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小青梅》杳杳冰敲月

17、公府密谈

　　国公府，二房和三房的人聚往东花园里的听雪坞。听雪坞是给未出阁女子的居所，是以谢臻一和谢清雨皆住在此处。众人正窝在谢清雨的闺阁。
　　两位姑娘还没睡饱就被各自的娘亲揪了起来，托着腮一个目光呆滞一个佯装清醒听大人们讲话。

　　昨夜那顿饭后，国公府父女相认的消息被传得满天飞，没一个真切。
　　三奶奶白氏掌家，素来严苛不通情面，说穿了是公私不分明。她一边吩咐下人们不准再乱传话，一边将当时荷颂堂的下人们都喊了过来，派了身边的王妈妈过去问话。王妈妈把情况了解清楚，风风火火来了听雪坞。

　　“三奶奶，二奶奶，情况都清楚了。”王妈妈过来，先是言简意赅道：“原来那位秦淮的，是镇国大将军失散多年的女儿！”
　　话音刚落，众人表情各异，半晌说不出话来。

　　“真是没想到，还真是鸡窝里进了凤凰。”二奶奶徐氏掩唇笑了笑，瞥了眼白氏，知道她心气不顺，添油加醋道：“慕哥儿真是好福气，青梅竹马的姑娘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大将军的女儿，往后的仕途可谓是助力良多啊。”

　　白氏的脸色果然更差了。
　　说到此处，徐氏便不再多言，细品便可知三房得多憋屈。

　　想当初三房为什么这么急着让谢风鸣定下那位五少奶奶丁梦瑶？她父亲不过是个太医院院判，说起来并无实用。说到底，三房看中的是丁梦瑶的亲哥哥，年纪轻轻中了榜眼，任职于工部，前途无量啊。
　　可惜了，和将军府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虽然徐氏不喜欢大房，但难得有能打压三房的机会也不想错过。
　　毕竟自从徐氏的爹爹被罢官、娘家没落之后，她就一直被何氏和白氏压着，何氏就不说了，难得管府里的事，可白氏一介末等商女，她凭什么？
　　就连挑选的儿媳妇，丁梦瑶平日里行事都要压过金多善一头。

　　“王妈妈，你倒是说说当时发生了什么？”金多善暗暗偷乐，看着丁梦瑶低垂着头的模样，心里顿时舒坦多了。
　　不过是一个太医的女儿，平日里装模作样端着书香气派，对她嫌这嫌那的，她又算是哪根葱？

　　王妈妈瞧了一眼三奶奶的脸色，将当时的情况道来。

　　说起当晚，那威风凛凛的镇国大将军带着两位少将军拜访，入了座，宴会便开始。男子们免不了一通拉交情，举杯对饮，轮到大将军的时候，大爷和谢允慕站了起来，说话间仿佛谢允慕和两位少将军关系很亲近。再然后，东厢房的侧门传来一阵响动，国公爷派人去看了，竟是抓来一个入府盗窃的小偷。

　　然后那小偷和大将军对视一眼，两人齐齐发愣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谢允慕当下就到了小偷的身旁，一顿发问，把这人的身份给问出来，竟然是大将军的亲哥哥！再一问，还问出了大将军那一位失散在外的女儿还活着！而且还和杨柳是同名！

　　“叫濡溪，对了，濡溪，我打听来那位的小名就是这个。”
　　“大将军当场脸色就变了，说要去见见那位……国公爷立刻让二少爷安排大将军和他那位孙媳见上一面。”王妈妈说到这里，看了白氏一眼：“国公爷是认可了那姑娘的身份。”

　　“接下来就是大将军认女儿的场面，据说大将军还哭得泣不成声……而且还说，那两位少将军其实是大将军收养的义子，不是亲生的！那位大将军的宝贝女儿失而复得，恐怕是会把最好的都补偿给她了。”

