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主之剑》晏三千

5、钱钱钱，命相连

　　一听到玄武，二人立即瞪大眼睛。
　　宝贵儿惊讶地半捂着嘴，“不行，玄武不是正与寨主相克吗？我带人去把他赶走！”
　　南舒眉想了想，“那人可曾自报家门？”
　　宝贵儿回忆一番，“偷他东西时他说自己是平西府陆扬威……”
　　周长锋咂了一下舌，“傻宝贵儿，平西府陆家你不知道吗？除元帅外是大千国将门之首！”
　　大千国五府分派文官巡抚与武官总督管辖事务，这陆家耆老陆鼎元便是平西府总督。
　　陆家枪法如神，号称天下第一枪。当今圣上年少时都曾到陆家学艺，声名威望可见一斑。
　　但陆家忠心耿直并不过多干涉朝政，如今其家族门人遍布平西府军中大小将领，于雪山之中固守疆土，非重大事宜不越娥江半步。
　　周长锋心急如焚，又不能对着众匪露出半分，侧身道：“寨主，我们再怎么练也拦不住陆家！”
　　南舒眉倒是冷静，“可将新神役昭告天下本是头等大事，一来犹如请神至，让百姓欢腾，二来可无需顾及五神俱灭的风险派人攻寨。但圣旨迄今未达，神役未曾宣告，怕是这孩子未经允许在上京前自己跑来，身边不会带人的。”
　　宝贵儿使劲点头，“他没带，他要是带人我哪能偷得这么顺利？”
　　周长锋心焦却未被缓解，“现在怎么办？我带着兄弟去偷袭，干掉他？”
　　南舒眉摇了下头，别说暗桩探子，就是商贾百姓也会为朱雀寨提供情报，江湖人行踪早就在她掌握中，这孩子这么轻易被偷，又不像有多少心计。
　　“故交之后，理应招待。而且他才成为神役，有太多不知道的事了。”
　　见她心里有底，宝贵儿说道：“他也就罢了。廖家都过了头七，这帮江湖人来不夜城也有四五天，怎么还不打上来啊？哦，寨主身子还没大好，我当然不是盼着他们来，只是他们呜呜渣渣的耽误大伙做生意。”
　　周长锋一皱眉，“有人闹事了？”
　　“不是，他们老说寨主坏话，城里好多人看不过去跟我说来着。不过我让大伙别动手，涨了他们的饭钱跟住宿钱。”
　　南舒眉暗笑，“你啊……群龙无首，他们在等人。”
　　“是这个陆扬威吗？”
　　她摇了摇头，盯着几日前嘬饮残血的手背，仿佛还能看到那几点猩红。
　　周长锋知道她说的是谁，“今天有人说看见过天客了……”
　　她眼神一利，“通知山脚城南，明日起或会有山岚，注意提防。”
　　宝贵儿立即抱拳，“明白！”
　　少女刚想走，却顿了一步拉了拉南舒眉的袖子想让她低下头来。
　　南舒眉弯下腰，以为她有什么悄悄话，却不知这小丫头何时折了一簇丁香插在了她的发髻上，眯着眼睛笑道：“寨主这样好看！”
　　她一愣，旋即无奈又温柔地勾唇而笑，伸手戳了一下少女的额头，“不急下山，先包扎伤口去吧。”
　　不夜城内车马繁忙，陆扬威跑进来已不见了宝贵儿人影，沿途找几位摊主询问，却落得手中多了香囊、步摇和好几样点心，眼下又被人拉住。
　　“少侠，若是送心上人，不如来看看我这双绣花鞋。这里面放了金粉，走起路来是步步生莲呐！”
　　“我不……”
　　陆扬威被纠缠得欲哭无泪，身边一队人放慢马速停下，有支扇子在他肩上一点。
　　“怎么少侠一个人先过来了？让在下好找。”
　　他正疑惑转头，就见一儒雅公子温和看来。
　　此人衣着里青外白，身披青绿薄衫，银腰挂玉，下染墨竹，一身清朗浩然的书卷气，唯可从其玉扇配饰可细辨出几分富贵。
　　双眼清逸略显狭长，颇有几分慧黠清润之气，白净的面容竟让人看不出他究竟年纪几何。
