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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无耻之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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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早些时,攻寨之人聚于山脚。
山岚如瀑,晨露若洗,众人仰望淌溢下来的乳白雾气不禁打了个寒颤。
几个小辈不安地到马庄问:“老板,荒石峰的晨雾一直这么浓吗?”
“估计快下雨了,少侠们要伞吗?也有斗笠蓑衣!”
无视了老板趁机做生意的话术,小辈们回去禀报各门派长辈,只得顶着白岚上山了。
金须道长骑马在前,高举双手对众人道:“诸位!旧派各家做了缩头乌龟,只得我新派高举义旗!方大公子留守砚山镇聚集援兵,老道我就斗胆领头,同诸位先趟一趟这片刀山火海!”
群皆振奋,追随的呼喊不绝于耳。
金须道长傲然捋了一下胡须,对此颇为享受,却忽见一道云影飘来,轻巧地站在参山观的门派旗杆上。
方云君高立顶端,冷眼瞥着,“不过是被恶人放出的狗,叫得真欢。”
“天客公子说谁是恶人谁是……”金须道长顿了顿,没说出后半句自讨无趣的话。
“既知前路危险却送人去闯。噤声不言,闭口不语,背后受益,就是恶人。各位被恶人推着送死,有什么可欢欣鼓舞的?让你们来的人,有谁站在这里了?”
言辞灼灼,掷地有声,新派高昂之情顿时萎靡了几分。
金须道长冷睨于他,“天客公子,反正相较武功高低,我等怕是夺了巨灵也敌不过你。你既如此嫌弃,不如就将朱雀巨灵让给我们,何必来争呢?”
方云君望下去的眼神孤高冷峭,寒如冰刀,低低一笑。
“你们的确敌不过。但别看我这样,心可是很贪的。只要是别人的,我什么都想要。”
余音尚在缭绕,人却从头顶跃过向着山上赶去,身若万丈长虹,直拔云霄。
“糟了,”金须道长赶忙带头,“追!快追!”
可众人不知朱雀寨众匪常走的山间小道,山岌难攀,骑马奔上果然频频遇到山石溪涧阻碍。
这也罢了,抬头望向山顶,朱雀寨时远时近,显然他们已迷了路,金须道长只得带人下马步行。
山林中一抹粉红的人影窜了过去,他立即喊道:“谁?”
一个清脆的少女声回道:“我又不是来找你这半老头的,你管我是谁!”
众人尚未出林便看到朱雀寨巍峨如城,护寨宽河奔流不止,被铁链高高立起的寨桥摆出拒绝外人的姿态,顶端那一抹沉静的暮山紫也格外惹人注目。
待踏入朱雀寨前的空旷地,众人就见方云君早已被围住。
人数不多,只有五个,另还有一使虎头双钩的男子。金须道长一下就认了出来,“荒山匪,周长锋!”
周长锋一瞥,跟见了老熟人一样抬手招呼,“呦,老金呐!”
金须道长气得胡子一颤,“少套近乎!”
周长锋扬声道:“小的们,可要谢谢天客公子与新派各位英雄专程来叫你们练手!”
众匪面上毫无惧色,可看与寨桥距离,仍是在南舒眉援助范围之内。
众人跑出山林意欲参战,却见寨桥顶上的紫云如水银坠地,眨眼到了面前。
见南舒眉来,方云君脚尖一转却被一条铁链横拦在前,旁侧一人猛地抽手,铁链所拴着的长刀回飞,几乎擦着他的胸口掠过。
南舒眉身段颀长曼妙,衣裳未换,只是束了马尾扎了犀玉带,褪去端庄,勾勒出面容杀意凌厉。
她侧眸瞟着方云君,“天客公子,这链刀阵也是我心血之作,有劳你陪他们玩一会,我也想看看能困住你这等顶尖高手多久。”
链刀阵。
左右一看,这五人主武器均为砍刀,但并未人人出鞘。
刀柄后用铁链拴住,另一头则是拿在手中的钩环。眼下三把刀如游龙般灵活翻飞,这五人位置默契变换之余钩环也在不断倒手。
面前刀手维持距离,一旦他侧身或背对,恰在视线外的人便会挥刀迎上。一旦贴身,另两个无武器的人便会以飞镖暗器相助,若非他身与剑快,旁人连十个回合也走不了。
五个中等资质的人能发挥到这般地步,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链刀阵将他缠住,南舒眉手掌一张幻化出无咎刀,面对出剑攻来的众人提刀而上。
周长锋见数人齐齐抢攻,知道她还没从娥江那次奔逃缓过来,一提双钩大喊道:“寨主小心!”