　　又是半晌静默。

　　白氏问道：“确实是大将军的女儿没错？”
　　“错不了。”王妈妈又道，“大将军离开那妻女的时候，女儿都五六岁大了，只是后来寻人去找的时候，那位黑心肝的大伯父为了骗点钱，说她们都病逝了。大将军这才没能和女儿相认的。”

　　若果真是如此……
　　白氏抬了抬头，眸光冷闪，看向半开的窗外：恐怕一切都得重新筹谋了！

　　场面忽然静得有些可怕。
　　“准大嫂认祖归宗那是极好的事情呀。”谢清雨听到后面也来精神道，“我们国公府和将军府联姻，天大的喜事呢。”

　　“那可不是天大的喜事呢，得大办！”金多善附和着，暗中和徐氏交换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齐齐看向白氏。
　　白氏勉强憋出笑容：“那是自然。”

　　她心里却是万分憋屈难受怨愤，又看到女儿那副天真的模样，后悔她把自己的女儿保护得太好了！让她远离后宅风波，让她平平安安地成长了。
　　眼下倒好，直接帮着外人一起来戳她的伤口！

　　“奶奶，院里头还有些事处理……”王妈妈瞧出白氏没心思再坐下去，借口有事，让众人各自散开了。
　　白氏又和女儿唠叨几句，这才带着王妈妈离开。

　　回秋满院的路上，王妈妈贴心安慰道，“奶奶别太担心，六小姐秉性善良是好事，有您帮着铺路，往后日子只有好的。”
　　王妈妈是周单家的媳妇，以前是个粗使婆子，因为白氏身边没人，见她干活利落、心思也细腻才提拔在身边，因此还让她相公管了几处大宅子，所以对白氏忠心耿耿。

　　“况且说，二少爷若是娶了将军府的姑娘，只会对六小姐的婚事锦上添花。”王妈妈又压低声音道，“且我听说，那位大将军身边常年跟着个姑娘，是将军府军师的女儿，虽说没有名分，可外头人都知道，那迟早是将军夫人。”

　　“且瞧着吧，那位秦淮的啊能不能顺利入府还是两说。这后娘和亲生女儿，两位碰到一起了，可都不是好相与的。”
　　“你说得有道理，且看着。”白氏点点头，稍稍满意，心气也顺了些。

　　—

　　杨柳昨夜是和二姐姐挤在一起睡的。
　　早上醒来之时，二姐姐正在梳妆，杨柳坐起身子，揉着惺忪的双眸，转头呆呆看去。

　　“醒了？”杨涟放下木梳子，轻巧地坐到床边，捏了捏她的脸蛋：“大姐姐煮了你最爱喝的山药玫瑰粥，快起来吧。”
　　“嗯！”杨柳的眸光一点点清澈，用力笑了一下。

　　“不开心都放在昨夜，今天往后你要知道，你的爹爹回来你身边了，而且还是国家的大英雄。你有我们，还有爱你的好儿郎，对不对？”杨涟和杨歆两人昨夜没少劝慰她。
　　“我懂得，人要知足常乐。”杨柳点点头，乖巧懂事。

　　梳洗装扮之后，杨柳亲昵地挽着二姐姐出了房门，走下楼梯往大堂看去，意外地看到了正和她打招呼的谢允慕。
　　他来了？杨柳的眸光一亮，心中徜徉开来，忙从二姐姐的臂弯中抽出，蹬蹬蹬下楼跑到他面前。

　　“你怎么一早就来了？”杨柳站在他身旁，歪了歪脑袋看他。
　　“来喝大姐姐的山药玫瑰粥，你不是夸赞了好多遍。”谢允慕仰头，起身，拉着她的小手，朝走近的二姐姐颔首打招呼。

　　杨莲笑着朝他点头，走到杨柳面前，轻轻捏了她的胳膊：“真是见色忘姐的小坏蛋呀。”
　　“没有呀，二姐姐你最好啦。”杨柳又撒娇地揉了揉她的手臂。

　　这时，大姐姐端着木质托盘从后院走了出来，笑看向众人：“都坐下喝粥吧。”杨柳笑着应了声，还去拿了两三碟小菜，四个人坐在一张方桌前，开始喝粥。
　　杨柳心中微动，可能是最近习惯性伤春悲秋，觉得眼前这样的场景能催人泪下。

