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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凶宅一夜 ...


  •   来人了?!

      这间谒舍早成了壶州百姓眼中的凶宅,谁会来?

      周沛晃荡至谒舍的时候都已经傍晚,她在楼下和王二一番掰扯,又在房内摸摸索索,耗费了许多时间,目测窗外天色已晚,大约临近宵禁时刻,还有谁会出门?还有谁会专往谒舍跑?

      难道是官署的人?

      还是——
      那个人影!

      周沛心头一紧,她不想被人看到,想要躲藏起来看来的人是谁。

      她压着脚步打开门,跨过血迹来到走廊上,正准备随便躲进一间空房里,却听见王二在楼梯口大叫:“官丞,您又来啦!这么晚了您还光临小店,可是有什么想吃的?还是……还是案子还有什么要查?”

      官丞全然无了官署里那副奴颜婢膝的样子,光听说话的声音,就知他此刻一定是盛气凌人,颐指气使的:“哼,本官办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轮得到你一个跑堂的来问?”

      官丞?
      壶州官署的那个官丞?

      除了他拿着赵无月的小指强行沾血画押的画面外,周沛对这人没有多少印象,他大部分时间好像就是在写字记东西,或是和丁州尉说悄悄话。

      案子不都结了,他还来此地做什么?

      可不管怎样,来人毕竟是官署的。周沛此次出行本就不想惹人注意,今天被误抓至官署已算走了背时,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要是再被官丞看见自己出现在案发现场,一定被人误解,怕还要跟赵无月一样,受私刑逼供!

      官丞的脚步声出现在楼梯口,王二喊道:“官丞,房客都搬走了。楼上无光,小的给您拿根蜡烛来。”
      “不必了。今夜月光极亮,看得清楚。本官上去寻个东西,很快便下来。”说着,官丞便提了下摆往二楼走,王二见状,只好跟了上来。
      咚咚咚咚,官丞步履匆忙,周沛来不及走到另一间房,只好缩回屋内。她四下一看,房间内两张矮床,一东一西放着,一方矮桌,一只矮柜,再无其他东西,无法藏人。

      官丞的脚步愈来愈近,周沛出去的路已被堵死。她心中生智,攀着窗框翻出了窗。

      她走得着急,外衣也被木刺勾住,衣摆上剌出一道长长的缺口,她急着去解布条,却不慎碰落了窗杆。
      “哐当!”

      “什么声音?”官丞警觉地发问。
      “呃……”王二绞尽脑汁回答,“是……是风!可能是风把什么东西吹倒了。今夜风大,老是把门吹开。”

      周沛紧抿着嘴,不敢出声,她踩在一层伸出的屋瓦上,压低身子。如今窗户关着,她大可以逃走,可是外衣的布条被压在窗子下,若是被官丞发现,反倒留了把柄。

      她伸出两根手指,一寸,一寸地把布条往外抽——
      一墙之隔的屋内传来动静,已有人进屋了。

      “怎么这样暗?你去把窗子打开。”官丞吩咐王二,后者听话地把窗户打开,周沛的手指趁机将整根布条抽了出来。

      王二发现窗外的周沛,猛地后仰,差点要叫出声来。

      周沛死死攥着布条,恶狠狠地瞪着他。

      王二浑身僵直,他努力将惊叫声憋回喉咙里,转而变成咳嗽。

      官丞又问:“王二,这地方是不是有谁来过了?”

      此话一问,周沛和王二都提了一口气。此刻周沛无法说话,只能靠王二了!

      “呃……是……是有人来过……”王二拖长了音。
      “嗯?”

      这该死的王二!

      周沛浑身绷成一根弦,若是王二把她供出来,她只先搞定王二,再把官丞给——
      “……就是,就是官署的人。小的那时候报官,官署的人进过这屋子。”

      说话能不能一口气讲完,不要大喘气!

      好在王二在官署讲话时也总是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倒没有引起官丞怀疑:“本官是问你官署的人走了之后,还有没有人来过?”
      “那那那倒没有,那么个人死在这,客人都被吓跑了,还有谁敢来呀……”

      见王二行事老实,周沛放心不少,无言警告了王二几下,转身准备离开,忽然,官丞再次问道:“你先前说赵无月和耿炘在房内吵架,还把火盆给弄翻了,对吧?”

      周沛收回脚步,竖起耳朵听着。

      王二愣了愣,转过身:“对对对,怪吓人的,还好当时火盆里的火快灭了,又盖在地上,才没烧起来。”
      “那火盆里的东西呢?”
      “啊?火盆里的东西?”周沛才想王二是在屋内环视了一圈,才继续说话,“官丞,您是说这些灰吗?都在地上了。”
      “就这些?”
      “那不然呢……都丢到火盆里了,不烧成灰还能是什么……”
      “你说话注意着点!”官丞怒斥王二,房内传来咚咚的声音,想必是王二被吓得在磕头了,官丞继续说,“行了,下不为例。你起来吧。对了,你可知赵无月与耿炘为何争吵?”
      王二摇摇头:“小的猜测……大概就是因为钱呗。”
      官丞道:“钱?本官随丁州尉才到壶州没多久,不知二人有何瓜葛,你仔细与本官说说。”

      “是。呃……小的在这干了三年,是先知道的耿公,后认识的赵无月。耿公是个好人,这里的许多常客也认识他,小的听说他早年在宫中当太医,后来虽退了,也积攒了不少资财,便总是来壶州小住两月,顺道行医,小的有段时日总是腹泻,就是喝了耿公开的药才好的。那么好的一个人啊,偏偏摊上赵无月这么个朋友……”