可他这四个字,每说一个就见一人被打得倒飞出去,只得悻悻抿了抿嘴,好吧,他早该知道。
南舒眉眼前剑花如雪,对方舞剑,热闹得好似银盘下九天,旁边江湖人纷纷赞道:“好剑法!”
但她眼睛一眯,将漆黑刀身径直穿过捅上这人手腕,将对手剑身贴着她的刀鞘嗡嗡一旋甩飞出去!
正逢旁人冲将上来,她右脚在地上一踏稳住下盘,刀鞘抵着这人胸腹冲旁人横砸过去,只见尘埃一激,三五个人踉跄倒成一团。
金须道长见众人不敌,“以为只有你有阵法吗?摆阵!”
南舒眉向后退出,拉开与周长锋的间距暗示他不要插手,关注方云君。
参山观成名大阵名为拜山。南舒眉脚尖点地横踵停稳,看着十人冲上,金须道长挥着拂尘紧随其后。
对方叠罗汉般站了四层,犹如一面剑盾。金须道长助战冲上,只要靠近就会被卷进阵中,拜山一倒,生死难料。
可她好整以暇地竖起食指对准他们,指尖指着最顶上的弟子向左动了动。
那弟子愣了愣,疑惑地看了看脚下,暗想她难不成在示意他站歪了?
见对方不动,她蹙起眉头,更大幅度地偏了偏手指,直到见那弟子懵懂地妥协,挪动身子再将剑举起才满意地将手放下。
“往哪看?纳命来!”
南舒眉瞥着金须道长拂尘劈打,懒声笑道:“有阵法是不错,可你也得看看是对付谁啊。”
金须道长凝神,却见她将无咎刀向天上一扔,冲着他挥拳相向。
她笑容中带了一丝残酷,眼中满盈着饿虎扑食般的狂意,让他后背惊惧一颤。
对了,南氏还有一套快攻拳法!
南舒眉出拳如炸雷,上下分头胸腹三处快打,最后一拳将人直接撞进拜山阵中,令本来安稳的阵势轰然倒下。
金须道长捂着胸口吐出口血,惊道:“三径拳,不二打……”
三径拳,三拳一套,对敌无须出第二次,是以称为不二打。
南舒眉回身张手正好接住落下的无咎刀,收刀负后,瞥了这倒地的十几人一眼,“净会这些花里胡哨的没用伎俩。”
可另一边的链刀阵也被方云君精准刺中铁链,旋剑缠在剑身之上留住了砍刀去势。他猛地劈向刀刃,铁链应声而断!
正在此时,近身刀手直面他回眸反杀,眼中冷冽犹如冥府厉鬼,一时间恐惧袭身,竟吓得动弹不得!
“虽说快逾飞鸟是自夸,但一般人也该捕捉不到这时机——”
方云君背后一凛,一掌拍开近身之人,回身举剑,堪堪挡住黑刀当头砸下!
猎猎衣袂如飞鸟振翅,南舒眉这才说完后三个字:“——才对吧!”
他抬眸笑道:“多谢南姑娘夸奖。”
周长锋当机立断,“撤!”
五人随他转身就跑,寨墙上土匪拉弓举箭,俨然准备以高打低。
南舒眉与方云君过了几招飞身急退,见林中后来人至,脚尖轻点飞至河中石上,旋身盘坐。
“噢,还有人呢?幸好,否则费神翻出来的老物件就没处用了。”
未等众人明晓,就见她摆了下手。阵阵弦响,瓢泼大雨般的箭矢向下射来!
方云君本是追着她到了最前,急忙挥剑扫落,却见这箭矢磕在剑上震出一片青灰粉屑。
锈迹斑斑,准头不足,威力大打折扣。
众人打开箭矢,嘲笑地迈步上前,“看来朱雀寨也不过如此,只剩下这些穷酸玩意了吗?”
