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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平凡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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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定国公爷和镇国大将军结了亲家之后,经常走动,两家关系素好。何秀韵对杨柳没有严苛的要求,自然准许她经常回娘家走动。一月当中,总要回去两三趟聚一聚。
是日,谢允慕陪着杨柳回将军府吃晚膳。
杨柳和林绣梦面前的碗里堆满了小山般的食物,两人只能对视着笑笑,埋头干饭。
几个男子性情高涨地喝酒谈天说地,等吃完晚饭,他们又去了书房继续讨论。
杨柳则扶着林绣梦回了她屋。
“肚子比我之前见的时候大了好多。”她神奇地盯着林绣梦的肚子,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一圈。
“孩子是个皮实的,老在我肚子里踢来踢去。”林绣梦托着腰,艰难地坐下。
杨柳笑着坐到她旁侧的扶手椅上:“出生定是个大胖小子。”
“上次那事如何了?”林绣梦朝她挤挤眼,两人凑近了说话。
“今晚我本是邀请了莫姐姐一道来府里吃饭,可惜她在军中巡视,我没见着她人。”杨柳托腮,上半身往前凑:“上次为了二姐姐的事情,她出面和俞府的老太太交涉,那事结束之后,我趁机和她聊过。”
“她和我父亲的事……外面人都比我父亲知道得多了。”杨柳感叹:“我父亲真是两耳一合,什么都不管不问。”
“那莫姐姐怎么说呢?”林绣梦问道。
杨柳伸了伸长腿,换了一个舒服的姿态:“莫姐姐没有多说,我觉得是我爹不曾主动,叫人摸不准心意。”
“那原因就是这个?主要问题在公爹身上。”林绣梦双眸一亮:“他是你爹,或许你和他说说?”
“我是该和父亲聊聊。”
关键问题在于如何聊,要聊出结果,但又不能暴露姑娘家的心意,姑娘家面子薄,不能不体面。
临去前,杨柳拉着父亲在书房聊了娘亲的忌日,当天的准备。杨茂汝想起故去的夫人,心情沉重,后悔当初离开她们母女俩,没有认真寻找她们,才让她们受了那么苦。杨柳便说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不用记挂在心上,还说起她和娘亲小时候的事情。
杨茂汝听了,又是心疼又是欢欣。
“娘亲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觉得她从小对我要求严格,应该不是普通农户家的姑娘吧?”杨柳对娘亲的身份其实一直存疑。
杨茂汝点头:“农户家的出身,只是我为了隐藏她的真实身份。”
“当初,云朝攻下中原的时候抓了那些世家贵族的人,逼着他们投诚,打听前朝太子的下落,否则就活生生把他们折磨死。”
“你娘是安和郡主的女儿,而安和郡主是前朝太子的堂姐,是正正经经的皇族贵胄。云朝的人起初还是以礼相待,可后来见你娘和你爹脾气硬得很,就用你娘来威胁他们,说出太子的下落。”
“后来安和郡主夫妻俩说出了一个假地址,云朝人就派兵去追杀。他们趁着看守交替最薄弱的时候,豁出性命把你娘送了出去。当时,带你娘逃亡的人,就是我。”
“没落的世家千金,一夜之间变成了四处逃亡的小可怜,你娘她差点没熬过去。”
杨柳却是笑笑,握了握父亲的手:“但幸好的是,有您陪在她身边。”
到此时,杨柳才明白娘亲曾经说过的那句话,“父亲的离开不是自私,也不是一腔豪情为国家,反而是为了保障好我们。”想必那个时候云朝的人还在追杀娘亲吧?难怪她们在定居秦淮之前,经常搬家。
当时,父亲离开秦淮,也是为了隐藏娘亲的行踪,故意四处奔走,引开云朝人的追击。
所以,她和娘亲才能在秦淮安稳地生活。
“这层身份,你切勿告诉任何人。”杨茂汝看着她,“包括你的夫君。”
杨柳点头:“我明白。虽然如今朝廷更迭,当今圣上仁德,下旨寻回前朝之人加以优待,但安和郡主的身份到底特殊,合该不提。”
“你明白就好。”杨茂汝点头。
杨柳轻轻一笑:“其实娘亲离开这么久了,我时常会想起她,但想起的都是开心事,心里的那块石头渐渐放下了。爹爹呢?”
