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小青梅》杳杳冰敲月

24、一餐多心

　　这桌的话题是从杨柳今日的穿着开头。
　　众人又闲聊了几句，说到白氏即将举办的游园会，这话把徐氏的兴味也勾了上来，问她诗会名单可有定好。

　　“尚未。”白氏应了一声后看向杨柳：“这名单还要劳烦濡溪侄女给看看。”
　　杨柳微笑点头，小巧琥珀石耳坠子纹丝未动，她道，“自是应当。三婶，我想再过半月便是殿试，何不等状元郎游街之后再定论？”

　　白氏深觉此话有理，笑着道：“有理，届时花落谁家有了分晓，我们拟定名单才可不出错，不失礼。”
　　徐氏也没多说什么，而是淡淡瞥了金多善一眼。

　　金多善会意，擦了擦嘴，举杯看向杨柳：“二嫂，这杯敬你，我听说你寻得父亲，恭喜恭喜。”其余人也像是恍然般，纷纷举杯祝贺她。
　　“多谢各位。”杨柳笑着举杯应下，偷偷和何秀韵交换了一个眼神。

　　“说起来，你上回来国公府呢，听到后厨的鸡窝里出了凤凰，其实呀，是我那个丫鬟自己听错了，根本就没这回事。上次还让你瞧笑话了。”金多善掩唇笑了下。
　　“哪里的话。”杨柳客客气气，从容微笑。

　　一桌人除了何秀韵和两位未出阁的姑娘都在等着看好戏。
　　金多善又道，“就如二嫂说的，鸡窝里的只能是鸡，就算去了凤凰窝也变不了凤凰，而凤凰呢就算进了鸡窝，也还就是凤凰。”

　　这话听起来有些尴尬，杨柳但笑不语。
　　丁梦瑶轻轻一笑道，“不过是丫鬟搞错了的事，没必要老是拿出来说呀，四嫂。”

　　“正是正是。”金多善又道，“是我嘴笨不会说话，从小就没怎么念过书，可不像二嫂那样出口成章，我不过，不过是个商家女。二嫂，哦？”
　　杨柳微笑道：“我倒觉得做人不能妄自菲薄。”

　　一句话就把金多善给堵了嘴。
　　金多善气得胸闷：这杨柳怎么不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呢？

　　金多善哀叹一声：“二嫂你说得对，可是，士农工商，我便是排在那最末的。我若是说错了，还要二嫂担待些。”
　　杨柳抬眸看她：想让她说经商不好？她偏不。

　　“我却觉得经商乃是国之重，不能小觑。”杨柳微微一笑，不想和她再废话下去，转头就和婆母说起民间的一件趣事。
　　其他人也跟着把注意力转到杨柳的故事中去了。

　　只余金多善在徐氏刀子般的目光中，慢慢放下提箸的手，瞪着杨柳，心里把她骂了无数遍。金多善是想把话题说到经商人家，宁肯自黑，也要让杨柳接她的话题，希望她评论几句商家女。

　　无论好坏，评论商家女，是犯了三奶奶白氏的大忌。白氏祖辈乃书香世家，是后来才经商的，所以她不喜欢听到别人议论这个。徐氏想着让大房和三房去狗咬狗。
　　可这个杨柳怎么偏偏就是不上当是怎么回事？

　　早食结束之余，一排女子等在茗丰堂，见国公爷喊了谢允慕和谢风鸣去说话，便先行散开。二房三房要往东二仪门而去，大房和她们告了别，直接上了抄手游廊，慢悠悠往抱鹤院而去。

　　待走远些，何秀韵问道：“你可知刚才二房媳妇为何扯着你说那些？”
　　杨柳点头：“我猜是希望我接她的话头说下，说几句商家的不好，恐怕是要让三婶不舒服的。”

　　“是如此。”何秀韵点头，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你的表现不错，没有着了她的道。”
　　“且你处事待人有你的章法，既不明着得罪人还能反击回去。我可否问你，是如何做到的？”何秀韵望着她，希望她诚实说来。

　　“是我娘亲谆谆教导诱致。”杨柳眸光一转，同婆母说起过往之事。
　　且说上次那位朱雀街的绣庄大小姐，欺负杨柳上了瘾，还带着其他小伙伴一起嘲讽她，说她是个没爹要的孩子。原本杨柳有两三个玩伴，她们也因此慢慢和她疏远了。

　　听了娘亲的一席话，杨柳再见到她选择了直接忽视。
　　娘亲说了，“当你还没发现别人的弱点之时，那便要避其锋芒，权且忍让。”

　　再后来呢，那位绣庄大小姐见杨柳越发忍让，她越发欺负上瘾，还顺带着把小谢哥哥骂了进去，说他奇丑无比，和杨柳这个丧门星是天生一对。杨柳记得她那话还没说完，不知踩到了什么摔了个狗吃屎。

　　懂事些之后，那位绣庄大小姐倒也不明着嘲讽，变成了暗地里阴阳怪气。
　　那会儿，杨柳笑了笑，见招拆招道：“我爹是行大义，心怀天下，就算埋骨战场也是大英雄。你爹呢，整日流连秦淮，不知道那楚姓歌伎何时进门？”

　　绣庄大小姐脸色一黑。
　　她还以为外头人不知道？其实早就传开了，说她爹为了楚歌伎差点把她娘打死。

　　那个时候开始，她再想嘲讽杨柳都没好果子吃，不是自己挖了个坑给自己跳，就是反被杨柳嘲讽回去。
　　总之，她越来越和杨柳不对付。

　　再然后便是杨柳的娘亲过世，那位绣庄大小姐跑过来明着嘲讽，倒也不藏着掖着，等人走开之时，说她真真是丧门星，又把亲娘害死了，骂得有多难听。
　　杨柳面色漠然，逝者为大，不欲和她纠缠。