　　陆扬威下意识觉得此人该是与他同龄或是小上两岁，可其谦和沉稳又像是年长一些，可为何突然搭话？谁？
　　陆扬威还没认出，店家老板却搓了搓手把他忘在一边，“齐东家，您来了？”
　　这公子向老板点点头，“掌柜的，好久不见。年初从您这进的莲花彩鞋实是上品，若还有存货，还请都为齐家商会留好。”
　　“得嘞，东家既然包了，咱肯定乐意之至。”
　　他冲旁边茶楼一摆手，“少侠，我们这边坐吧。”
　　陆扬威迷迷糊糊地牵着马，但这公子却挥了下扇子，身边伙计立即将缰绳接过，拉着马等在门口。
　　茶楼小二见客来刚要招呼，却见玉扇一展，上有丝丝墨痕般的画纹，又辨认了一番五官面容，立即笑道：“齐东家，还是一壶三清茶？”
　　“麻烦了。”
　　二人坐下，陆扬威先抱拳谢道：“方才多谢公子解围。在下平西府陆扬威，敢问公子名讳？”
　　“在下齐均，久闻平西府陆家豪名，幸而得以一见。”
　　陆扬威也打起了精神。
　　齐均……齐家商会！
　　如今大千国内除富和商会外第二的商贾大家，没想到东家却如此年轻？
　　陆扬威一番心思都写在了脸上，齐均对端茶小二点头致谢，伸手倒了两杯。
　　“齐家商会是家父成立，在下接管不过五年。虽称东家，也不过守成而已。”他顿了顿，遮掩如热茶蒸腾微微渗出的心思，转而问道：“方才在下几度看到在沿街寻人，不知是谁？”
　　陆扬威描述了一番，最后才落在了自己丢失的黑玉佩上。
　　“圆髻……”齐均低头一笑，“陆少侠的东西怕是很难讨回来了。”
　　“为什么？”
　　“那姑娘在下曾听本地商贾说过，原就是不夜城中的小蟊贼，轻功极高。现是南舒眉的心腹，少侠的玉佩恐怕已经到南舒眉手上了。”
　　陆扬威都忘了喝茶，不解地看向窗外，“那怎么没人告诉我？”
　　齐均含笑饮了一口，“这不夜城是因南舒眉建立，方圆百里的富庶皆因她而成。钱钱钱，命相连。此间百姓心向朱雀寨，自不会跟外人说实话。”
　　陆扬威眼睛微微睁了睁，这温雅公子说出这般沾满世俗的话倒是出乎意料。
　　可他不快道：“她凭什么有这等声望，不过是选了个好位置把两边东西来回倒卖罢了。”
　　齐均淡淡一笑，给这少年解释道：“她占的这个位置相当于一人做两国的生意。人人都知道，却只有她能办到，这就是本事。在下虽也知她恶事，但光论财力胆识怕是拍马也不及。”
　　“无论功过，她终归是打过十年仗才谋逆、败退南疆的，东家无需和行伍出身之人相比。”
　　商贾与将门角度不同，齐均也未想过彼此说服，略一点头，“确实。”
　　陆扬威歇了歇，见茶楼内不乏有江湖人来往，不禁往前探了探身，“方才进城中屡次听到武林同道提及攻寨，齐东家此次来也会助战吗？”
　　齐均笑了笑，“在下虽自幼习武却天赋不佳，此次只是恰逢此大事。此次大悲寺等旧派无人前来，尽管现在人数众多却无人领头，攻寨胜率不及一成；即便天客公子来了，胜率也不到三成。在下从不做冒险之举不利之事，就不参与了。”
　　武分朝野，各论第一。
　　不提南舒眉，如今朝中第一猛将是征北府总督乔金鹰，武林第一高手则是四方楼二公子方云君。天客公子是其美称，也是与他人割裂的另一个名字。
　　齐均视线一转看向外面，“参山观的人来了，他们驻地砚山镇，离此处不远，怕是攻寨主力。陆少侠若一定要取回玉佩，不如明天到南城门等一等。”
　　陆扬威一回头就见一个长胡子道人带了一群举着旗帜的道士，那道人的胡子在阳光下竟泛着些许金色，正是金须道长。
　　“那我去打个招呼。”
　　齐均手指点了一下桌子，“大可不必，只要陆少侠出了力得了功，自会有人记得你。”