　　“这次杨柳能和叔叔相认，还得多谢你。”杨歆看了谢允慕一眼。
　　“举手之劳罢了。”谢允慕说着看了杨柳一眼，顿住，伸手擦了擦她唇边的饭粒：“最重要是柳儿能开心。”

　　“我很开心。”杨柳舔了舔唇，重重点头：“我真的很满足很满足了。”
　　“谢谢两位姐姐，还有，小谢哥哥……为我做的一切。”杨柳又蹙眉道：“可是我再说下去，我怕我要哭了。”

　　几人笑了起来。
　　杨歆温和地拍了下杨柳的手臂，轻声道：“先喝粥。”

　　用过早食后，杨歆带着厨娘上街采买中午的食材，谢允慕则留下帮着杨柳一起打理店中的事情，粗重活都交给了他。二姐姐忙了一会儿后，上楼去练琴。牛三在前堂招呼客人，后院只剩了杨柳他们两人。

　　杨柳其实没什么活儿，替谢允慕倒了一杯茶，坐在旁边看他砍柴。
　　“你再盯着我看，我可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做什么了。”谢允慕微微一笑，依旧忙活手里，并未看她。

　　“你……这里可是我家！”杨柳一羞，想起昨夜的那个吻，脸又红了。
　　谢允慕放下刀，双手搭在双腿上，看向她：“你二姐姐上楼练琴难道不是为你我制造机会的吗？”

　　杨柳看着他，双眸一眨一眨，又圆又大，眸光发亮。
　　只见他今日穿了一身烟晶色暗纹直裰并银丝纹两层交领，窄腰由玄色腰带束着，腰板挺直，腰身劲瘦。他出了汗，衣袖上卷，尽管做着砍柴的工作，仍旧一派矜贵风流，只道是哪里来的小公子体察生活。

　　杨柳看得痴了，绽开一抹笑容。
　　“你在想什么呢？”谢允慕看穿了她的想入非非，无奈手上太脏，否则定要揉揉她的脸蛋。

　　“没想什么。”杨柳猛地低头，刚才她想起了昨夜的那个吻，还深入地继续了下去……
　　“真没什么？”谢允慕又问道。

　　“真没什么！”杨柳气恼了，瞪圆了眼睛，双手叉腰看着他。
　　“好，那就没什么。”谢允慕笑出声来，正了正色，又道：“昨夜，你父兄来找我了，我们喝了点酒。”

　　杨柳一怔，双手交缠着问道：“你们聊什么了？”
　　“聊你。”谢允慕起身，净了手，和她并排坐在后院的小凳上，看着她：“你父亲迫不及待想知道你的一切，我就把你的事情和他说了。”

　　“你会不会介意我告诉他？”谢允慕握着她的手。
　　杨柳摇头：“从你嘴里告诉他们，我才是放心的。”

　　“还有呢，我还提了你和我的婚事，你的父兄也同意了。”谢允慕捏了捏她的手背。
　　杨柳微微张嘴，惊讶道：“他们这就同意了？”

　　“还没过问我呢，他们怎么这么容易就同意了？”杨柳蹙眉抿唇：“还是你给他们喝了什么迷魂汤？”
　　“我可是冤枉啊。”谢允慕笑笑，虽然他是算计了杨泽浩，可也是正大光明的啊。

　　比起前世，杨茂汝是在杨柳被万箭穿心的那一刻，因为他喊出的那一声“濡溪”，才知道眼前这个所谓的“谋逆叛贼”是自己的女儿。眼睁睁看着女儿死在自己面前，那个战无不胜的英勇大将军一瞬病倒。

　　谢允慕暗暗发誓——
　　今世，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包括那场还未发生的谋反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