　　后来，等到那位绣庄老爹纳妾之日，杨柳不计前嫌来祝贺昔日的大小姐，直叫人觉得她是善良懂事。杨柳上前拥抱着她，面容是微笑，话语却是寒冰。
　　“你骂我都没关系，可你不应该说我娘亲，更不该在她的丧礼上满口胡言。”

　　“我今天是来恭喜你的。你这位后娘进了门，她年轻貌美，可你娘呢？却不知你和你娘将是什么下场？会不会你娘郁结心中，早早病逝？再过一年，后娘替你爹生了大胖小子，你呢？你没亲娘护着，你说那位后娘会不会把你随便找个人嫁了？嫁给隔壁街地主的傻儿子？还是……”

　　“你给我住口！”大小姐再也忍不住，掐住她的喉咙，开始发狠。
　　杨柳等的就是现在，等她发怒，等她先动手。

　　“放开我……”杨柳一边拍着她的手臂，一边转动手腕，接着一掌劈在她的手臂上，掐住她的肩膀，再伸脚把她绊住，很快便收回腿，让人看着像是她纠缠中不小心倒下的。杨柳也被她带着压到在她身上，手肘狠狠地往下撞去，两人纠缠了许久，大人们才过来拉开人。

　　“我好心来道贺，你为何反而骂我？还打我？”杨柳率先开口。
　　“你血口喷人！分明是你骂我的……”

　　但其他人都只相信杨柳，因为平日里她就是乖巧懂事的孩子，从不惹是生非，反倒是那位大小姐，仗着家里有钱，经常欺负弱小，讲话也很难听。
　　那位后娘更是借这个机会让她爹罚了她禁足两个月，还让她亲娘好好检讨自己是怎么教孩子的！

　　后来，杨柳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她，听说是那位后娘建议把她嫁到外地去，不知详情和近况。那件事情对杨柳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她觉得自己像是变了一个人，心中只有仇恨和愤怒。

　　她和伯母两位姐姐说了这件事情，心中不安，原来自己也有这样的算计。
　　伯母却安慰她没做错，对付恶人自然要用对付她们的办法，否则岂不是人善被人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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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会儿，我便明白了一个道理。”杨柳说完，看着何秀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永远真诚，永远警惕。”
　　何秀韵听完，怜惜地握了下她的手臂：“是这么个道理。”

　　两人对视一笑，很多话不用说明，都在心中。
　　对于杨柳来说，她很庆幸婆母没有因此而觉得她可怕，反而是更加心疼她的过往。她很感激于此。而对于何秀韵来说，儿媳能把这件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便代表她没有隐瞒，是真诚相待的。

　　身后传来谢允慕的声音，婆媳俩对视一眼，同时回头看去。
　　那个人，是她们同样在乎的人，只要是为了他，一切皆有可能。

　　自古婆媳便是大问题，杨柳不敢说自己不会惹婆母不快，两人定是会有意见不同的时候，说不准还会有争吵，但这些都是无关痛痒的。只要她们的心是一致的，便无妨。怕就怕的是，有了异心……

　　“祖父留你说话了？”何秀韵看着自家儿子，往前走了几步。
　　谢允慕上前来，牵住杨柳的手，点头回道，“祖父嘱咐我和五弟几句，让我们好好准备来年二三月的院试。”说着，三人一并往前走。

　　“是要如此的。”何秀韵又看了杨柳一眼，问道：“往年你们应考前都会搬到汀华轩去住，但如今你和鸣哥儿都娶了媳妇，准备如何？”
　　“柳儿觉得呢？”谢允慕暗中捏了她的手背。

　　杨柳微微一笑：“科考是大事，我觉得还是去汀华轩住吧，一鼓作气好好备考。”
　　“好，回头我来和公爹说，叫人提前收拾起来。”何秀韵笑着，满意地看了杨柳一眼。

　　谢允慕又掂了下杨柳的小手，无不欢快：“你早上给我的那本军事纪要，祖父看了很是喜欢，问我要了过去。”
　　杨柳挑眉微睁双眸，迎着婆母疑惑的目光：“小时候我帮山长誊抄书籍，还有些留了手稿。”

　　何秀韵一听，内心更加熨帖了，只要能令公爹满意，那就是好事。
　　三人慢悠悠闲聊着入了抱鹤院。

　　另一边，二房三房的人出了二仪门，一路上无言，等进了乾园的抄手游廊，徐氏看了白氏一眼，才开口说话。
　　“三弟妹，如今大房儿媳妇进了门，我看你要做好准备了。”

　　白氏静静看向她：“二嫂有话何不明说？”
　　“那位大儿媳妇瞧着是个厉害的，讲话颇有学问，你瞧着看大嫂能不把管事权拿回来？说到底人家是大房。”徐氏暗暗瞅了白氏一眼。

　　金多善继而拱火道：“婆婆说得极有道理，我看大伯母和祖父都挺喜欢二嫂的，说不准是想栽培她当家。”
　　白氏辛苦了这么多年，还不过是给大房做嫁衣，真真是白辛苦了。

　　“国公府上下事宜都是祖父说了算的。”丁梦瑶瞧了自家婆母一眼，转圜道，“况且二哥讨了媳妇，大房要归权也非一天两天的事情。”
　　“再者，婆母您辛苦了这么多年，祖父都看在眼里的。”

　　白氏这才看了丁梦瑶一眼，好歹有这么个懂事的儿媳妇，不像二房那个……她瞥了眼徐氏和金多善。
　　吃鸡不成反蚀把米！

　　她徐氏想坐收渔翁之利，做她八辈子的大头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