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小青梅》杳杳冰敲月

13、游园暗讽

　　五日后是定国公谢瑾秀的生辰，因新朝刚定，生辰宴不宜大办，故由白氏一手操持，准备办一场简单的家宴，礼单和菜品改了几次，交国公爷过目就定了下来。
　　杨柳也收到邀约，在歆荣坊门口和两位姐姐道别后，由谢允慕拉着自己，往国公府而去。

　　“我这么去参加国公爷的生辰宴，合适吗？”杨柳拽了拽他的手，若要让她自己面对那一大家子的人，心里难免忐忑不安。
　　“害怕了？”谢允慕握了握她的手：“我娘和姐姐会照顾你，你只当是陪同她们便行，其他人说什么不用在意。”

　　想到他的娘亲和姐姐，杨柳心里顿时少了些彷徨，握着肉拳头，振作了起来。
　　“那你同我说说，国公府里的人还有哪些。”也好心里有个数，不至于丢他的脸。

　　谢允慕点头，将府中人员一一说来，又重点提了几句：“就是那徐二婶子，她讲话夹枪带棒，你不必理会。三妹妹倒是没遗传她这点，反是个性子好拿捏的。”
　　“对啦，为什么三姑娘还没找到人家？四少爷不是已经娶了少奶奶。”杨柳问了问。
　　“三妹妹是二婶的心头肉，前两年就在相看人家，这个不满意那个不满意，拖着，如今倒是急了起来。四弟是梅姨娘生的，二婶对他的亲事自然没那么操心，看了一家就同意了。”

　　“那其他人呢？”杨柳跃跃地问着，有一种打听八卦的乐趣。
　　谢允慕瞧着她好奇的小模样，刮了一下她鼻尖继续道，“四弟妹是从扬州来的，家中经营好几家金铺，家里人从小就没拘着她，导致她性子泼辣，话从嘴里出不过脑子，或许会说上几句不好听的。不过，有我娘亲和姐姐在，定不会让她嚣张。”

　　“那你这位四弟妹的性子倒是像了二奶奶，就是不知道那位梅姨娘才是正牌婆婆，心里怎么想的？”杨柳歪了下头，笑笑。
　　“那位梅姨娘秉性恬淡，且她在府里是个最柔弱却最得人心的。你可见过哪位姨娘把主母哄得这般熨贴的？她便是。”
　　杨柳点头，心里嘀咕了一句：就是不知道是否真心，是否甘心。

　　“三婶子祖上原是书香世家，到了她祖父那辈才开始经商，所以她从小被严格教养，也是个能干的，那种场合断不会刁难你；六妹妹虽心气高，但会识眼色，至于那五弟妹嘛，她出身太医世家，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应该很好说话。”
　　“那就是说我只需要小心着二房的人就行啦？”杨柳总结了一下。
　　谢允慕点头。

　　国公府离秦淮河不远，靠着应天府，两人步行一会便到了。宅子坐北朝南，分为东、西、中三路，是前朝一位王爷的府邸，稍作重修而改建成的国公府，大气庄重，满是望族的气韵涵养。
　　杨柳站在公府正门前，望向朱漆大门，心里不由得怅惘了起来。

　　“别担心，一切有我。”
　　杨柳侧头，正见他斜低着头看向自己，逆光光影打在他侧脸，轮廓半明半昧，勾着他唇角那抹淡淡的笑容，再泄入含情温柔的眼底，给了人无尽的信赖。
　　她像是一下子有了底气，笑着嗯了嗯。

　　入了正门，杨柳假意无视门房偷偷瞄她的目光，仰首挺胸，接着来到东侧的二仪门，便听他说，“这里过去是霜园，再往后就是我和爹娘的抱鹤院。”杨柳点了点头。
　　他又拉着她指向西侧道：“中间的二仪门进去是正厅嘉乐堂，再往后是祖父的院落；西侧二仪门后是乾园，再往后便是二房和三房的院落。”

