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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神秘病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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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周沛与赵无月回到壶州马苑。
刚进大门,便有人喊他:“哟,这不是赵世子嘛!回来啦!”
“赵无月,你真是好命不过两日。”
“我们还说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谁知这福气一会儿就没了!”
他们幸灾乐祸的模样让周沛直觉不快。
马仆李子迎上来:“赵无月,你可算回来了!你昨日一整天都去哪了,城里到处找不到你人!”
赵无月说:“我送了个人走。对了。昨夜那么冷,你们可有把我屋后的马厩盖好?别叫马冻坏了。”
“说的就是这事儿!”李子是个侏儒,个子矮小,只到赵无月的腰部,他两手拉住赵无月的衣摆,用劲扯他,“快走吧!马快冻死了!”
周沛心中一惊。
在东国马苑,所有马匹都属于朝廷。
寻常的高官驾马已相当尊贵,私自动用罪同盗窃,更何况军中将士所用的战马!
赵无月屋后的枣红马赤爪便是一匹战马。毫不夸张地说,这匹马的命比赵无月的命还重要!
若是因马仆疏忽以致战马死于非命,马仆需以命相抵!
“五步蛇呢?”
周沛疑惑,问蛇做什么?
“伍兽医前阵子回安田郡奔丧,一直没回来呢。”
三人一路小跑来到北屋后头,一群人围着马厩议论。
“救不救得活呀?”
“我看悬。”
“这马要是死了,赵无月也死定咯!”
不知谁喊了一句:“赵无月回来了!”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自然往两边散开,给赵无月让出一条道。
马监牛勇站在马厩跟前来回踱步,见到赵无月出现,他两眼冒火,揪住赵无月的领子:“你就是个石头放在鸡窝里的臭混蛋,又跑去哪鬼混了!昨夜那么冷,你就把马放在外头活活受冻?这马要是冻死了,你也死定了!”
赵无月也有些急了,说道:“你先让我看看马,让我看看马!”
牛勇这才将手松开,赵无月快走到马厩前查看,周沛却被牛勇拦下了。
她只好站在原地张望。
马厩三面是泥墙,一面是木头,地上铺满稻草,一匹枣红马跪坐在上面,低头闭目,泪沟脏污,鼻上也有青黄的粘液。马身上盖着一床破絮被,周沛认出这是赵无月炕上的被子。
牛勇叫道:“别看了,被子是我盖的!再晚点就真冻死了!”
这马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在外行看来,马儿除了毛色不同,看上去都长一个样。但周沛从小见马,她能敏锐地捕捉到每一匹马外貌上细微的异同点。壶州马苑有战马八百余,驾马一百余,还有驴和骡子若干。单说马儿,每一匹马都有独一无二的长相。
赵无月马厩里这匹马虽也是枣红马,体型也与赤爪相似,但它的面更长,毛色更是焉儿哒哒,全然没有赤爪那种傲气十足的健康样子。
赵无月别的不行,养马毫不松懈。
很显然,这匹病马不是赵无月养的赤爪。
果然,赵无月也认出来了:“这马不是我的。”
牛勇叫道:“你踏马唬谁呢,个不上趟的混账玩意儿!这马养在你的马厩,不是你的,是谁的?”
“这马的确不是他的。”周沛也说道,“他养的赤爪毛色油亮,不像这匹……”
牛勇呵斥她:“你个小屁崽子才来马苑多久,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给我滚!”
周沛不去和他辩论,转身走开了。
牛勇得意地哼声:“赵无月,别扯什么是不是你养的马。这马就是你养的!马生病了毛色当然会难看,更何况这马就要冻死了!到时候别说你,就是你徒弟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谈话间,周沛跑回来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牛勇视线落在周沛手中的刀上,他听说周沛脾气暴躁,有些发怵,“有话好好说,你不要乱来啊!”
周沛径直走到马旁,赵无月默契地接过刀,在马蹄上削了一块薄薄的蹄甲。
周沛说道:“赵无月养的赤爪,马蹄削开,里头是赤色的,这也是给马取名赤爪的原因。而这匹马的马蹄虽然带泥,但剜掉外面的,就能看出里头的蹄甲是深褐色的,并非赤色。马蹄是早就长出来的,不可能一夜间变色。监长,这匹根本就不是赵无月的马!至于它毛色黯淡,一看就是积病已久。肯定是有人趁我们不备,偷偷将马换了,想要嫁祸于人!”
牛勇全然不讲道理:“换马?嫁祸?黄好好,你以为这世上谁都想害你,谁都想害赵无月?老子今天告诉你,只要是壶州马苑的马,那就不叫换!这马今天在你们马厩,那就是你们养的马。马要是冻死了,你们俩谁都脱不开干系!”
赵无月道:“监长息怒,此马还没死不是,只要没死,就是有救的。”
牛勇道:“命你们把这匹马给老子治好咯,否则,拿人头来见老子!”说罢,牛勇去赶围观的马仆:“都散了都散了,嫌活计太少?给老子干活去!”