　　陆扬威一想说得也是，“多谢齐东家指点。”
　　短暂交谈后，齐均指点了不夜城中他会留宿的客栈，陆扬威谢过后分开。
　　既然已知黑玉佩在荒石峰上，与他此行目的一致便也不再着急。
　　他将枣红马寄放在客栈马厩于城中漫步闲逛，见了不少平西府未有过的十三族物件，用过晚饭后又与做了一天生意的齐均在客栈碰见，互相打了个招呼。
　　待月挂高枝，他拎着一根柴火棍到客栈后院，于院中舞起，猎猎生风，惊得水光泛若剪月，恍有兽吟。
　　楼上暗处，齐均掩上窗对亲信道：“多关照些这位陆公子的事，但也莫要太过殷切。”
　　“东家，陆家旁支门生那么多，他又是第一次走江湖，恐怕不是陆家受重视的人物，咱们也不用……”
　　“且不说衣冠服饰，他那匹枣红马的蹄上有一圈白毛，可是贡品级别的名驹，名为踏雪，怎会随便给人骑走？”
　　齐均看着亲信渐渐恍然，用扇子指了指地面，“南舒眉曾与陆家交好，他背负兵器不肯示人，怕是因那兵器一出便能让人识破他的身份地位。这样一想，别说是旁支，这位陆少侠没准还是陆家直系，不可怠慢。”
　　“是。”
　　翌日，陆扬威被打门声拍醒，睁眼就见艳阳高照，哗地把门拉开就见外面的人满脸欲言又止的焦急。
　　他好奇问道：“你是哪位？”
　　“陆少侠，小的是齐东家的随从。东家出门前看武林众人已集结上山，可少侠仍没动静就让小的留下……”
　　“什么？他们走多久了？”
　　“一个时辰。”
　　陆扬威啪地一拍脑门，道谢后冲回房中匆忙洗漱，将衣服穿好背上布裹兵器，重新拉开门冲了出去。
　　那仆役站在楼梯口指向备好简单饭菜的桌子，“陆少侠，现在你上山也快午时了，不如把饭先吃了吧。”
　　脚下嚓地一刹，陆扬威扭头看着饭菜，肚子里咕噜一声，不由得抿了抿嘴。
　　“你——你说的也是，代我谢过齐东家！”
　　心满意足地抹嘴，陆扬威到了后院将同样刚吃完稻草的枣红马牵出。
　　少年看着它便想到了自己，不禁失笑，“你我还真是一样的懒。”
　　枣红马不知是损，昂头喷出一声来，待他骑上，咴咴嘶鸣奔出客栈。
　　跑到南城门，却见车马寥寥，山上亦是寂静，未闻厮杀之声。
　　陆扬威到了山脚马庄，就见那老板翘着腿一副悠闲，见他来才把脚从桌子上放了下来。
　　“老板，早上是否有大批江湖人上山？”
　　他虽然不信齐均会欺骗，可这状况也太过异常了。
　　老板眼中精光一现，将口中什么吃食倒换了一下方能张嘴说话，“攻寨的人？早上山了！”
　　“有什么动静吗？”
　　老板嘴角下撇摇摇头，“没听着。”
　　怎么可能？
　　老板眼馋地盯着他的枣红马，“呦，少侠，你这马不错，卖吗？”
　　难不成南舒眉将他们都杀了？
　　陆扬威牵过马来略一犹豫，若是山上众人遇险，他骑马上山怕是会让朱雀寨人远远察觉，错失奇袭之机。
　　他犹豫地摸了摸马儿戒备地看向老板，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来拍在桌上，顿时让老板双眼发亮。
　　“我把它存放在你这里，你帮我好好照看。以三日为期，我若还没下山再由你处置！”
　　老板乐滋滋地向着银子伸手，“少侠你就放心吧，我定给你照顾得好好的！”
　　陆扬威拍了马脖子一把，“等着我！”
　　话罢他便飞身越过，如猿入林，从山脚向山顶突袭而去！
　　马庄老板安抚了枣红马，哂笑一声将它拴进马厩。
　　“三天？三辈子你都回不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