　　“以后等你入了府，我再带你好好逛。”谢允慕牵着她进入面前的二仪门：“先带你去见我娘亲，恐怕我姐姐也已经到了。”
　　杨柳乖巧点头，由他牵着自己，上了东侧的抄手游廊。

　　沿抄手游廊绕到霜园的东侧垂花门，鼻尖传来幽幽的桂花香，眼前是一泓池水环绕假山，以山石为主景，山水之间复廊相连，廊中花窗漏洞，远处是亭台阁楼，烟翠碧绿，清幽而适意自然。
　　绿瓦琉璃的亭台耸立于山石之上，引水贯穿于山石流入湖中。

　　杨柳远远就看到亭中坐着闲聊的两抹身影，腰板挺了挺，待上了山石路，乖巧地敛衽作礼，脆声道，“见过太子妃，大奶奶。”
　　“总算是盼来了。”谢允茵笑着起身，将杨柳拉到自己身边，有些揶揄地瞟了自家弟弟一眼。

　　这会儿，男子们都聚集在嘉乐堂阔谈，谢允慕是为了去接她，所以他这会儿也不能多留，想必马上要赶过去。杨柳朝他看了一眼，飞去一个叫他放心的眼神。
　　“要劳烦娘亲、姐姐照看好她。”谢允慕微微颔首，又不舍地看了杨柳一眼。

　　“这光景，真是依依惜别呀。”谢允茵掩唇笑侃了一句。
　　“行了，你赶紧去正厅。”何秀韵蹙眉佯装不耐烦地朝儿子摆摆手，然后亲昵地拉杨柳坐到自己身侧：“别拘谨，先坐下尝尝这个茶。”

　　杨柳目送谢允慕离去的背影。
　　刚落座，又连忙起身想沏茶，但被谢允茵给温柔地按着肩膀又坐了下去。身后的婢女保持微笑走上前，利落又轻巧地给三人倒好茶。
　　杨柳的小嘴微张：大家族不愧是大家族啊。

　　“你这孩子……”谢允茵被她的模样给逗笑，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这种活儿，自然是不需要你动手的。”
　　“从小跟着姐姐在酒楼帮忙，刚才我是不由自主啦。”杨柳的小脸又红了起来，笑中带羞，好是可爱娇俏。
　　这下，就连何秀韵也笑了起来。

　　“今日是家宴，都是我们自家人，你放松些。我一会儿就带你过去见见人。”何秀韵细细打量了杨柳一眼，目露赞叹。
　　“好。”杨柳微颔首，荷叶冰花发簪垂落的流苏稳如行云，未作波动。
　　这样的仪态和气质堪比世家小姐，舒舒服服，瞧着又是一张明艳大气的脸庞，一个转眸一个浅笑都是恰到好处。

　　“霜园这里到了冬天最是赏雪的胜地，现在这个季节的景色不如乾园。”谢允茵朝四周看了看，又和杨柳说道，“等你住进来呀，以后慢慢会发现。”
　　被她打趣，杨柳颔首笑了一下，又道，“霜园以山石点缀，若是铺了一层雪定是极美的。”

　　“那乾园呢？”杨柳好学地问着。
　　谢允茵细心地同她讲解。

　　乾园以花草为主，是春秋赏花胜地，如今正是三月，桃花和白玉兰开得最是灿烂。三奶奶白氏还打算在国公爷生辰宴之后，在乾园开一个游园会，以湖心亭为界，女子们和男子们分别在两侧，一为赏花，一为诗会。其实她私心是想要借此给女儿找如意郎君呢。
　　二奶奶徐氏的三姑娘也正在相看人，一千万个支持，两人早就开始筹备了。

　　“若是两位姑娘都看中了同一位才子，那当如何是好？”杨柳双手一拍，一摊，提出了灵魂拷问。
　　谢允茵母女俩对视一眼，忽然畅怀地笑了起来，两人顿时有一种多了一个共同御敌的战友，很是舒适。

