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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竹马不见 ...

  •   秦茹原本定好了朱雀街的一家酒楼,可银子被那杀千刀的偷走了,付不起尾款,连定金也没了。一时之间,米铺周转不灵的消息传遍全城,不少债主上门讨债,导致铺子里没剩一点银子。日子一长,怕是要揭不开锅了。

      翌日一早,米铺照常开张,杨歆看着铺子。
      秦茹跑了一趟秦淮河,到了一处叫做“月华楼”的雅苑,苑子主人是秦淮河上有名的歌伎,叫做孟玥玥,她未入红尘之前,和秦茹是闺中密友。

      “你竟来找我了,莫不是终于要和那禽兽和离了?”与老友许久未见,她有心调侃。
      “你说的是何话?”秦茹知她打趣,未真生气:“还不是你不准我来见你。玥玥,我可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和你是一辈子的好友。”

      “那你找我?”孟玥玥问着。
      “我……”虽有些难以启齿,秦茹到底是把发生的事情讲与她听,末了:“我此番前来,想问你借些银两周转。”把头低得很低。

      孟玥玥长叹一声,未作声,自起身去了里间。
      出来的时候,手中拿了一袋银子。

      秦茹看着她,眼中泪花打转。
      “你我之间何时如此生分了?”孟玥玥嗔怪了她一眼:“我已是入了红尘,没法子,以前和你保持距离是不想误了你的名声。可是,你好歹米铺大小姐,想当初求娶你的人多了去,可你怎么就看上了那么个……”话点到即止,不欲多说。

      “我知。”秦茹叹了气,颓废地低了头。
      “今日我是借银子给你周转,那来日呢?你自己拉拔两个女儿,你心善还收留了那小叔家的。你那不争气的相公,改日若是再来偷钱,你可怎么办?而且,你可想过,你这两个女儿生的也不错,万一那禽兽生了歪心思……”

      “他敢!”秦茹敢和他拿命拼,却不敢用自己的女儿来赌。
      孟玥玥给她出主意:“我有办法,让他给你一封放妻书。你到时有了自由,就不用怕他,那么他做事也得掂量掂量。”

      “如何?”秦茹惊喜地抬眸看她。
      孟玥玥让她附耳过来,说了自己的办法。秦茹一听,连连点头,觉得倒是可以一试。

      回去之后,秦茹立刻让杨歆把米铺关了,摆出一副米铺快要倒闭的架势。她自己私下里找了几个相熟的朋友,想把米铺转让。米铺上没有外债,把价格压一压,也是好卖的。这三天两头,她往赌坊和青楼里闹腾,找杨牧野还钱。

      杨牧野实在是受不得她,处处躲着她。再偏偏这时,倚红楼的小翠儿变了性子,忽然对他热络起来,还一直在耳边和他念叨,让他把家里的黄脸婆休了,要他给自己赎身,否则再也不让他碰了。枕边风吹啊吹得,他倒是把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

      三五天后,杨牧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瞒着秦茹,勾结官府的人把米铺给低价卖给了奸商。秦茹前头刚定好了米铺的买家,转头就发现他的这禽兽乌糟事,气得心绞痛。
      这事闹了好几天,打到官府却是石沉大海。

      秦茹直接找到他的住处,手举着火把,扬言要把他屋子给烧了。她把心一横,说自己也不怕坐牢,要死也要拉着他一起死。
      杨牧野见这疯妇可怕,当时就说要休妻!

      第二天,秦茹拿到了那封放妻书,走在贡院街上,像是傻子一般,边哭边笑,边笑边哭。她来找到孟玥玥,抱着她继续哭,哭哭停停,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她将放妻书让她保管,神色好了许多,和她喝起了小酒。

      痛苦了小半辈子的人啊,终于解脱了。

      “这事啊,也得多谢小翠的帮忙。”秦茹难得神色这般放松,呷了一口酒:“往后我还要拉扯三个女孩儿。我不想她们和我一样的命运,我想好了往后的路。”
      “我要入秦淮。”这是要入红尘的意思了。

      “你可想清楚了?”孟玥玥的脸颊微红,肤白貌美,体态轻盈地趴在桌上,不愧是秦淮河上的一绝。
      她,想清楚了。

      秦茹用孟玥玥借的钱,在秦淮河畔置了一处小苑。她入红尘的第一件事情,就得让自己名声大噪起来。她和孟玥玥不同,孟玥玥是有妈妈打理一切的,她只能靠自己。好在她生得秀丽,从小便跟着昆曲师傅学习,精通唱曲儿。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得给两个女儿和杨柳一个交代。

      饭桌上,秦茹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两个女儿并没有反对,也没有因为自己的母亲要入红尘而觉得丢脸。无论母亲做什么,都是为了她们,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想这样。生而为人,就是有难处和弱点。

