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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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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六月,正是盛暑。
丞相府,后花园内。
假山后的水池旁,一个浑身脏兮兮瘦弱至极的女孩眉目紧闭,任凭身边人踢踩也一动不动,面色苍白,像是死过去了。
几个锦衣罗裙盛装打扮的女子正围作一团,其中一人将地上的女孩又踩了几脚,疑惑道,“怎地一动不动,该不会是死了?”
“死了便死了,狐媚子爬床生出来的东西,早该死了。”
另外一个女子神情倨傲,眉目间带着极深的憎恶。
“都说狐狸精有九条命,这贱丫头死里逃生不知多少回了,说不准明儿又醒过来,真能将人吓死。”
此话一出,夏安宁脸色更难看了。
要知道宁氏只是母亲身边的一个婢女而已,可偏偏趁着爹爹酒醉时爬了床,生下了夏绯这个孽种!虽然后来宁氏命薄去了,但这事一直是母亲心中的一根刺,也是夏安宁心中的一根刺。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今日就将这事了结了罢!
想到此处,夏安宁再顾不得嫡女的架子,捡起一块石头便狠狠砸向夏绯。
睡梦中的桃疆后脑猛然一痛。
一睁眼,一张扭曲放大的脸便映入了她的眼帘。
桃疆脑中宕机了一瞬,她不是在家里睡觉吗?怎么身边围了这么多人?
“夏绯,下地府去吧!”
见夏绯真的再次醒来,夏安宁脸上的表情愈发狰狞,她低喊一声,手中石头再次朝身下的人砸去。
熟悉的名字和穿透皮肉的真实痛感让桃疆彻底清醒了过来,夏绯……不就是她昨天熬夜看完的那本古言的女主吗?
如果桃疆记得没错的话,夏绯在十四岁那年会被府中众小姐推下湖中溺死,然后一切重来。
她伸手往脑袋后一摸,摸到一手的血。
下一刻一只脚便如预想般的朝她踢来,她身子往后一翻,就要坠下湖去。
果然,今天就是夏绯溺死的那一天,她穿进了小说里面。
“夏安宁是吧?这可是你送上门来的!”
桃疆一把拽住了夏安宁的脚,看小说时她就对这个角色恨得牙痒痒,既然魂穿到了夏绯身上,那她高低得给这长姐吃点教训。
反正她是女主啊!女主!
女主是有光环在身上的!
只听噗通一声——夏安宁猝不及防随着夏绯一起掉进了湖里。
身后惊呼声乍起,围在一团看热闹的相府小姐们看到长姐坠湖,顿时慌作一团。
要知道夏绯平日里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是相府里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的人。可夏安宁要是出事了,大夫人非得把她们的皮扒下一层不可,于是都慌忙七手八脚地去拉夏安宁。
一下水桃疆便觉得身子蓦然沉了起来,她脑袋上的伤口正汨汨往外流血,头也越来越晕。
只觉手上一脱力,模模糊糊听见岸上传来的欢呼声。
小姐们手忙脚乱地把夏安宁拉上了岸,她呛了好几口水,被人扶着站了起来。
“贱蹄子!竟然敢……”
“长姐。”有人小声在旁边道,“她好像真的死了……”
众人闻言回过头去,只见夏绯已从湖底浮了起来。而她身旁的池水,被染成了一片红色。
虽说她们平日老欺负夏绯,但却也没见过这场面。
胆子小些的夏茹几乎吓得尖叫出来,却狠狠被夏安宁白了一眼。
“叫什么?一个贱婢而已,死了也没人会管!”
“可是长姐,这个湖……”
夏安宁一抬眼,众人不再敢出声,她望向湖中的夏绯,冷声下了命令。
“寻两个仆人来,抬出去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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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桃疆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湖里了。
周围的一切都非常陌生,她正有模有样地跪在一座宫殿正中央。
宫殿角落的火烛是乌青的颜色,随着她的呼吸一闪一闪。
正前方拾阶而上后有一张青黑色的案桌,案桌后正坐着一人。那人生着一张十分书生气的脸,正凝神看着面前厚厚的簿子。
难道她重生了?
桃疆想了一遭,却怎么也记不起书中有这么个情节来。
不一会儿,那人抬起头来看向桃疆,“押到浴孽河去吧。”
浴孽河?桃疆一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浴孽河她是知道的,传闻中人死后魂灵入了地府,一生良善之人便直往轮回道而去,而恶贯满盈之人必先洗去罪孽,方可如轮回。
这浴孽河,就是奸恶之人洗去罪孽的地方。
再细看周围的景象,还有朝她走来的东西,身形巨大,眼大如牛,手似蹄掌,白须垂地……这哪里会是人间,这分明就是地府啊!
等不及桃疆多想,那身形巨大的鬼差便要将她提起,她刚立起的身子又赶忙扑到了地上。
“冤枉!我冤枉啊!”桃疆一边大喊,脑中飞快回想夏绯的生平。
既然此处是地府,想必案上那人就是司簿了。
地府的司簿,掌管阴司鬼吏簿,负责地府的鬼差更迭和生魂善恶判定。
“多行不义必自毙,人间做恶事,鬼界自有罚,有何可辨?”
“小女子一生未行过任何不义之举,何至于沦落到此境地!”