赵无月说道:“阿圭,去把我屋里的炭盆拿来。再去烧一壶水,想办法喂马喝下去。”
周沛不情不愿地应下,从屋里拿了炭盆过来,一边生火,一边抱怨:“也不知是那个家伙,把赤爪换走,拿一匹病马来祸害你。赵无月,人家明明是在冤枉你,我也在帮你说话,你就不能硬气点!”
“我不硬气吗?”
“你就差给那牛勇舔|脚了。”
“哦,你说那个硬气啊。硬气有何用啊?硬气能让赤爪回来,能把这匹马的病治好,能让换马的人良心发现?”
“那你就甘愿替人背黑锅?难怪你的背越来越驼,背这么多黑锅能不驼吗!”
“你的脾气还是太暴躁,这点小事都不能忍,怎么办成大事?自古成大事者,必有静气。”
“我已经相当克制了!”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也。”赵无月头也不回,拿着块湿布为马擦脸。
“不拘小节?这马要是不清不楚地死在我们马厩里,那是要你命的事,还是小节吗?”周沛将火盆往马厩边一放,嘀嘀咕咕,“下次你再这样,我就不帮你了。自古成大事者,不与烂泥为伍!”
“可以呀,知道举一反三了。”赵无月呵呵一笑,伸手去擦拭着马的脖颈,忽然面色一变,“这怎么有个肿块?”
周沛放下陶罐,凑过来:“啊?我来摸摸。”
赵无月展开破布,看着从马脸上擦下来的污物,又翻开马眼睑查看,突然喝住周沛:“你别过来!”
“怎么了?”
“别过来,也别碰我。你后退几步听我说话。”
周沛有些着急:“赵无月,你有话说话,怎么了?”
“是鼻疽病。这马不光快冻死了,还得了鼻疽病!”赵无月长叹一口气,“这回真是要我老命了,你快去禀报监长!”
“你怎么办?”
“别管我。马苑有马仆一百余人,马匹近千头,不知这马何时发的病,一旦扩散,后果不堪设想!你去把此事告诉监长,速去,速去!”
周沛拔腿往外跑。
马、驴、骡子都能染上鼻疽病,一旦染上,轻者双目红肿多泪,多鼾鸣,重则致呼吸困难,气短体弱,别说上战场,就是短途跑动都成问题。若是鼻疽发病过久,还可致马匹气衰而亡!
更甚的是,人也会染上鼻疽病。
若是发现得早,鼻疽病不算大病。可若是发现得晚了,便是瘟疫的开端!
牛勇不一会儿就赶了过来,他远远站着,拿衣摆紧紧捂着面,对二人说道:“五步蛇还没回来,看样子是救不活了。这样,你们俩把这马拖到城外杀了,再把尸体烧掉,不要让此疫病扩散!”
赵无月转头道:“源头另在他处!监长,这匹马不是我们养的……”
牛勇打断他的话:“你就是擦粉进棺材,死要面子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纠结这个!”
赵无月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正色说道:“监长,正因为此马不是我养的,才需多加防范!马苑的马多半是五六匹共用一个水槽,此马病了许久,这疫病想必已经在小范围传开了。我们必须把这匹马的来源查出来,否则,就算此马死了,疫病还是会在!”
“哦!”牛勇恍然大悟,“那还愣着作甚,快去找啊!”
赵无月打了个喷嚏:“我已接触过这匹马,多半是染上了,我不能去。阿圭,你叫上李子,和他一起去查。”
“好。”周沛点点头。
赵无月一改:“监长,马苑共有十六监舍,战马近千头,只凭他们二人不够。请监长告知苑令和苑丞,将所有已发病的病马和接触过病马的人都找出来!”
牛勇咬咬牙:“好!”
动员令下去不到半个时辰,周沛和李子已将他们干活的监舍彻底查了一遍,并无其他病马。李子长舒一口气,将围在面中的破布取下来:“还好咱们这没其他的病马了,这把我累的,围着这块破布行动可闷死我了。”
周沛依旧眉头紧锁:“那匹马病了那么久,我们区居然没有病马……这病马多半是从其他监舍来的,还得查。”
李子说道:“那是其他区监长该管的事了,你就不用操心了。”
李子说的不错。壶州马苑有苑令一位,苑丞四人,监长一十六人,其余的便是马仆。马仆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官奴,剩下的就是如周沛这般,为混口饭吃的普通百姓。
周沛没有官奴那般出身卑贱,却也人微言轻,在马苑说话做事均排不上号。
病马和疫病这事是大事,自然会有上头的人替他们操心。
然而周沛不解,为何有人会费尽心思,从其他监舍把一匹得了鼻疽病的病马放在赵无月的马厩中。
他究竟有何动机?
是单纯地想逃脱惩罚?
还是存心置他于死地?
不管如何,找到这匹马的来源,就能找到赤爪和换马的人。
周沛一把拉住李子:“李子,我们昨天一日夜不在,都有哪些人进过我们的监舍?”
“这我哪记得清楚?”李子道,“不过你一提,我倒是记起来一个事儿。”
“说。”
“昨天……哎我还是不说了,那事儿跟病马也没关系。”
“你说呀!”周沛轻捶他一拳,“吊人胃口算怎么回事?”
“我真不说了。”李子压低声音,“这事儿牵扯到上头的人,说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