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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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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身雪白的衣,头戴雪白的高帽。上书“一见生财”字样。
头发和脸色同样也是白惨惨的,其中最令桃疆感到惊恐的,是他的瞳仁竟然也是白色。
整个人如冰似雪,只一眼桃疆便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罢了——她安慰自己道,当这是cosplay一切就都合理了。
地府里的鬼差只能在夜里前往人间,桃疆跟在白无常身后走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周身这片黑暗已是人间。
转眼望去四周都是林子,到处都是黑黢黢的,只有小白手上的魂灯幽幽散着青光,在这样安静的夜里,诡异非常。
桃疆打了个哆嗦,尔后想起自己现在就是个鬼。
她凌空虚浮着,一切事物都在脚下。昏暗的光下能看到林子深处有一座破庙,小白提着灯往那走去,停在了破庙外一个凸起的土包前。
白无常蹲了下去,雪白的袖沾了不少尘泥,他用树枝拨弄着松散的泥土,很快里面便显出一个人形来。
原来夏绯淹死之后被捞起来草草埋了,若是她再晚来一些,这般炎热的天气,兴许都要发臭了。
雪白的眼瞳望向桃疆。
桃疆会意,孤魂随着白无常手中飘摇的青灯而去,一点点朝底下那具面色已然发灰的尸身靠近。
她依着狸月教她的咒语在心中一遍遍默念,可却怎么也融不进去,那已经死去的身体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地排斥她,每部分融入都让她感到魂灵在发颤,难以言喻的恐惧在心中升腾而起。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桃疆,而非夏绯。
“别怕。”
一道清冷的嗓音蓦然将桃疆思绪拉了回来。
她转头,就见白无常正望着她,雪白的眼瞳里是她正在发抖的身影。
“已死之躯难入往生者魂,若有异处,也是寻常。”
白无常似乎未察觉有何处不妥,他只伸手将夏绯身旁的碎土拨净了些道,“时辰还早,无妨。切忌心有杂念。”
听他这般说,桃疆心定下来,闭上眼睛又开始默念。
眼睛一闭,连白无常手中的魂灯也没入黑暗之中,四周便只剩下风偶尔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轻飘飘的魂灵整个乏重起来,一股心悸猛然从枯死的心脏处延伸而上,坑中的尸体如从噩梦中惊醒一般,整个人浑身颤动一下,紧闭的眼忽然睁开了。
夏绯灰败的脸依旧毫无生机,两只同样灰扑扑的眼睛空洞地转着,她的神情木然,像一只在破败房屋角落里放了很久的人偶。
过了好一会儿,四处转动的眼珠才停下,望向那抹幽暗的青光。
“如何?”白无常问道。
“我好像……”桃疆断断续续道,“动不了。”
正想说或许再等会儿就可以了,话未说出口,小白忽然眼神一变,一把将她从坑中捞了起来。
那动作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桃疆还未反应过来,便忽地就被腾到了背上。她整个人像一滩软骨头似的,严丝合缝地贴在雪白的衣裳上,不自觉地便打了个寒颤。
这时她才看见,眼前不过几尺远的地方,竟出现了一抹光亮。
只见一人提着盏明灯立在她们来时之处,那人面容隐在光影之外,并看不清楚,能看见的只有被光映亮的青衣道袍。
桃疆很快想起狸月的话来。
“人间道士天师皆以驱鬼镇邪为己任,与鬼差是大敌,若是遇见他们,切记不要正面与之相斗,能避则避。”
小白微不可见地往后退了一步。
一柄桃木剑从那光亮处飞来,立时钉在方才小白站的地方。
好家伙——桃疆惊叹一声,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她这还没上任呢,怎么就要被胎死腹中了?
如此想着,小白又猛地退了好几步,桃疆的头被颠得一歪。
紧接着眼前就天旋地转起来,幸好夏绯平日里吃不饱穿不暖,不然她现在非得吐小白一身不可。
颠来倒去之间,桃疆只觉身子好像从高处落了下来,猛然袭来的失重感将她的惊叫扼杀在咽喉。
她欲哭无泪,不会刚还魂又要被摔死吧?
所幸软趴趴的身体还未落地,她便在半空中被人提了起来。
那手攥着夏绯的衣领,险些将桃疆箍得要背过气去。
“小……咳咳,小白,别提我衣领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睁眼,却发现白无常正站在对面,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身后。
桃疆浑身一僵,被人缓缓提着转过了身。
一张陌生的面容映入了她的眼中。
眼前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面若白瓷,眉目如画,如雕如琢。
只可惜眼角眉梢有一股病弱之气,极大地削减了他身上的那股凌厉之感。
桃疆看得呆了,她总觉得这人好似在哪见过。
少年望着桃疆,眉轻拧了一下,紧抿的唇终于分开道,“你是谁?”
此刻桃疆终于想起来这人是谁。
常年在深宅老院中生活的夏绯也曾有个倾慕之人,在她大约十二岁——正是被夏安宁伤了眉骨那阵子,她时常为了眉角的疤痕躲起来哭泣,而初到相府做客的小少年发现了角落里脏兮兮的夏绯,不仅没有对她冷眼,还唤来身边仆子给她送来了伤药。自此梨花树下温良的小少年便成了夏绯心头的一颗痣,惊鸿一眼,再难忘记。
此人便是司小王爷司灼,王门嫡子,却自小体弱多病。
书中对他的描写并不多,上一世小王爷多半可能是死了或者卧病床榻,总之夏绯重生也未能再与之相见,许是因为这个,她选择了山高水远,将心头相思寄于江湖。
所以她这是……遇到原主的白月光了?
按理来说,司灼只是两年前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应该不记得夏绯这号人物才是,如今这般问她,莫非是看出什么来了?
心念一转,桃疆直勾勾盯着司灼,一脸娇羞的模样。
“司郎,你竟不识得我了?”
此话一出,周遭立刻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司小王爷眼中震惊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成平静的一滩死水。
“胡言乱语。”片刻后,他硬邦邦道。
桃疆平日里上网冲浪别的没学,嘴炮倒是没落下,她努力思索着书中关于司灼的描写,开口道,
“你右肩头有一颗青痣。”
说着她一边观察司灼的表情,一边头脑飞速运转着该如何脱身,然后僵硬地伸出手点了点司灼的肩,“这里。”
脖子后的手一松。
桃疆顿觉有戏,继续道,“你我上辈子成亲的事你忘了?当初说好上穷碧落下至黄泉不离不弃,你还是好狠的心,抛下我。”
“罢了,今世我便是来寻你的,没成想你还算有点良心。你看你也没忘了我,之前你便是此般抱我,只不过当着他人的面,终归教我害羞。”
“司郎,日后你定要三书六礼娶我,掀我红盖头,做我小相公——”
说时迟那时快,桃疆已恢复些力气。她猛然一脚蹬向司灼胸口,借力往外滚去,大叫一声,“小白!”。
只见白影一闪,连带着那盏幽暗的青灯也不见了。
夜林中复成死一般的寂静。
司灼望着人影消失的方向,定定站着,仿若一尊石像。
“子充十五,命中有一定数,劫缘难定,不可疏忽。”
师父几年前特意找过来告诫他的话忽然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良久,他终于弯身,捡起了地上那盏快要熄灭的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