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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马苑追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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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头?
周沛最“喜欢”打听上头的事了。
“你告诉我,我绝不告诉别人。”
“得了吧,谁不知你最爱把事情闹大……”李子见周沛脸色变了,立刻住嘴。
周沛知道李子说的是耿炘之死一案,她在官署里,仗着庙刺史的威风,把丁州尉都给闹走了。
周沛双手抱胸:“我把事情闹大,是因为他们有错在先。再者,我有能耐,也有把握会赢,才把事情闹大的。”
“说得不错,但我就是个官奴,哪有你这个胆儿和本事。我啊,得在这干一辈子,干到死为止。哪像你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李子道,“你要是走了,遭殃的就是我。”
“错了,你说了倒未必会遭殃。但你要是不说——那可是鼻疽病,人、马、驴、骡子,都会得,一旦爆发便是瘟疫!若是壶州爆了疫病,你觉得平虎军还能在西屏关口抵抗多久?”
李子摸摸脖子:“一匹病马而已,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有一点你倒是说的没错,你得在马苑干一辈子,干到死。”周沛信口胡诌,“你现在不说,距离你的死期,也就剩下——三个月零两天了。”
李子把脖子一缩:“你怎么算出来的?”
“这匹马已经病了许久,若今日找不出这病马的来源,最多一个月疫病就爆发了。平虎军有西屏关口这天然屏障掩护,倒还是能撑上一个多月。但这病啊,传马也传人,等平虎军的士兵们也都染上病了,那就完了。不出半月,西屏关口便会失守,猃戎军长驱直入。他们的骑兵厉害啊,若是急行军,五六日便可到壶州。到那时,壶州城内也已是全城瘟疫,就算城门紧闭也奈何不了他们,约莫半月,他们便会攻下壶州。猃戎人的手段你是知道的,杀人,屠城!壶州城人多,你又待在马苑,起码要过个两日才会轮到你。”周沛掰着手指,“所以,距离你的死期,不过三个月零两天。”
话编完了,周沛暗暗憋笑,和赵无月混了几日,她这随口编造的能力倒是颇得赵无月的真传。
李子倒吸一口凉气:“我去……可,可昨天那事儿,跟这病马也没关系啊……”
“如今正是危机存亡之时,你先说,我听听看是否无关。”
李子犹豫一番,还是说道:“昨天早时之后,咱监长和吴监长吵起来了,就在大门口吵的。他们俩向来不合,以前面儿上还装装样子,昨天吵得连装都不装了。”
周沛刚来马苑不久,马苑的监长都还没认全,不过李说起吴监长,她倒还有点印象。
就在耿垣遇刺当夜,周沛骑着赤爪来到谒舍。吴监长发现有人私自骑走战马,也追到了谒舍来。他本要告周沛偷马,后又对赵无月编的烂借口信以为真,不再追究。
她便是在那夜见到的吴监长。
李子继续说:“也不清楚他俩是怎么吵起来的。咱监长骂人那本事你是知道的,骂的特难听,吴监长根本不懂养马,只因他的三舅是咱们马苑的韩苑丞,据说是给苑令送了些东西才当上监长的。咱监长骂吴监长的时候,把韩苑丞都揪出来骂了一顿。韩苑丞多小心眼的人啊,他去给苑令诬告了咱监长一状,说咱监长骂苑令,苑令信了,罚了咱监长三个月的月银,三个月啊!”
“难怪牛监长今天火气这么大。”
“是啊,可谁惹得起苑令啊。赵无月一日不见人,今天又差点害马冻死,这事要是再传到苑令耳朵里,咱们监长就不光是罚月银和丢饭碗了,命都不一定保得住呢。”
“那吴监长有没有进咱们监舍?”
“没有。不过——午时之后,倒是见到个叫冯四的在监舍外面转悠。”
“冯四?他是吴监长那个监舍的?”
“嗯。听说已经来马苑五年了。”
“带我去找他。”
壶州马苑很大,李子带着周沛走到吴监长的十六监舍门口,说什么都不愿再进去了。
李子简单将冯四的长相交代了几句:“三分像人,七分像驴。”
因鼻疽病横行,马仆人人自危,都在面前蒙着一块布以绝疫病,周沛和李子也是如此。可眼前走来的吴监长却并不蒙面,还满面春风:“三舅,您就放一百个心,绝对没事。”
“跟你说了多少遍,出门在外别叫三舅,叫韩苑丞。”在他旁边有个身材瘦高的男子,穿一身烟灰色麻布右衽,头上扎个结巾,穿着也算是朴素了,但在一众粗布短打的马仆间仍然显眼。
“是,韩苑丞,甥儿已派人都自查过了。”
“你……唉,算了。也不期望你做什么,别给老夫惹祸就行。”韩苑丞满脸皱得像树皮。
吴监长送走韩苑丞,对着周沛和李子多看了几眼,没认出他们来:“愣着干甚,还不快干活去!”
