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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抽丝剥茧 ...


  •   这些人都能作证耿垣没有下楼。

      从昨夜到今天上午,加起来耿垣差不多是一日夜没出门了,而耿炘恰巧又是这段时间死亡的。

      房间的房门是被耿炘的尸体拦住,仵作证实他死前就坐在那里,没有被搬动过。可周沛进屋时房内已无人,一日夜未出现的耿垣去哪里了?他翻窗逃走了?他为什么翻窗?为什么不走正门?为什么不早报官?

      耿炘是不是耿垣杀的?

      放在以前,周沛是断然不会往子杀父这方面去想的,可是在草原经历了许多事,让她看清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未必是真心待人。

      王二看在周沛人小胆大,能给他作伴壮胆的份上,没管她要房钱,给她开了一间二楼的空房,周沛拒绝了,她选择在耿炘住过的房间睡一晚。

      “这都死过人,你就不怕耿公的鬼魂半夜来找你啊!”王二说她。
      周沛走到耿炘生前睡过的矮床上,收拾着被褥:“若是世间真有鬼魂,那便好了,鬼魂现身,世间就不会再有冤案……”

      她也能有机会见到家人的魂魄,就不会像今日这般那么孤独。

      “你是真不怕死。”王二嘀嘀咕咕地跑出门了,独留周沛一个人在屋内。

      周沛还有私心,她想找到更多的证据。

      她坐在床上,手摸到一个硬物,翻开一看,是一只藏在被褥下的枕头。
      她将枕头移回床头,和衣而睡,如何也睡不踏实。
      枕头的内胎是木头做的,手感非常之硬,外面只裹了一块麻布,舒适性本就差些,在草原生活的四年时间里,她作为奴隶又没有用过枕头。今夜再次睡在枕头上,脖子怎么都觉得异怪。她索性不枕了,抽出来丢到一边。
      枕头十分沉重,丢在被褥上时发出唰唰的声响。

      周沛忽然想到在曲沙县嫁祸郑氏的时候,就是往她的枕头里塞了米,摇动时变会发出声音。这不是什么光辉事迹,却给她带来了一丝灵感。她坐起来,拍拍枕头,又把枕头拖过来,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枕头举到耳边,一晃:
      唰啦唰啦唰啦。

      果然是装着东西。不过周沛对这种声音有些陌生,她决定把枕头打开来看看。

      上下左右前后一共六面,都用布裹得很好。唯独下方有一侧的针脚开了,露出三指宽左右的破口,再往里能摸到木质内胎的硬壳,周沛将布撕开,枕头内胎上赫然出现一个铜钱大小的不规则破洞,好像是很久之前被虫蛀出来的。

      周沛将眼睛凑到洞口去看,因只有这一个洞,黑乎乎不见光,看不清内容物。成人的手伸不进去,不过周沛是个少女,虽是常年拿刀弄棍的,但与成人的手指相比还算纤细,她伸出两根手指往里探去,摸到一个金属硬物,夹出来一看,竟是枚钱币。

      她又探,又夹,先后取出了六七枚钱币,大多刻着壶州印制的字样,还有一小部分是万州、尹州等附近州府印制的钱币。

      剩下的不用再取了,全都是钱币,无一例外,她看不出其中究竟有多少枚钱币,单凭重量,也有三四斤重。

      这是耿大夫睡的床,听王二先前说“耿大夫颇有资财”,还给赵无月还过几次债,应当是随身带了不少钱。可除了从赵无月住所中搜出来的那个钱袋,周沛再没有在屋内找到其他有价值的东西。

      这应当就是耿大夫的存钱罐了。

      今日耿垣和官署说赵无月谋财害命,理由便是从他在马苑的住所搜出来的钱袋。

      可与这装了满满一枕头的钱币相比,钱袋中那点钱算什么?

      赵无月要真因为钱财起了杀心,为何求小舍大,不把这三四斤的枕头整个搬走,而是只拿走一个无甚价值的钱袋呢?

      她又一个翻身坐起,终于长叹一口气,鬼果真来“找”她帮忙了。

      她无奈地摇摇头:
      “赵无月啊赵无月,你为我脱罪的时候不是挺能说,怎么轮到自己就哑巴了呢?”

      第二日天刚亮,周沛便将王二叫醒了。后者看见在屋内住了一晚的周沛完好无损,虽眼下青黑一圈,却神采奕奕,又讶异又佩服:“鬼没来找你?”
      “找了,害得我一夜没睡。”
      王二从被窝里跳起:“我就说吧!果真有鬼!哎哟这下可怎么办,这谒舍铁定成凶宅了,以后的生意可怎么做呀……”
      周沛打断他:“鬼托我给你带句话。”
      王二经不住吓,抱着被子瑟瑟发抖:“什么?”
      周沛道:“他让我嘱咐你锁好那间房的门窗,从今日起,除了我,不许任何人进入,包括官署的人。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他老人家就请你下去喝茶。”

      周沛从房内寻来的证据足以证明赵无月无罪。既然赵无月没杀人,那杀人凶器和耿炘的钱袋又是如何出现在马苑的呢?

      为了弄清楚,她上街问了六七个人,成功寻到了壶州马苑。

      马儿无论在草原还是中原,都是宝贝。在东国,马儿被看作六畜之首。为了培育马儿,人们在壶州城边建了个马苑,还在城外圈了一大块儿地做马场。赵无月就在此处养马谋生。

      只是壶州马苑乃官方养马场,为培育战马而设立,还专设苑令、苑丞等马丞管辖马苑。不过平日里进出马苑的多是养马的马仆,周沛一介平民如何能混进去呢?

