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嘉礼初成 ...
-
当天夜里的这顿饭吃得波澜不惊。
杨茂汝前段时间忙着处理地方流民作乱，莫军师和她女儿外出公干就是忙的这件事情。这顿饭一来是庆祝杨柳认祖归宗，二来是为解决流民作乱的欢聚。
军师莫商绯是个儒雅温和的中年男子，谈吐行止间给人一种睿智的感觉。
他的女儿莫琰反倒没遗传这股遗世独立的清流，穿着一身暗红夹黑的束身改良服饰，不似她们这些闺阁女子那般，瞧着是个英姿飒爽的女中豪杰，但她说话又极有分寸。
杨柳对她的第一印象还是好的。
不过瞧着爹爹和她的相处，两人不像是无情，却又止乎于礼，克制严谨，到底是什么情况？作为女子，杨柳能看出莫琰对爹爹的细腻关怀，若这样不是有情，那算什么？既然有情，为何这两人又如此克制？
难不成是彼此暗恋？
却又因为某种伦理缘由，不能说破？
……
正当杨柳胡思乱想之际，府中小丫鬟蝉芝跑来说，莫夫人来了。
杨柳连忙起身相迎，见她已经进了主屋，可迎面而来，她却犯了难该开口唤什么。莫姑娘？莫夫人？似乎都不妥当。
莫琰看她毫不遮掩自己的表情，笑了一声开口道，“别犯难了，喊我一声姐姐即可。”
“姐姐。”杨柳甜甜一笑，随即看向蝉芝，嘱咐她上茶。
“姐姐请坐。”杨柳带着她坐到靠窗的扶手椅处，侧头询问道：“姐姐这么晚来寻我，可是有事？”
莫琰也看着她，一挑英气长眉：“我来同你说说话。”
杨柳含笑点头，听她继续说下去：“我这人呢，说话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我便直说了。”
她酝酿半天，本想寻些开头话铺垫，但还是作罢了。
“我十五岁那年认识的你爹，他那会和我爹刚上战场，两人都是热血少年，转眼一晃都六七年过去了。”莫琰注意着她的神情：“外头的传言你也应该听到了一些，不过大可放心，不是外界传言的那般，更不会有什么后母不让亲生女儿入府的事情。” 她说得坦诚直接。
杨柳一听，释然地笑了：“既然说是传言，我当然不信。”
她又道，“而且姐姐你亲自来找我解释一番，我心中感动，自然信你。可不管传言如何，那是外人的事情，你和我爹爹的事情，却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
见莫琰一愣，杨柳心中了然：她定然是爱慕着爹爹的！
否则她何需跑这一趟，亲自和她解释一番？其实她根本不需要这么做，如果她和爹爹真没什么，时间会证明一切。可她跑来解释，恰好说明她在意这件事情，也在意杨柳对她的看法。
莫琰望进杨柳清澈无波的眼底，唇边牵起一抹无奈的笑容，仿佛心思被人看穿一般，但也不恼不怨。
“有些事情，或许真的是注定。”那么多次，注定了她和他是无缘的。
“可我觉得是人定胜天呀。”杨柳看着她道。
“你呀……”莫琰笑着看了她，舒心地叹了口气：“这偌大的将军府没个管事的，你爹又忙于军务。他和我说了你的婚事，既然亲家是国公府的，那我们这边的礼数可不能落后。”
“爹爹同你说了？”杨柳惊得微微张嘴，迟来得害羞了一下。
莫琰噗嗤一笑：“我也是女人，你害羞什么？况且呀，这府里恐怕只有我能替你操心这些事了。你大可放心，我定替你操办得妥妥帖帖。”
“如此，谢过姐姐了。”
“不是什么大事。”莫琰说道，“我替你爹出主意可不在少数了，凡事还是要他出面的，只是很多女儿家的事情还是我比他懂一些的。你若是觉得不便开口，且同我说就行。”
“好。”杨柳点点头，又好奇地盯着她看了一瞬。
莫琰喝了口茶，便问道，“你想说什么？”