方云君看着地上的箭与其异常的尾羽,叹道:“你们就是傻才会被人骗来送死。”
“你说什么?”
“寻常木箭尾羽是用鹅毛制作,但这批弓箭尾羽却用灰雁毛。灰雁南飞,居于十三族,这些箭并非大千国制,而是十三族所做。”
金须道长眼珠一转,“这又说明什么?谁不知她左右逢源,既曾与万目勾结,现又与十三族狼狈为奸,有他们的箭并不稀奇!”
“十三族近八年才与南疆缓和,提供的箭矢不会比这时间更早。但八年不足以让箭矢自然生锈,有问题,别冒进。”
南舒眉耳力甚佳,听方云君说完后略感吃惊。
战场上常会故意令箭矢生锈以沾毒杀敌,可弓箭不如暗器轻便,在武林中本并不常用,此人身处江湖倒是见识颇广。
但其他人信吗?
“天客公子怕不是又在诈我们?即便有问题,只要不中箭就可以了!”
果然。
南舒眉挥手,寨墙上几轮箭雨混在山岚之中席卷而来。
他们且拨且近,艰难到了护寨河前一丈许,南舒眉近在眼前。
可方云君开始怀疑这山岚何处来。毕竟本该从林中生,可到了这高墙大寨处却越来越浓,绕着寨子外墙流淌若活物。
他暗觉不对,飞身欲离,但刚从浓雾中露头就被一双银钩挡了回来。待他短促地抽了口气,胸腹立如被拧住般使不出半分内力。
金须道长等人纷纷脱力跪倒,捂着心口左右望着雾气,“这……这不该有毒,否则怎会无人察觉?”
“锈粉。”
方云君擦了一下残留在白玉虹剑身上的粉末。细细看去,有一部分并无金属色泽,而是被涂在箭矢上的药粉。
周长锋叉腰看着跪倒的众人,口中似含着糖块般的东西磕碰牙齿,满脸匪气横笑,“南疆特产,百结藤粉加瑶池草香雾,感觉如何?升仙了吧?”
他们有所耳闻,这两样药材分别拿出都只是一般的迷药,但没想到结合使用药效倍增。
山岚是递下去的暗号,山上与邻近的城南人一听便知今日要提前含住解药,是以他们行动自如,未引起众人戒备。
金须道长等人敛袖盘坐在地,运功逼毒。可此时丹田也如被蒙了一层雾,本该如探囊取物般轻易调动的内力像被藏起来般无处寻觅。
再停片刻,从丹田至心口犹如女子被浣过拧干的衣裳般死死缠在一起,钝痛袭身,喘不过气,犹如打了百结难拆。
小辈们撑不住,连连咯血。金须道长等人拍落满身锈粉怒骂:“卑鄙无耻!”
“咱们也算是邻居,你还上赶着中毒。技不如人,见识也不如,就会骂人,小家子气。”周长锋敲着手,“我得回去查查,道长不会是我们的暗桩吧?”
“你别血口喷人!无耻之徒!”
南舒眉悠悠说道:“这就算无耻了?那我让你们再开开眼。”
她忽然浑身红光暴涨,恍如烈日悬桥,不可逼视!
只见这灵力飞快窜将上天,凝聚成一只巨鸟的形状。可那火焰红中发黑,如同烛光将灭之色。
方云君看了一眼黯黯阖目,众人却激动不已。
“朱雀!”
从那火中振翅显现出的朱雀虽是传说中的形态,颜色大为不同,漆黑如鸦,身若覆碳,张开的翅膀也无力半垂,好似有铁链拴在身上一般。
更重要的是——
它是闭着眼睛的。
背后空中血红的南天明星忽地一亮,如是代替了朱雀的双目死死盯着违它所愿却唤它出来的人。
南舒眉拔刀,突然一刀刺在了朱雀羽翼之上!
她手臂上忽然出现一道伤口涓涓渗血,可众人却看到彼此身上也散出一阵若有若无的红光,开始感到阵阵发热!
众人深感惊惧,听到南舒眉冷冷说道:“你们想要朱雀,但我不想给。若我非死不可,也要拉着你们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