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小青梅》杳杳冰敲月

40、入秋茶歇

　　乞巧当夜，秦淮河畔，万千少女最乐忠于之事当属放花灯。
　　九龙壁灯火通明，白瓦青砖倒映成一片，河面荧光波动，着各色衣裙的少女姑娘们手捧莲花灯，或有放灯入河的，或有站立谈笑的，凭添了喜悦色彩，一张张笑脸仿佛入了河中倒影。

　　杨柳也被这样欢欣的气氛所感染，由着谢清雨拉自己取了一盏花灯，又回头朝谢允慕一笑，后者宠溺地颔首，她则像孩子般笑了起来。杨柳又和二姐姐把大姐姐也拉了过来，并谢清雨四人来到河畔放花灯。

　　等前头的姑娘散去，终于有了空位，杨柳她们才挪到河畔，几人对视笑着，心中默许愿望，然后将花灯放进河中。只有谢清雨一人开心地将愿望说出来：“我希望年年有新衣，日日都开心。”杨柳望着她笑笑，有一种忽如其来的安定感。

　　准备离开之际，左侧有人蜂拥挤了进来，把杨柳往旁侧撞去，碰着一名姑娘的肩膀。
　　“抱歉。”杨柳颔首，与那姑娘对视一眼，只见灰色斗篷下的脸婉约清雅，耳畔是她的声音：“无碍。”在她身侧的男子立刻揽过她的肩膀，走出人群。

　　杨柳还想表达歉意，却见那男子正要带着姑娘离开。
　　“秦王殿下？”周严玺疑惑地出声，那男子的身形一顿，慢慢转过身来，面带严肃地看向周严玺一行人。几人欲行礼，秦王摆手制止：“今夜无此虚礼。”

　　秦王身侧的姑娘看到了周严玺，柔声道，“四哥。”
　　周严玺嗯了一声，又看向秦王：“劳烦殿下照看小妹，早些送她回去。”秦王懂他的话外之音，颔首，没多说便带人离开了。

　　回去的夜里，杨柳才听谢允慕说起秦王殿下和那姑娘的故事。
　　那姑娘是太保大人最小的嫡孙女周婉晴，备受家里人的宠爱，按着太保大人的想法，那是要送进宫当秀女的，可周婉晴却对秦王殿下一见钟情，誓死都不进宫当秀女。

　　小孙女以死相逼，太保大人没办法，只好商请皇后娘娘把秀女选拔的时间往后拖了拖。
　　可太保大人也不是吃素的，曾言：“你不想进宫当秀女，我不逼你，但你也休想嫁给秦王！”

　　杨柳又问，“秦王殿下是不是快要去藩地就藩了？”
　　谢允慕点头：“明日就要出发，在东北苦寒之地，恐怕其中也是有太保大人的一份功劳。”

　　两人真是一对苦命鸳鸯，恐怕今日七夕相会也是偷摸瞒着家里人的。
　　杨柳觉得那位太保大人着实是个功利之人，说起周婉晴是他最宠爱的嫡孙女，却操控她的婚姻来达到自我目的，而对周严玺那个已故四子之唯一的儿子不闻不问。

　　谢允慕拥她入怀：“别为了他人之事叹息，我心疼。”
　　“人生若无可叹之处，岂非白过了？你怎得瞎心疼呢。”杨柳侧着枕在他手臂上，眨着亮亮的双眸看他。

　　谢允慕望向她的眸子：“你就是掉了一根青丝，我都能心疼半天。”
　　“你……”杨柳再度被他忽而起来的情话弄得害羞起来，将脑袋直往他心胸上撞去，掩饰羞涩和窘迫。

　　谢允慕摸了摸她的脑袋，心间满足得充盈。
　　两人相拥而眠，一夜到天明。

　　晨曦落进屋中，隔着帐幔，非甚刺眼。杨柳昨夜睡了个好觉，睁眼便看到夫郎半是慵懒半是风流地斜倚着，撑着手肘盯着她看。
　　她还朦胧着双眸便听他道，“夫人早。”

　　“夫郎早。”杨柳伸了个懒腰，复又睁开双眸，侧过身去看他。
　　有光将帐幔上的图案泄入光影，仿佛一片梦幻，杨柳看到身前人伸出手来，细长的手指朝她脸颊摸去，最后竟是朝她眼角擦拭了一下，还道，“有脏东西。”

　　眼屎？
　　杨柳羞嗔地瞪了他一眼，拿手朝他胸口乱锤，锤完又去擦眼睛擦脸，忽而道，“大早上醒了便是醒了，为何不喊我？”多少含着怪罪呢。

　　谢允慕低低一笑，胸腔有轻微的起伏：“相思着实恼人意啊，想多看你几眼。”
　　“竟乱扯。”杨柳的脸颊越发红起来，瞅了他一眼：“大清晨的你都能说什么相思意，你们文人名士都这般油腔滑调吗？”

　　“冤枉呀。”谢允慕捏着她的手背：“何谓我们这些文人名士？我与他们不同。”
　　他又道，“我没有世间万千喜爱，心中只你一人，可劲地爱慕着，贪婪着……若非我赶着去陪祖父打拳，还能给你说出更多门道来。”他又补充一句，”说还不够，得做。“