杨柳略低头：“我怕问出来会有些唐突。”
“那就是想问我和你爹爹的事情了？”见杨柳轻微地点了下头，莫琰一笑，拍了下她的手臂：“小丫头，不该你问的，别瞎操心。”
那晚之后，杨柳就被半禁足在将军府，说是女子出嫁前不可再抛头露面，特别是不能和未来相公见面。但谢允慕是个行事离经叛道的，每每都要翻将军府的墙头，但每每都被大将军和两位少将军府发现，给赶出府了。
自此之后，谢允慕就开始想方设法收买两位少将军。
杨歆和杨涟空闲时候会来将军府看杨柳，还说到她们买了乌衣巷的房子，准备这几天就搬进去住。杨柳吵着要去帮两位姐姐搬家，大将军起初不肯，还是莫琰说陪同她一起去，又有两位弟弟和二弟媳说情，杨茂汝只好嘱咐了一句：“别让谢允慕那小子钻空子”才同意的。
大家心照不宣。
爹爹心疼女儿是正常，但谢允慕为着他们父女俩和好没少出力，他这样好像有些过河拆桥了。
是以，杨柳刚到乌衣巷就看到了巷口的谢允慕，她简直是双眼放光。两人好几天没见，思念之情酸酸地溢了出来。她回头看了看两位姐姐还有莫琰，见她们都点了点头，这才快速奔到了他身边，身后还传来了莫琰的嘱咐：“黄昏前回来啊。”
“知道啦。”杨柳回头朝她们摆手。
“三位放心，黄昏前我定带着柳儿回来。”谢允慕礼貌地朝她们颔首，然后牵着杨柳的手上了乌衣巷外的街道。
杨柳乐颠颠地像一只出了笼的小兔子：“我们去哪里呀？”
“我发现一家好吃的小铺子，店家做的手擀面味道很浓，还有桂花小汤圆甜而不腻，是你喜欢的……”谢允慕握着心爱的人揉来揉去，以解相思。
幽会去咯！
三天后，何秀韵和谢钰恒带着官媒上将军府提亲，杨茂汝开开心心地接见，三人其乐融融。杨柳自是没有出面，是后来听林绣梦描述了当时的场景。官媒三言两语介绍完谢允慕的情况，因为双方早就定下了这事，何秀韵两人直接提了两只肥大雁过来纳彩。
关于那两只肥大雁，杨柳也是清楚的，她和林绣梦说：“是小谢哥哥非得要活的、肥的，他好不容易找来的，所以才迟了这些天。”
林绣梦当时促狭道，“看来有人着急嫁了？”
“浑说什么。”杨柳蹙眉佯装怒意地瞪了她一眼，看在她怀着孕才忍住没有上前揉搓她几下。
林绣梦见好就收，和她继续说下去：“官媒当场提亲，谢府立刻就提上见面礼，按说还是男方更急切一些。”
纳彩当天晚上，一家人用过晚食后，杨茂汝就来了杨柳屋中，坐了半天，和女儿闲聊了好一会。他心里其实很不舍得。
刚认回来没多久的宝贝女儿，转眼间就要嫁人了，还没在家里住够三五个月。
第二天，官媒一大早就上了将军府问名，拿到了两人的生辰八字就去占卜合凶吉，测出的结果是命定良缘，大吉。
当天晚上，杨柳又听林绣梦说，“公公不知怎得，说那官媒占卜得不合规，硬说是要明天自己亲自找人占卜，好像故意拖着。”杨柳哭笑不得。
但她这几天也没闲着。
大姐姐前不久来找她，说是乌衣巷有家邻居住着一个举人老爷，颇有才名。他无意中看到她手里的那柄扇面，说上面绣的字别具一格，他很喜欢，想要一柄同样的扇子，送给他即将出阁的闺女。
大姐姐就说了，那扇面上的字是自己妹子绣上的，外头没得卖。那举人老爷很是遗憾。
后来，杨柳听说了，想着自己反正也不能出门，就决定花些时间替那举人老爷绣字。
小时候，山长就夸过她的字秀气，所以她帮着山长誊抄了很多书籍。闲时她替两位姐姐做女红活计，也算拿得出手，偶尔能赚些小钱。
那是她给大姐姐准备生辰礼物之时，和二姐姐合计着，两人一个绣花鸟一个绣字，这才完成了那柄扇面。
这几日，杨柳绣字；林绣梦就在一旁和她闲聊打发时间，话题通常围绕自家相公；三弟经常借着送糕点的由头偷偷给她送一些谢允慕的书信，当然二弟也是帮凶，两人早就被某人收买了。