      她站在马苑门口看了半天,学人拿布缠住头顶的发髻,又把前额的头发挑了两搓出来。再趁人不注意,从墙边抠出两道黑灰,将眉毛涂成倒竖,似一双张扬的蝴蝶翅,指尖余下的灰则抹在嘴周,模仿男子生出青胡茬的样子。再加上耿问蓝给她整成的男子容貌,远远一看,她就是个普通的矮个男人。

      她走到门边正要走进去,果然被门口守卫拦下了:“这可是壶州马苑,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她当即用西北口音大声嚷嚷:“赵世子!赵无月!你给老子出来!”
      有个过路的马仆走出来好心提醒她:“你别喊了,赵世子不在这。他谋财害命,行凶伤人,已经被官署抓起来啦!”
      “啥?那咋办?他还欠老子一大笔钱咧!”
      “他本就是个穷光蛋,你还把钱借给他,如今你只能自认倒霉咯。”
      “不可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赵世子既然欠老子钱,就必须得还。他住哪间屋子,老子去好好搜一搜,就不信他没钱咧!”她想硬闯,马仆说什么也不让进。两人对抗一番,周沛便继续喊着,这回还把马苑也给带上了,“壶州马苑赵世子赵无月欠钱不还!”诸如此类的话。
      持续不断的叫喊声引来过往行人的驻足观看,马苑里终于走出来一个当差打扮的,马仆赶紧叫帮手:“监长,你来得正好,有个讨债的在闹事!”
      马监道:“你这人,骂赵无月就骂赵无月,把我们壶州马苑一块儿骂了算什么回事?快滚!”
      “老子是来要债滴!你说,欠债还钱,是不是天经地义?”
      “这是自然!可是赵无月已不在此处,如何还你钱?”
      “没钱就拿东西、拿马来抵!不然,老子就在这骂一整天!”说着,周沛就坐在马苑的大门正中,嘴里又开始骂骂咧咧。
      马监道:“异想天开,马苑的马可都是战马,都是军中的东西,怎么可能给你抵债!”
      马仆对马监说道:“监长,可以拿赵无月的东西抵债啊,赵无月平常不就是这么干的吗?”
      马监与马仆对视一眼,随即对周沛喊道:“喂,你,别骂了。这样,赵无月住北面那间屋子,他的东西都在里面,你可以去拿。”
      周沛满脸写着不情愿:“他那点东西能值什么钱?”
      马仆说道:“我听你口音像是西北的,此番来要债路上不容易,你舍得跑空趟?你也别挑了,有什么能换钱的你直接拿走。跟我来吧。”

      正中周沛下怀。

      赵无月是给战马修蹄的,平日马苑专门的铺子里干活,做的活不算轻松,却住在离人群最远最破的一个烂土屋里。
      马仆将周沛领到赵无月的小屋前,说:“那,就是这,拿完了就快走。越快越好,我还得挑粪去呢。”
      周沛推门进屋,门后的景象能让这个假债主也晕死过去。
      一眼小灶、一方土炕、一个柜子,一床烂被褥还有一口破陶锅,其余什么都没有了。
      周沛道:“这哪还有能搬的?!”
      马仆道:“不都在这吗,除了那个柜子是马苑的你不能拿,其他的都可以拿走。”
      土炕和小灶又撬不走,就剩烂锅和破被褥可拿走。
      周沛道:“老子就只剩破烂可捡了呗!”
      马仆道:“谁叫你来得迟……”
      来得迟?
      周沛转头问:“啥叫老子来得迟,老子现在再不来要钱,过年节都木有饭吃了……大兄弟,这里面东西是否被谁翻过了?”
      “还能有谁,当然是官署的人。”马仆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昨日官署就是从赵无月的灶台肚子里找到了杀人的凶器。你要不到土灶那边再找找?”

      周沛走把头凑到生火处,蹲下检查,里头被烟熏得黑黢黢的,底下是厚厚的积灰,甚至溢到了灶台前面的地上,赵无月真是个名副其实的懒汉,这土灶像是两年都没好好清理了。

      她捡起角落的木杆,想借此工具查看灰烬下面是否藏有东西。往前走了几步,脚悬在溢出的积灰上,周沛忽然转头向马仆确认:“大兄弟,你说官署是灶台肚子里找到的凶器?”
      马仆点点头:“是。”
      “这灶台好像没被人翻过呀,你是不是在骗我呢?”
      “我和你素不相识,骗你干什么。昨日来了两个当差的,说是赵无月杀人,要搜查住处,因正好是中午休息的时候来的,我们就也都跑来看了。不过有一个人专门在外边守着,不让我们进去,就听见里面翻箱倒柜的,然后就出来说在赵无月的灶台下面翻到了凶器,对了,还找出了一个钱袋呢!真想不到,这赵无月平日里和和气气,却能狠下心来杀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马仆说凶器是从灶台里找出来的,可灶台附近都不像是有人翻过的样子。

      恐怕是有人做了手脚……周沛眯起眼睛:“那个进屋搜东西的当差长什么样?你再见到他,还能认出来吗?”
      马仆点点头:“能啊。那人叫张三,在官署当了四五年差了,就住在西街上,从东往西数第六间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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