      杨歆和杨涟心疼母亲,愿意替她分担。杨柳更是觉得自己是个拖累,害怕是因为她的原因,才让伯母做出这样的决定。秦茹心里安慰,至少自己教出来的女儿懂事得让人放心。至于杨柳……她已经安排好了她的去处。

      “濡溪,你的父亲是秀才,又弃笔从戎去报效国家。他是个好人。我若是入了红尘,断不能让你和我一起生活了,所以,你听我说,我已经和四方书院的山长说好,让他给你留个住处,照顾好你一日三餐。其他你的一切,还由我负责。”

      “那两位姐姐呢?”杨柳眼中带着泪花,睫毛被沾湿了,墨色更深。
      “她们还跟着我……”话还未说完,杨柳乖巧地拉着伯母的手:“那我也跟着你好不好?我会很乖的,我也不怕别人说什么闲话。”

      “你还小,你不懂。这事,就这么决定了。”秦茹很坚持。
      分别的那一天,是个不错的三月艳阳天。

      四方书院门口,杨柳默不作声地拽着秦茹的手,死活不肯放,小脸泫然欲泣,眸子还红红得。秦茹咬咬牙,用力把她的小手掰开,手指用力的地方红了。小女孩瞬间哭了起来,喊着:“伯母,别丢下我。”

      “伯母,我会很乖很乖,我不会惹您生气,求求你不要丢下我。”哭声不止,杨柳抽泣着话音有些粘糊:“我不想和你们分开,不要不要我,伯母,两位姐姐,我想和你们一起生活。我会很乖的,不要丢下我……”

      秦茹和两位姐姐于心不忍。
      可那是为了杨柳好的决定,她们只能狠下心肠,转身离开,头也不曾回一下。身后那哭声远了,越是敲在秦茹的心上,疼得她默默流下泪来。两位姐姐也早是眼眶红红。

      往后,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杨柳被送入四方书院的头几天,闷闷不乐,一双圆圆的眼睛总是红红得,哭过。山长安慰了她很久,好不容易抚慰了她的情绪。小谢哥哥看到她那副模样,觉得她实在太弱小太没用了。

      一日午后,他坐到她身边,拿出一只草编的蚱蜢:“后山那里开了很好看的花,你想去看看吗?”小女孩看着手里的蚱蜢,低着头,眼眶里蓄了很久泪水滴落了下来。
      少年一看,慌了。

      他没有安慰人的经验,憋了半天:“其实你心里知道你伯母怎么做是为了你好,是不是?”
      见她神色动容,他再道:“她是不想你跟着她受苦,但你想过她的辛苦吗?她走那条路,是很辛苦的。我想她的痛苦和难过只会比你更多,所以你不该这么萎靡不振,否则叫她如何心安呢。”

      杨柳的眼眸震了震,泪水还在眼里打转,呆了起来。
      半晌,她抬眸看向这个长相平平的少年:“小谢哥哥,你说得对。我只顾着自己委屈了,没想过伯母的难处。是我不懂事了。谢谢你,小谢哥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看着小女孩那一瞬间的破涕为笑,似有阳光流入她的笑容中,定格,颤动。
      他的心,也跟着颤动了一下。

      他问:“你伯母为什么喊你濡溪?那是你的乳名吗?”他听山长喊她杨柳呢。
      她说:“杨柳这个名字是取自我父母的姓氏,而濡溪,是我父亲出征前给我取的表字,他怕我十五岁那年回不来,所以……”
      ……

      很快,杨柳振作了起来,当天夜里去了秦茹在秦淮河畔买下的小苑。她说她是来蹭饭的,秦茹听了开心不已,抱着她差点哭出来。两位姐姐在一旁打趣。
      几人舒舒服服地吃了这顿饭。

      接下来的日子,杨柳起居在四方书院,早午两餐会在书院吃。白天跟着小谢哥哥念书,偶尔练练字,有一次山长看到她写的字,一个劲夸赞,当晚就拿了一本书麻烦她誊抄。她自然是乐意,那本书放在她的挎袋里,带进带出,爱不释手。

      空闲的时候,她也会跟着大姐姐去市集采买,看她如何讨价还价,颇有乐趣;偶尔也会和二姐姐一起做女红活计。晚上,她定期去和秦茹她们一起吃饭,无论如何,感情不能生分。

      四年过去,秦茹因一曲断肠成名,当了秦淮河畔小有名气的歌伎,虽不如孟玥玥那般红火,但日子也能撑过去。后来又听说,杨牧野为了替小翠儿赎身,欠了赌坊太多钱,被人追杀,连夜逃出了南京城。

      值得一说的是,前年适逢三年一度的秦淮庙会,最引人入胜便是“花魁大赛”。花魁得主是刚入秦淮不久的最香居的希怜,年芳十六,生得如兰气质,才华双全。那场大赛,秦茹亦是靠着一首昆曲,火了起来。