纳吉过后，男女双方正式定下盟约。
半月后，是占卜的良辰吉日，何秀韵和谢钰恒带着聘礼送来了将军府。虽然知道国公府阔绰，但当爹爹拿着这一长串的礼单给杨柳看时，她还是眼睛睁得圆溜溜，小嘴张开，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未来姐夫还真是阔绰。”杨泽皓扭头盯着礼单一个劲地看。
杨泽生扶着妻子站在一旁，林绣梦也踮脚看了一眼：“就是不知道我们这里该怎么给呢？”
言及此，众人同时看向杨茂汝，他觉得头皮一紧，尴尬地掩唇咳了一声。
这时，莫琰进了屋，“你总算来了。”杨茂汝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赶忙上前拉着她：“你看这礼单，快给出出主意。”
莫琰瞅了他一眼，笑着接过礼单，只看了几眼就心中有数，然后又拿起桌上的红色字帖，摊开一看，只一眼，又合上。
她走到杨柳面前，将红色字帖交给她：“我觉着，这个才是最贵重的。”
杨柳疑惑，打开了红色字帖，微微发愣，过后是眼眶发烫。
这是一份红底烫金字的婚书，打开是一张画着红梅多多的求婚书，右侧红梅枝头画了一只喜鹊，是为报喜。是谢允慕亲手画的。
【婚书】
订婚人：杨柳 谢允慕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
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嘉礼初成，两姓联姻，良缘遂缔。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共定鸳誓。此证！
“是谢允慕那小子亲手所画所写？”杨茂汝有些惊讶。
话音在耳边，杨柳的心中微漾，仿佛春日的柳枝拂过心田，撩动了涟漪，是春心骀荡，万物复苏。
“谢家公子既然是这番情谊，我们必然不能落了礼数。”
莫琰又道，“府中的资产我已经盘算过，心里早就有数。杨柳的妆奁物就定为东郊的一百亩土地，朱雀街及城西的八间店铺，再有十万贯铜钱。如此，便是礼数相当。”
对此，杨茂汝没有意见。
杨柳却犹如天降大饼，觉得这些东西给她实在太多了，况且还有两位弟弟在，三弟如今尚未娶妻……但莫琰一句话就把她打退下去，“你当将军府多么寒碜？皇上赏赐得何止这些，就是再有五六七八个弟弟，也够的。”
杨柳遂作罢，一切听凭爹爹安排。
夜深时分，杨柳有些难以入眠，起了身，让蝉芝点灯。她来到西厢房，看着满地堆放的聘礼，各种大小物什，都贴着大红喜字，心中感触颇多。
“小姐，这头面可真精致。”蝉芝跟在她身后惊叹了一声。
这副头面是太子妃姐姐带着她去定的，都按着她的喜好来做，多达十八件，多为镶紫宝石的金器，少许为彩色宝石，从头到脚整整齐齐的一套。
有钱果然是……舒坦啊。
自古都是如此。
置身于满是贴了喜字的屋中，杨柳此前并未觉得成亲是多么隆重的事情，但这一刻，耳边传来蝉芝的祝福和惊羡声，想起那张庄严认真的婚书，她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
真的要嫁人了！
那种包含着为对感情的忠诚，对婚姻的责任，对未来的期许，对子嗣的传承，对家族的兴旺……叫人无端端热血澎湃。
亦是，情爱到盟约的动人之处。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嘉礼初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