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又见赤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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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沛不敢立刻与马儿相认，躲在一旁偷偷打量，火红色的宝马，马尾细而长，嘶吼时声音洪亮，夹杂着喜悦和几分难以明辨的怨气。
一听便知，马儿认出了周沛，却因周沛不理它而发着牢骚。
这样有灵性的马，确是赤爪不错。
丢失的马回来了是好事，可在马苑丢马也是大事，更何况这匹马是从赵无月手上没的。要是贸然行动，不仅无法将功补过，还可能令赵无月受罚。
周沛不作声色，观察这坐在赤爪马背上的男子，这人一看便是在军中供职的官员。
他身上一袭夺目耀眼的银色铠甲，日光所致之处，均是令人难以直视的炫目光芒。
周沛看不清他的面容，便后退几步，避到阴影里去看，是个不曾见过的生人。他的铠甲有些损坏了，有几块鳞甲许是在战斗中被蹭掉了银色的表层，露出其下的金色边缘来。
东国人爱穿金银饰物，不同地位之人所用的饰物材质也大不相同，金为长、银为次。军中等级森严，将士也是以金甲和银甲来区分职位高低。
这是何人，明明穿着金甲却不显露，反而往上覆盖银粉？
“尚甲尚将军在此，怎么都没人来迎一下！”
姓…尚？
与尚矻尚叔劳同姓？
七年前的风雪顷刻间刮到了七年后的马苑，周沛站在春日的暖阳下，却觉得周身无比寒冷。她扯了扯袖子与衣领，却如何也无法抵御来自内心深处的不安。
对于尚氏，周沛的内心是含有恐惧的。
毕竟，她曾亲眼目睹尚氏的尚矻以谋反之名抓了她的生母兰夫人。
···
七年前，昌都城门外。
城内变天。
贵为皇亲国戚的周氏一族竟被爆出了巫蛊之罪行，廷尉昆存打着上门查案的旗号，带着廷尉府的近百位士卒杀到了周府宅院的大门外。
周沛的生母兰夫人想要从门内杀出去，周父却让她从后院离开。
周沛担心生母的安危，一个六岁的小小孩，竟想办法翻过围墙跟着逃走了。
兰云锡见情势危急，与其将周沛送回去，不如带在身边来得安全，便将错就错，带着她逃出城门。
沙蟒王兰云锡虽带着沙蟒部落来降，仍因种种原因致沙蟒部落无法进城，全军驻扎在昌都城外。
见兰云锡赶到，几个大将立刻迎了上来。
其中有周沛最为熟悉的两员大将，呼延钦和呼延独。
他们俩是同胞兄弟，长相相似，却性格迥异。
兰云锡说清事由后，人人忿忿举刀，呼延钦率先喊道：“欺人太甚！我们杀过去！”
然而，呼延独劝阻道：“大王，属下深知人命关天事情紧急，但请大王思虑一二，东国人派兵上门行凶，却没有围住宅院，还让大王出城…事出反常，此番或许是个陷阱？”
兰云锡道：“陷阱…即便是个陷阱我也要去，我的家人全在城里。”
兰云锡是沙蟒王，可只需她一声号令，三万沙蟒部众随时听她调遣。无论手底下的大将如何自告奋勇，兰云锡坚定态度，只带了二十心腹前去解围。
周沛担心生母，她将自己的安危抛之脑后，避开看守之人，追了上去。
兰云锡带着这支二十余人的队伍准备进城，却在城门被人给拦了下来。
没给兰云锡开口的机会，尚矻破口大骂：“大胆兰云锡！你私自带兵入城，是想谋反不成！”
兰云锡并不相让：“我虽不是东国人，却也知道你是个守长安宫的将军。你有何权力在城门口管事？！”
“本官乃长安宫卫尉，哪里轮得到你这个猃奴评头论足！”
“天杀的禽人，你竟敢对大王口出恶言，看我不砍了你的脑袋！”呼延钦提着刀就要往上干。
兰云锡拦下呼延钦，强忍恶气：“有贼人在皇城内行凶作歹，我此举只是为了保护家人！你若真把自己当个卫尉，就不该在此地阻拦我们！”
尚矻根本不听，自顾说道：“来人啊，把他们都抓起来！”
城门上射出几十支箭矢，围住了兰云锡和她的部众。
兰云锡的心腹个个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谁都不愿束手就擒，呼延钦道：“大王！他们仗势欺人，不若我们就从城门杀进去，杀出一条血路来。”
呼延独劝住了众人：“万万不可！大王，此人就是想逼我们反抗，好给我们安个谋反的罪名！我们千万不能和他们动手！”
呼延钦争论道：“这禽人官已经打算以谋反之名抓我们，我们动不动手有何分别！”
呼延独道：“不动手尚还有一线生机，可若是动了手，别说是救人，就连我们自己也性命难保！”
尚矻仍站在城楼上：“兰将军，你带三万大军前来投诚，建下如此功绩，本就是天子面前的红人。本官并非存心与你为敌，只是公事公办罢了。你好好想想，你是继续在这与本官磨嘴皮子，还是主动卸甲。兰将军，只要你配合，待本官查清你的来意，你便可走了。”