　　“你可贫着呢。”杨柳的面皮子是烧红了，滚滚得，只得将脑门对着他的胸膛。
　　谢允慕笑了笑便罢，起身更衣，准备去松清堂找祖父练拳。杨柳也没贪觉，接着起身，去寻婆母学习管账和经营。一上午便这般过去了。

　　最近一段时间，杨柳甚少出门，早上都要跟着婆母学习管账和经营，偶尔还要和二房三房的人一起喝茶聊天，没少斗嘴皮子，但只要是斗嘴皮子，杨柳就没输过。谢允慕依旧维持日常，除了陪祖父打拳，就是读书，写字作画……抱着媳妇睡觉。

　　入了秋，为了全身心备考，二少爷谢允慕和五少爷谢风鸣准备择日搬往东路花园的汀华轩居住。这个季节，汀华轩内的枫树开得正好，两位少爷住的厢房也是相隔而建，开了窗，能将屋内的动静瞧个一清二楚，也正是起了互相督促的用处。

　　是日下午，杨柳正替谢允慕收拾行装。
　　他将她拉到一旁的罗汉床坐下，让她别这么累，但杨柳却笑说，“收整你的文房四宝和衣物这些给下面人做，我不放心。其实我没忙什么，汀华轩那有容妈妈和秦妈妈打理，我最多就是去看一看，一点也不累。”

　　“听你说得这么轻快，”谢允慕故作愁容地看她：“好似恨不得我尽快搬走一样。”
　　杨柳侧头看他：“你又拿我寻乐呢，说话总是没有正经，不想理你了。”扭头转身，轻哼了一声。

　　“以暴制暴”，杨柳学会了这一招。
　　谢允慕赶忙抱着她好声好气求饶：“好夫人，我最美丽的夫人，我那是说的浑话，你别当真了。我是心中舍不得你，才这般说。”

　　杨柳没真生气，是以也没端着姿态，转身看他：“你再冤我屈我，我便哭给你看，真哭。”
　　“我哪还敢，夫人啊。”谢允慕举手投降求饶，抱着夫人又亲又啃起来，弄得她衣裳凌乱，发髻也要重新梳理了。

　　“对了，今早祖父没留我打拳，说是去参加茶会了。”谢允慕在一旁看书，抬眸瞅了杨柳一眼。
　　杨柳正在梳发，点头道，“是山长安排的茶局，准备引见祖父和孔先生。”谢允慕难怪了一声，和杨柳一同出门，各忙各去了。

　　三奶奶下午准备了丰盛的茶歇，喊了府中女子一道参加，听说是奇芳阁新来厨师的手艺，专门拿来国公府品尝的。
　　杨柳先去了前堂跟婆母一起往西路的乾园，到了一处亭阁，便见二房三房的人都到齐了。

　　“二嫂二嫂……”谢清雨开心地朝杨柳挥手，白氏注意到了，心里有了默想。
　　杨柳跟在婆母的身后进了亭阁，见礼道：“二婶，三婶。”接着，徐氏和白氏起身朝何氏见礼，之后分别是丁梦瑶和金多善，再是两位小姑娘。

　　众人落座后，白氏朝菊芳点了点头，立时，丫鬟们将茶点端了上来。
　　“这是茉莉乌龙茶，听孟老板说是新品种，尝尝看呢。”白氏说着，提到的孟老板便是奇芳阁的当家。

　　“入口有一股香甜，确实妙。”丁梦瑶抿了一口，忽发诗意道，“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
　　谢臻一也抿了一口，巾帕掩唇，接道，“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

　　刚伸出爪子的想去拿一块兔子形状糕点的杨柳顿了顿，收回手，心里暗想：怎么念起诗来了？何况那意境也不太对。
　　按理说下一个人该接着吟诗对下去，谢清雨打破了沉默：“味道不如牛乳茶，太清淡了。”白氏着实无奈又无助地瞪了女儿一眼。

　　金多善笑了一声，看了谢臻一一眼：“臻姐儿，你好歹是六姑娘的姐姐，以后读书这事儿你也拉她一把，否则国公府的小姐没心思念书，倒是要坐实了这话。”
　　同样想去拿糕点吃的谢清雨慢慢收回了手，抬头一脸茫然地看过去，蹙眉思虑。

　　“四嫂你想说什么，何必拐弯抹角？”丁梦瑶目光淡淡地看了过去，这是她第一次和金多善争锋相对。
　　半月前发生了一件事情，杨柳也是前几天才知道。

　　谢清雨没心思念书，这件事情按理只有国公府内部的人才知道，而三奶奶是下了死命令的，不准任何下人多嘴，否则臀杖赶出府。
　　半月前，这个消息却成了南京城各大茶馆酒楼的谈资，说国公府的六小姐是个草包千金，肚子里没墨，一张嘴不会念诗说话，只会吃喝，还论及婚嫁，议论得头头是道。

　　三奶奶听说了此事，当即发了大怒，势必要把传出消息的人抓出来，最后也抓到了，是二房的两个小丫鬟，起初只是说给家里人听，无奈家里人嘴不牢靠，又给说出去。这两个丫鬟当然没有好下场，三奶奶私下又用了重刑，逼问得知是金多善许了她们好处，让她们出去传播流言的。

　　三房为这事和二房大闹起来，那可是毁坏姑娘家名誉的肮脏手段啊，闹到国公爷那里，国公爷处置了二爷和二奶奶，让他们好好教养自己的媳妇。
　　如今这金多善还没吃够苦头，哪壶不开提哪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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