的眼睛盯着她,问她是谁,桃疆浑身都颤了一下。
“玉郎?”一道女声忽然从背后传来。
桃疆转过头,只见一个女人正双眼痴痴地盯着空中漂浮的魂魄,踉跄着靠了过来。
女人头发散乱,连身上的衣衫也沾满了土灰。如此灰头土脸下,依旧能看出其生得极其秀美。
她伸手去碰空中的魂魄,却怎么也抓不住,这时她才看到男人的尸体,随即跌坐在地上,掩面痛哭起来。
桃疆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那女人已抬起头来,一把扑到桃疆脚下,拉住了她的衣角。
“求求你,别带走他……”
女人一边哭一边磕头,“玉郎一生行善积德,没做过错事的,他命不该绝。他还没考取功名还没入仕为官,他还没娶我啊……要死也该是那狗官死,是他想要强娶民女,民女不从,玉郎前去阻拦便被生生打死,他仗着官权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转眼间女子额上便磕出血来,她却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桃疆无措地站着,转过头去看白无常,雪白的瞳仁也望过来,只是摇了摇头。
人死不能复生,这无关善恶。
且就算她们不带走这个魂魄,魂魄流落出去成为恶鬼,也迟早会被天师打散,那样便连转世的机会也不会再有。
桃疆实在于心不忍,她伸出袖子摸了摸那散乱的发,想要宽慰几句,话还未说出口,就听一阵破风声从耳畔划过。
一柄桃木剑钉在了白无常跟前,正好斩断他一片衣角。
执剑之人一袭青衣从暗处而来,桃疆心下一凉,就见熟悉的脸孔离她不过几尺,幽深漆黑的眼正分毫不差地与她对视。
是司灼。
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桃疆心里暗骂,面上却挤出惊喜的笑。
“灼灼?”
白无常看到背在身后,拼命朝自己做暗号的手,只愣片刻便继续敲响了魂锣飞速往后退去。那男尸的魂魄这次听话得很,并没有多做挣扎,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听着远去的锣声,桃疆总算松下一口气来,看来她实习期第一个任务还算圆满完成。
思绪刚拉回来,手臂处一痛,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条细细的玄色铁链套到了桃疆的手腕上,那铁链顺着她的手臂慢慢收紧,将双手钳住。
晃动手腕,金属哐啷作响,在这夜里无比刺耳。
那女子似乎被吓到了,又似乎因为玉郎的彻底离去而悲痛欲绝,她眼神直直盯着白无常离去的方向,突然眼白一翻,就厥在了桃疆脚下。
桃疆伸出只脚垫在女子头下,让她不至于磕在地上的石头上。
一边晃着手上坚实的铁链,“一见面就送此大礼,多不合适。”
司灼的漆黑的眼望着她,他甚至没有去看地上的死尸和小白远去的身影,也不说话,只是一步步走近。
铁链的另一端握在他手中,每一步都泠然作响。
桃疆被看得心里发毛,突然有些后悔起自己的英勇就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