　　“我，说错话啦？”杨柳还眨着圆圆的杏眸，轻抿了下唇，呆俏呆俏得。
　　谢允茵噗嗤一笑：“那当然是看她们各展所长，各显神通了。”又被何秀韵瞧了一眼，她立刻闭上嘴巴。

　　毕竟还没熟络起来，若是让杨柳听着她们私下吐槽另外两房的事情，总归不太体面，还是不多说为好。杨柳是个纯真的，等以后熟了些，再论。
　　三人又轻松随意地聊了一会儿天，气氛明显没有那么生硬了，片刻后，她们起身准备往西侧的乾园而去。

　　家宴摆在西侧乾园内的膳厅荷颂堂。
　　尚未到入宴的时间，二房和三房的人如今正在乾园，杨柳过去的时候，远远就望到一大帮人在园里围着两位贵妇人说话，想必正是二奶奶徐氏和三奶奶白氏。
　　那边的人也注意到了她们。

　　徐氏立刻给四少奶奶金多善飞去一个隐晦的眼神，金多善接收到，侧头瞥了身后的婢女一眼。那婢女眼疾手快，一边给奶奶和少奶奶们添茶，一边笑着说，“昨日我在膳房那听来一个好笑的，是甘厨娘和我说的。”
　　“哦？说来听听。”金多善笑着看向众人。

　　“那位甘厨娘的相公正是府里头管采买的老康头，说来也是巧。”那位婢女偷偷瞥着杨柳她们靠近的距离，一边说，“那老康头前几天刚买了几只鸡，准备养一段时间再杀。昨儿夜里啊，甘厨娘说有只鸡能耐得很，要成精了！”
　　“怎么个能耐法？”四姑娘谢臻一托腮转眸问道。

　　那婢女顿了一下，边走边转过身子，像模像样地扑棱着双手：“有只鸡呀，浑身羽毛忽然发起了光，转眼间变成了一只凤凰，差点就往天上飞去了。”
　　“四小姐，你说那鸡窝里飞出了一只凤凰，可不就是能耐，成精了？”
　　满堂低低笑了起来，但笑声随后便止住了。

　　这番话，杨柳自然是听出来了隐含的意味。
　　这是嘲讽她小鸡变凤凰呢。

　　“一群人到底是没事干，好好的赏景园子，讨论起畜生来了？”何秀韵来到广玉兰花林处，沉着脸看向徐氏，以及默认这场闹剧的白氏。
　　“太子妃姐姐，”杨柳忽然问道，“你知道鸡窝里的鸡为什么会变成凤凰吗？”

　　“为何？”谢允茵被她问住了，何秀韵也看着她，脸色微霁。
　　其他人也忽然看向她，静静地听她说话。

　　“其实我小时候呢，也见过鸡窝里的鸡变成凤凰。”杨柳拍着小手掌，神情认真得很：“根本就是那卖鸡的人有眼不识凤凰，硬是把凤凰放进了鸡窝！太子妃姐姐，你来讲讲理，这世界上凤凰就是凤凰，哪有会变身的呢？”
　　“正是。”谢允茵浅笑着，“是那卖鸡的人呀，眼界太短。”

　　“这位姐姐，你若是真的碰上这样的事情，要赶紧去找那位甘厨娘。”杨柳还一本正经拉住那婢女的手，十分贴心道，“可别把凤凰给杀了吃啦？”
　　“我……”小小婢女求助般地看向四少奶奶金多善，金多善硬生生转了视线去看风景。

　　最后连何秀韵也一本正经，憋笑发话：“你还不赶紧去后厨找那甘厨娘？小心别把凤凰给宰了，一个厨娘连鸡还是凤凰都分不清楚？那也别再府里干了。”
　　“奴婢这就去。”小婢女匆匆离去。

　　徐氏的脸上不好看，暗中瞪了金多善一眼，都是她出的破主意。
　　反而被人家反将一军，骂她们是有眼不识泰山，是个眼界短的！偏偏她有气，还不能发作！

　　杨柳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加上谢允慕之前和她说的话，她基本上对在场的这些女子有了些了解。
　　哼，休将她当成一只病猫，哦不，病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