桃疆认为自己早已纵观夏绯一生,自是十分有底气。
司簿约莫也是第一次见有人如此愤概,复又打量了桃疆几眼,开口道,“罢了,且让你死个明白。”
他伸手一挥,桌上的簿子便在他的指尖下不断翻着,很快在某一页停下,
“夏绯,夏家七女,年方十四。”
“正是小女。”桃疆别扭地认着身份。
“夏丞相家大业大,一路官运亨通官至右相,这脚下可踩了不少白骨,”
司簿说道,“你有何无辜?”
桃疆反应过来她这是被连坐了。
“那夏家其他人呢?我夏绯自小爹不疼没娘爱的,兄弟姐妹都想置我于死地,在府中哪享受过半分福荫!这厢被人害死不说,还得只身还举族之债,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司簿喝了一口酒,眉毛动了动,“夏家一家都已下狱了,若无意外,怕是要老死其中。说来也赶巧,若是你再晚些下来,怕也是逃不过牢狱之灾。”
夏家下狱了?
桃疆如被五雷轰顶一般僵在原地,眼睛瞪得快要和那鬼差一样了。
原著里夏绯重生后才将夏家一大家子设计入了狱,自己逍遥快意江湖去了,而她才穿过来替代夏绯,根本什么都还没有做。
“我总感觉这不真实。”
“这是真的。”——一道声音忽然在桃疆脑海中响起。
桃疆一愣,马上意识到这可能是传说中的系统,她几乎要痛哭流涕出来,“不是要重生做大女主吗?我怎么在这?”
“大家都是打工人,过劳之下难免会出岔子……”系统道。
桃疆未反应过来,“什么?”
司簿看着跪在地上自言自语的人,下意识觉得她可能是疯了。
想到现任黑无常今天便到了轮回之期,便开口道,“看你这般可怜,倒也不是毫无办法。正好今日黑无常该往轮回了,你可以……”
系统:“出bug什么的也是统之常情……”
桃疆:“你再说一遍?!”
系统:……
“也不是毫无办法……兴许你可以欣然接受官职,早日入轮回之道。”
说完这句,它忽然兹拉几声,任凭桃疆再怎么喊也没有声音了。
桃疆缓缓抬起头来。
文人文气的司簿大人坐在高台之上,正被她吼得愣住了神。
“那就押下去吧。”
“司簿大人!”
她声泪俱下,往前一扑,“小女子此生之愿,就是伴在大人身边,哪怕只是做一个无名小鬼……”
她曾经发誓此生不做舔狗,但桃疆说的话——关她夏绯什么事?
要知道浴孽河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在里头被洗掉的可不止是罪孽,很可能还有魂魄。一人就三魂七魄,掉上几魂几魄再去轮回,来生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轮成猪狗,那可大大地吃亏。
看她这样,司簿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看起来十足像人间的无良商人,一副要把她的血榨干的样子。
桃疆牙齿哆嗦了几下。
强忍着咒骂系统的冲动,开始口若悬河。
司簿大人就那么高高在上地听着,眼里没有一丝波动,就在桃疆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他终于启开了金口。
“不妨一试。”
桃疆差点儿就要三跪九叩谢主隆恩,她低眉顺眼伏着身子,只听司簿道,“带她下去吧。”
“是,大人。”
前来卸任的黑无常将桃疆扶到殿外。
一踏出殿门,桃疆谄媚的脸色立刻变了。
黑无常惊讶地望着她变脸,将她上下打量了,开口道,
“见你这般果决,我倒也佩服。成为鬼差虽能躲过那浴孽河水之刑,但也绝非易事,若中途出了闪失,被那帮天师道士擒住锁在灵笼里,怕是连回地府都难。”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黑无常把桃疆七拐八绕地带到了一条小巷的里屋内,房里的东西不多,除了陈旧的桌椅床凳外,就只有一面铜镜和一些女儿家事物,看起来十分简陋。
“你可以唤我狸月,此处日后便是你的居所了。”
黑无常道,“我已赎完我的罪孽,只待褪下这身官服,便可前往轮回。”
桃疆望向桌上的铜镜,铜镜中的人脸模模糊糊的,照得并不是十分清楚,但仍能看出夏绯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
美中不足的是,她左眉眉尾处有一道疤痕。
桃疆记得夏绯十二岁的时候被夏安宁用簪子伤过眉骨,在小说里,这道疤痕会伴随她终身。
狸月见桃疆愣神,走过来拿起了桌上一个小小的瓷罐,她的手沾了黛色,轻点之下就将那伤痕处掩了。再往镜中望去,竟是一点异样也瞧不出来了。
“你若是不嫌弃,这螺子黛还可以用上很久。”
当初夏绯被毁了眉毛差点一度想要寻死,没想到到了这地府反而有人愿意给她描眉,也不知是不是这原身的魂灵作祟,桃疆此刻竟有几分想哭。
狸月温柔地看着她笑,门外传来几声轻响,她拉起桃疆道,“约莫是小白来了,他带你去还魂。”
桃疆现在只是一抹魂魄,而魂魄无法触碰到人间任何东西,所以她必须回到还未腐烂的尸身之中,还魂之后,方能履鬼差之职。
她跟在狸月身后探出头去,只见一人立在巷外,正举着孤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