杨茂汝看了看她,眸光如水:“爹爹自然也是。”
“那我也希望爹爹幸福,爹爹明白吗?”杨柳也眨着双眸看他,眸光一动不动。
“能寻回你,已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杨茂汝含笑点头,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膀。
可杨柳看他的神情,似乎并没听出自己的话外之音?
“爹,你有没有想过偌大的将军府却没有一个管事的女主人,有些不妥?”
杨茂汝皱眉道,“有你弟妹在呢,她虽然年轻但是饱读诗书,等她生下孩子就能管理府中的事情了,况且府里有管事的……”
杨柳已经听不下去了。
爹啊,您就等着孤独终老罢!
回国公府的路上,杨柳心中颇多感触,因为刚才和爹的一席话才得知娘亲真正的身份。
与亲人迫于无奈的分别,生死相隔,哪怕耗尽最大的力气也无法转圜一丝一毫,逝去的逝去……该多痛心。
能生活在当下没有战争和平的年代,应该时时珍惜。
杨柳握着谢允慕的手,微微用力,只这一个动作,他便看出她的不妥。
“怎么了?”谢允慕侧头看了她一眼,月光落在眼前,他放慢了脚步。
杨柳看了他一眼,将脸颊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没什么,再过半月就是娘亲的忌日了。”
谢允慕便懂了,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小脸蛋:“柳儿想娘亲了?”
“嗯。”杨柳点点头,下颚碰触在他手臂上,复又抬头,将他手臂往下拉,双眸如水流动:“我就是忽然觉得,亲人无奈的分别,那种无法挽回的局面,叫人失落。”
谢允慕的心中一滞。
那种失落感,是噬人心骨的疼痛,他实在太清楚地经历过了。
上一世,他无法护住杨柳,无法成全两人错过的爱慕,一直是他今世的噩梦。
他暗暗发誓,上一世所有导致她悲痛的事情,一定要阻止!一定一定,不会再发生!
至少,他今世已经改变了杨柳和杨涟的结局。
杨柳并没有入秦淮,而是顺利嫁进了国公府;杨涟更加没有为了救妹妹而失去清白,从城墙一跃成魂;大将军早早就和失散的女儿相逢,不用亲眼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那么也就不会发生杨泽皓遇见那个秦淮歌伎叫……希怜的人。
犹记得,上一世的大将军看着杨柳死在自己面前,印证了她是自己失散了多年的女儿之后,一夜悲痛成病,昏迷不醒。适逢边境战乱,少将军杨泽生奔赴战场,可却中了敌人埋伏,死在战场上。当夜,他的尸首被敌人抢去,那些蛮族敌人像是猎到了野兽般狂欢,将少将军给分了尸体。
正是当夜,林绣梦在都城分娩,生下了第二胎,是个男娃。
几天后,身子虚弱的她听到了丈夫被人分尸的消息,当场呕血,没挺过第二晚也去世了。
几天之内,杨泽皓经历了亲人一一去世,而父亲又昏迷不醒,他抱着大哥的孩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然后他发现喝酒能够止住心里的疼痛,便开始没日没夜地饮酒。也不知道是哪个晚上,他喝醉了酒倒在街上,希怜见他可怜就叫人带了回去照料。
几乎家破人亡的杨泽皓需要安慰,而那个人就是能与他同病相怜的希怜。
他疯狂地陷入了这个女子虚假的甜蜜和陷阱中,最后,他在喝得烂醉之时,为了希怜与人斗殴,被打死了。
……
这一世,杨泽生不会再与希怜有任何交集了。
—
“你怎么发呆呢?”杨柳拉着谢允慕的手晃了晃,笑道,“本是我失落,怎么瞧你,脸色比我还差些?”