两人互相使个眼色,低着头往监舍里走。
吴监长压低嗓子催促:“快点,那屋后还有十几匹马呢,光冯四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快!”说罢,李子的屁股上还挨了一脚。
李子苦着一张脸:“明明是你要来的,挨踢的却是我……什么世道啊。”
两人一路小跑来到屋后。一排五个马厩,每个马厩里养二到三匹马,全都是闭目羞明的模样,无一例外。虽没有赵无月屋后马厩中发现的病马那般病情严重,却也能看出是染了鼻疽病的。
不远处,与隔壁监舍相邻的木门打开了,门内狭窄的泥道上,有个精瘦的男人正给一匹病马擦拭泪沟,擦干净后,再往马屁股上拍一巴掌。
马儿经由木门,跑到了隔壁的监舍。
男人背对着两人,又从马厩中引了一匹马出来,他转过脑袋看着两人,蒙面的围布落下,露出他的本来面目。
周沛喃喃道:“果真是三分像人……”
李子接话:“七分像驴。”
“冯四!你想干什么!”
李子泄气,忍不住说道:“你悄摸地上去就完了,说破干什么!”
周沛自有她的打算:“气势上不能输。李子,立刻去禀告苑令!”
李子道:“我该说什么呀!”
周沛道:“你就说冯四私放病马,制造疫病!”
听罢,冯四面色大变,喉咙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啊……啊!”
周沛道:“我是来抓你的!”
冯四环顾四周,见周沛堵住去路,只得飞身上马,驾马从木门逃走。这些马儿虽也有病,但都是轻症,跑动速度并不慢。
周沛闯入马厩,跃上病马,紧追其后。
另一边,韩苑丞正在检查相邻的监舍。
“韩苑丞,小的这都仔细查过了,战马共五十匹,驾马六匹,并无病马。马仆八人,均无疫症。”
“好,好。要我说啊,不过是一匹病马而已,那姓牛的就是小题大做。”
二人身后一阵鼾鸣,马监与韩苑丞同时回头,马厩狭窄的过道间竟有一匹无人看管的棕黄马正在散步。
韩苑丞问:“这马怎么出来了?”
马监道:“这马看着不太对劲啊……苑丞小心!”
话音未落,马蹄声笃笃,冯四驾马急速冲进狭窄的过道,在泥地上踏出一个个深坑。突然出现的冯四惊吓到了棕黄马,大马蹄高高扬起,韩苑丞连句“救命”都没来得及喊出口,就被踢翻在地。
“噗……”韩苑丞吐出一口黄水来,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这头韩苑丞正被马踢得荤素不知,后头又听一人高喊:“冯四私放病马,制造疫病!”
马监依声而望,远处奔来一匹褐毛马,马背上骑一位身着短打劲装的普通少年,他蒙着面,抱着马颈,上身低伏,目光坚定,颈间的狼牙随着马身一同上下跃动。
这褐毛马明明是匹毛色普通的中原马,可当这少年骑在马背上时,一人一马,竟恰如在草原上纵情狂奔的勇士与战马。
马监看得呆了,他还没认清来者的面容,少年便如风一般疾驰而去,留下一声:“冯四私放病马,制造疫病!”
“冯四私放病马,制造疫病!”
这句话如一声惊天炸雷,震醒了马苑所有人。
人们纷纷出来看这个叫做冯四的家伙。
冯四这才知道自己落进了圈套。
身后追逐他的少年是故意逼迫他驾马逃跑,以便让马苑所有人都看清他做贼心虚,落荒而逃的事实!
冯四大脑一片空白,先逃走再说!
冯四养马多年,驭马之术不差,他故意弯弯绕绕,想尽快甩掉尾巴。
谁知身后的少年也不屈于人后,马上虽无缰绳马鞍,少年依旧能灵活控制战马,一步不落,死死咬住了冯四,甚至逐渐追平。
两人两马,在狭窄的过道中争先。
眼前就是壶州马苑的正门口。
冯四的逃脱之路近在眼前,只要冲到城里,他就有逃跑的机会。
冯四扔出手中的抹布,想要阻扰周沛的视线。
脏污的抹布没吹到周沛的脸上,却蒙住了褐毛马的双眼。
视线被阻,褐毛马瞬间陷入惊惶,周沛一手摁住马颈,一手抓住鬃毛,稳住马匹前进的方向,使其不至于被绊倒。
可周沛能感受到褐毛马在减速,这是马儿受惊后的正常反应。
周沛不愿失去抓捕冯四的机会,她逼迫战马加速,一边手脚并用,使自己蹲在马背上。
冯四使坏,吹了一声口哨。
褐毛马听到熟悉的命令,立刻僵直后腿急速刹停。几乎是同一刻,周沛这条蓄势待发的蛇已跃出马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