城门打开，一队兵马出来。
部众七嘴八舌道：“区区几个小兵罢了！”
“只我一个便可，根本不用脏了大王的刀！”
“我们杀进去，我们杀进去！”
“大王，只要你一声令下！”
呼延独道：“大王，不可，不可啊！若是动手，我们就如何都说不清了，你知道那些东国人用心险恶！尤其是那个姓尚的，他故意引我们下套！”
“够了！”兰云锡喝停众人，“众将听令！”
“有！”
兰云锡与尚矻双目对视，又将视线移开，落在手中的弯刀上。这柄月蚀刀在战场上收割了无数敌人的首级。
兰云锡开口：“卸甲！”
“大王！”
兰云锡不再解释，率先将月蚀刀扔在地上。
尚矻满脸是得意的神色。
呼延钦再如何不满，也只得乖乖照做。
眨眼间，兰云锡的部众都跟着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尚矻带兵上前，将一行人牢牢捆缚并押进城内。
···
再往后的故事，周沛不愿回忆了。
不过当年的廷尉诏狱里并未看见过生母带进城内的那二十个亲兵。
周沛无法肯定他们的结局，却能肯定尚氏一定是谋害周氏一族的凶手之一！
她要接近尚氏，以寻求复仇之机！
越如此想，她越觉得眼前这个将军尚甲与卫尉尚矻有几分相像。
“人呢？马苑的人懂不懂规矩啊，将军到了都没人来迎一下？！”尚甲的侍从喊道。
尚甲摆摆手，踩着其中一个侍从的背从马上下来，另一人立刻端上来一把木几，这是军中将士多用的坐具。
对于穿着沉重盔甲的将士来说，坐在木几上比席地而坐更舒服些。
尚甲往木几上一坐，哀叹道：“一天几十里路，马吃得消，本官可吃不消。再这样下去，本官还没到关口去，腿都要废了，还不如坐舆轿呢！”说着，招呼另一人：“你去把苑令给找来，就说本官有要紧事。”
另一个侍从自然跪在泥地上，接过尚甲的脚，双手给他捏腿。
可尚甲只带了两个人，如今跑远了一个，剩下的人只够捏他一条腿的。
尚甲看到了周沛。
周沛以为自己的视线有些不怀好意，便默默移开了眼。
尚甲却喊她：“你，对，就是你，来给本官捏捏腿。”
周沛抓了一把泥土，忍住了心中的冲动，将泥土抹到了自己脸上，这才慢慢走近。
起初她看不真切，此刻走进了才看清尚甲长了一脸麻子。
和麻脸的尚矻一模一样。
周沛很聪明，学着侍从的动作，双膝并拢，将尚甲的脚放在自己腿上，双手上下给他捏着筋。
“不错不错，是个机灵的人儿。”尚甲夸了她几句，低头去看她的容貌，改口说道，“人是机灵的，可惜邋遢了点。行了，别捏了，把我靴子都弄脏了。”
这时，苑令也一路小跑赶到了：“尚将军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尚甲咳咳两声：“丞相曰：‘西屏有事，非君莫可付者。‘如今本官是奉丞相之命，监西屏诸军事。本官途经壶州之兵家重地，一定是要来看一看马苑的。”
苑令道：“原来您便是督军御史！西北军情紧急不是一天两天，壶州又在千里之外，下官尽心尽责养马，但对于战况也是爱莫能助。不过有御史您在，想必这西北之急也能有所解了。壶州城外那两座山不好走吧？”
尚甲道：“是啊，既奉丞相之命，定当尽心竭力。此番山高路远的，路上折腾了半个多月，把本官的腿都给弄出病了。如今有好马也坐不了，都不知该怎么去西屏关口了，要是延误了军情…真是愁人啊…”
苑令看了看马，瞬间心领神会，他踢了踢周沛：“黄监长，你立刻喊几个人，把我的舆轿取来！速度快，可别耽误了军情！”
尚甲得偿所愿，他挑了四个精壮的马仆，抬着他坐的舆轿往西屏去了。
周沛被苑令派去跟了一路，但赤爪的缰绳被尚甲的侍从牢牢攥在手里，待尚甲行到利西屏关口还有二十里地时，他才叫人撤走了舆轿，改为驾马向西。
周沛便领着四个马仆往回走。
没了大官在，这几个马仆终于敢抱怨了：
“这不是那谁吗，怎么跑西北来了！”
“瞎折腾人啊这不是！”
“打仗的不乐意骑马，说出去都遭人笑话。”
“嘘！可不敢往外说，你的脑袋不要了，我还想要呢！”
说罢，几人心照不宣地看了周沛一眼。
在他们眼里，周沛已经是官了，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许多话，周沛很难从他们嘴中打听到。
她一个马监，既不如苑令那般是正儿八经的官，食朝廷俸禄，也难以再和底层的马仆打成一片，她卡在中间，不上也不下。
赵无月对当年的周氏一案只字不提，揭露真相的线索均断在了与耿炘一同死去的“婕女”这两个字上。
周沛此生必定复仇，而要想继续查下去，她只能铤而走险，从尚氏入手。
周沛计划接近尚甲。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又见赤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