恍惚回神的谢允慕,看到眼前人心中犹如大石惊落,松了口气。
“你但凡失落一些,我都能难受得要死。”谢允慕站定,与她双手交握着。
听到他忽然的情话,杨柳羞得低头,盯着两人的脚尖:“你怎么,忽然就,就说……”
“月色太美,我没忍住。”谢允慕轻笑声溢出,捏了捏她的手背。
杨柳抬眸,秀眸尽显,粉光若腻。迎向她的目光,谢允慕心中一动,慢慢垂头,朝她唇间吻去。
所有的观感来自于唇间,杨柳的话和害羞被封住,慢慢闭上了眼睛,亲吻着。
最大的幸福来自于平凡。
—
秦淮河上,夜夜笙歌。
九龙壁一侧坐落着众多雅阁小苑,秦淮五绝的住处就在此间。文人雅士几多风骚,时常聚在秦淮,更是不乏才女,聚聚真知灼见,谋身治世的谈论称之一绝。
最香居曾是秦淮上数一数二的歌伎馆,出过三代秦淮花魁,但被月华楼后来者居上,皆因月华楼虽未出过花魁,但却出过三绝,乃真正的才女之流,对于昆曲、诗词、弹唱信手拈来。别更提还走老路子的倚红楼,生意更差。
希怜便是最香居曾经的花魁,但她自杀未遂后,鲜少招待客人,外界都说她病得快死了。
后来,有人无意中看到希怜出门买胭脂,虽然带着幕篱,但通身的气质独具特色,乃是一身白衣飘飘,清冷如霜。那时便有希怜的传言,说她根本没病,而是成了大老爷的外室。
“你怎么这般糊涂了?”紫环听闻希怜被黑衣人刺杀,连忙赶了过来,看到人没事才放下心来。
两人曾是同村的发小,一起来了这秦淮打拼,关系甚好。
希怜摇了摇头,窝到紫环的怀中,可怜兮兮。
但她果然堪得秦淮花魁的名声,只见她身着纯白竖领对襟长袍,竖领处是别致的银色袖扣,对襟衫中间挂着流苏飘带,纱裙更是仙气飘飘。绾发于发顶,长发垂落,发间只缀着珍珠装饰,瞧得楚楚可怜。
“我原以为你真的是……”紫环哀叹一声,揉着她的肩膀。
希怜泪眼朦胧:“我那会儿是真心想寻死,但妈妈把我拦了下来……我后来才遇上的他,他,他真的是这个世间最好最好的人了。”
“所以你甘心这样,为了他过着没头没脸的日子?”紫环将她的肩膀拉开,与她对望。
又道,“现在外面已经有人传你被人包养了起来,终日没脸见人。你也知道的,秦淮这一行,最看不起的便是这个,被人不耻。你熬到最后,那老爷能迎你进门是好的,若是不能,你当如何?”
“他会的,他会迎我进门。”希怜的目光坚定了起来,早已胸有成竹。
紫环看着她,心疼不已。希怜知她,便宽慰道,“你知道我那个客人,他每次来都不是听曲的,是来……欺凌我的,那次,那次你竟让我吃……你说,我如何能受得了这样的日子?”
那客人逼着她吃狗屎。
紫环是知道这件事情的,所以心中更有不忍,于是抱了抱她。
“现在的日子总是要比之前的好一些,老爷待我也好,我有信心能掰倒他的正房夫人,让他迎我进门,当个妾室又如何?我懂如何把握男人的心,就够了。”
“那个贱人竟敢派人来杀我,是她逼我的。”希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狠辣。
紫环看着她,忽然握紧了她的手,让她千万要保重,别胡来。
“放心,我有分寸。”希怜笑了一下,有种美人破涕为笑的碎裂感:“倒是你,听说有人看上了你,想要娶你为正房还找了媒婆上来?如何?”
“你可知道的,媒婆嘴里头地上的鸡能夸成天上飞的鹰,过几天看看再说。”紫环又道,“况且我这么个秦淮女子,寻常人家能娶我当正房吗?怕不是个骗子……”
“如此是要谨慎些。”
……
两人聊了许久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