      又一年过去了,秦茹用大部分积蓄在贡院街附近盘了一家小酒楼,让山长给起了个名,“歆荣坊”。位置是在与文德桥相距不远、平行却短了许多的文源桥桥尾,紧邻秦淮河。桥的斜对面便是江南贡院侧后门。后门有一面“历代状元名录”,旁边便是贡院茶社。名士们和学子们通常聚集此地。

      相比之下,其他酒楼的生意皆不如贡院茶社,但杨歆凭着一手超凡的酿酒技艺,慢慢也招来了很多顾客,加上杨涟时不时过来唱一首小曲儿,生意还算不错。要说那杨涟的甜润歌喉,已是传到了秦淮河,不少人慕名而来。

      孟玥玥还和秦茹逗趣儿:“不如让涟姑娘也……”
      “断没可能!”秦茹瞪了她一眼,脸色倒是认真了起来。她自己身不由己就算了,断不会牺牲两个女儿的人生。

      时光如白马过隙,杨柳过了年便是十五岁了。
      她正在大姐姐的酒楼里帮忙捣碎青梅,听着两位姐姐谈论这南京城里的公子哥,特别是四方书院里的翩翩学子,还有那些文坛上的江南名士,无不是向往。

      “也不知道以后什么样的小郎君会入了我们濡溪的眼呢?”杨涟边捣鼓青梅,边偷吃了一颗。杨歆瞪她一眼,并没责怪。
      “我吗?”杨柳呆呆地抬起脸蛋,随着年岁增长,脱去了些孩童的稚气,轮廓和线条长开了,瞧一眼,竟是叫人移不开眼。

      她想起前不久她和小谢哥哥去后山玩耍,她扭了脚,小谢哥哥背她回家。
      那时她靠在他的背上,觉得心里很安定,便忽然想起大姐姐说的那句话,“心动的找不到,那就找个心安的。”

      她觉得,她会嫁给小谢哥哥。
      她希望未来的相公不用是最聪明或是最厉害但一定要是最真实的,不像伯父那样是个烂赌鬼,又不用像爹爹那样,是个报效国家的大英雄。

      杨柳把这话和两位姐姐说了。
      小脸红了起来,她又道,“所以,他背我下山的时候,我就问他了。我说,等我十五岁了,你会来娶我吗?”

      “那你的小谢哥哥怎么说?”二姐姐笑得前俯后仰,开怀大笑。
      杨柳小脸闷了下来,手上使劲捣了一下,停住:“他没说话。”

      二姐姐止了笑意,安慰道:“或许他是把你的话当成玩笑了。你见的人也少,好的小郎君有很多。那小谢哥哥呀,我瞧着长得不行。”
      她对未来的另一半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要顶顶好看的。

      大姐姐不认同:“你到这个年纪还用长相来评价一个男的,那无法说明那个男的不好,只能说明你肤浅。你要知道,一个人有多少能力,不是长相决定的,而那种能力往往叫人出乎意料,其所带给你的震撼,远超过那个人皮相□□所能带给你的。”

      杨柳认同地猛点头,圆溜溜的眼睛在两位姐姐脸上来回流动。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罢拉。”二姐姐摆了摆手,在这种话题上,她和她们观点不同,所以她无意多说,换了另一个话题。

      几天后,到了杨柳的十五岁生辰。
      她穿了一件淡紫的新衣,衬着脸庞稍是娇俏。她在秦茹那里用过餐后,回了四方书院,正准备找小谢哥哥,看到山长正在等她。

      山长朝她招招手,语重心长道:“小谢他京师的亲人找到了他,急匆匆带着他回去了,还来不及和你道一声别。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是他贴身佩戴的玉佩。

      “……好,我知道了,山长伯伯。”
      杨柳将玉佩收好,抿唇仰头,倔犟而坚强地点点头,殊不知那背影好似落了榜的清苦书生,汲汲孤影。她心里落寞,拉了一张小圆凳坐在廊上晒着太阳,耷拉着小脑袋,托腮叹气。

      养了许多年的小竹马,被人拐跑了。

      —

      白凤堂到了后山的一处空坟前,碑上无字。
      他出神地看着前方,口中喃喃:“芸娘,你可以放心了,他已经被他家里人接回去了,往后生活都会顺遂。”

      五年前的夜晚,芸娘带着少年来找他:“凤郎,他是我要豁出性命去守护的人,我把他交给你,你一定要保护好他。”
      白凤堂问她:“那你呢,你要走?”芸娘点点头。

      “可,我俩的事才说定?”白凤堂拉着她,不让她离去。
      芸娘泪眼朦胧:“恐怕,芸娘又要食言了。”

      “那我带你走,好不好?我在老家扬州那还有一处宅子。”白凤堂说什么都不肯放手。
      芸娘看着少年:“如果我孑然一身,刀山火海我都能陪你去。可我不能,我有恩情要还。请你,照顾好他。”

      芸娘离开了。
      第二天,白凤堂才知道她的店铺也被火烧了,虽然没找到她的尸体,可想也知道她生死未卜。那个少年郎,到底是什么身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竹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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