      “哎呀,每次都是耿公一来,赵无月就到,耿公一走,赵无月就不来了,仔细一想,他好像能闻着耿公的味儿似的。三天两头还带着债主上门来讨钱。这次跑得更勤,耿公才住了半月,他都来了十几二十次,有时索性赖在这一晚上不走,还非得和耿公还有他儿子住一间屋子。不过房钱毕竟是耿公出的,我也不好赶他。也就是耿公脾气好,愿意给他掏钱……只可惜……唉……”

      “说来官丞可能不信,这赵无月虽穷得响叮当,还好喝酒,其实是不在乎钱的。他除了借钱去喝酒,还经常借钱去给乞丐买吃的,还美其名曰“开仓放粮”。官丞您说,他靠自己在马苑挣得那点钱吃饭都够呛,还学人家做什么救济呢。要是赵无月还不上钱,他就吃一顿打,或是干活抵债,人家也就放过了……小的本以为,赵无月不算个好人,却也不是坏人,只是没想到这次,他竟会因为钱而动手。”

      官丞听了,道:“人心难测,这赵无月就是个恶毒之人,做出谋财害命之事不足为怪。”
      “官丞您要走了?”王二的声音中透露着欣喜和期盼。
      “嗯。对了,既然已经定案,你可以把这间屋子收拾干净了。”
      “好嘞!官丞,小的送您下去!”

      耳听两人脚步声渐远,似乎是下楼了,周沛才松一口气,攀着窗沿,再翻回屋子里,背靠着墙吸气调息,整理思绪。

      这个官丞在找那块布,那块布上果然记着什么重要的内容!

      可耿炘之死已经定案,凶犯赵无月已经“主动”画押认罪,赵无月杀人罪名板上钉钉,只待行刑,官署还有什么可查证的?
      还是说,这位官丞前来“查案”并非代表官署的意思。
      究竟是什么内容值得一位官丞赶在宵禁前孤身一人前来“查案”?
      是布上记着的“婕女”?
      谁是“婕女”?
      会不会还有一些内容是周沛没能发现的?

      她伸手进去掏布,再将布展开,忽然瞥见卡在自己指缝中的几丝布条。
      有几根是从周沛身上穿的本色麻布撕扯下来的,粗粗烂烂,还有几根是靛蓝色的线,纺得十分细致,她才回到东国不久,叫不出这种线的名字,只知道用它织成的布一定能卖很高的价格,再做成衣裳都是奢侈,多半是作为装饰镶嵌在衣服的下摆、袖口,或是做成腰带。周沛还没见过壶州城内有谁这样穿的。

      她将手移到月光下,看着这根线——不对,她好像在哪里见过的。

      是在哪里呢?

      她想得太过入迷,以至于王二站在她跟前了她都没有发现。

      “大哥,你怎么还在这啊!”
      周沛回过神来:“你来得正好,我有话要问你。”
      “不行不行不行!今天为了你,我都在官丞面前撒谎了,以后要是被发现了我还不完蛋啊!你快点儿走吧,我就当你没来过!”王二说着就来拉她。
      周沛顺着王二出手的力道画了个圈,巧妙地把胳膊甩开,又拍拍他的袖子和衣领:“你都帮过我一次了,不如好人做到底。”
      王二“哎呀哎呀”地发着牢骚:“不干。你在公堂上是装傻吧,你一定在偷偷查些什么!我告诉你,就算你师父无罪,可他的罪名早都被那群当官的定好了,我等贱民又有什么法子?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我劝你别去了。就凭你对抗一整个官署,这是犯傻。”

      就连王二也看出来赵无月是无罪的。

      的确,以一己之力与偌大的州尉府相抗衡无异于天方夜谭。

      可再不出手,不过十日,世界上又会多一个含冤而死的无辜之人。

      周沛沉默不语,半晌才说:“你不帮,我不帮,这次是赵无月点儿背做替死鬼,可谁说得清下一次会轮到谁?若是轮到你做替死鬼,你说,谁敢出手帮你?”
      “呸呸呸!你别瞎说!”王二战战兢兢环视屋内,压低声音,“这可死过人呢,都成了凶宅了,你说话注意点。”
      周沛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从未害人,有什么可怕的?王二,你放心,我不会叫你白忙活的。等赵无月出来了,我一定想办法把你这谒舍的生意给弄红火了。”
      王二深思熟虑许久,才说道:“你想问什么?”
      “这谒舍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守夜对吧?”
      “对。”王二没好气地回道。
      “耿大夫是昨夜被杀的,对吧?”
      “对!”
      “昨天晚上赵无月和耿大夫吵完架后就去酒舍了,他有没有再回来?”
      “没有,他出去以后我就关门了。大哥,我又不是狗,守夜也不是守一整晚的。”王二嘀嘀咕咕。
      “那耿垣呢?”
      “谁?”
      “耿垣,在你关门之后,他去哪了?”
      “当然是上楼休息了!”
      “今天早上他几时出的门?”
      “今儿早上……他没出门过呀。”
      “他没出门?”
      “嗯。”
      “王二,你确定你今天早上没看到王二出门?直到赵无月和我都到谒舍了他也没下来?”
      “确定!我干这活三年了,就是吃这碗饭的。每天几点关门几点开门,谁来了谁走了,我清清楚楚!今天早上耿垣就没有下楼过。”
      “既然如此,在你看来,耿垣便是一日夜都没有离开过谒舍了。”
      “嗯,嗯,嗯!”王二一个劲儿地点头,“这有什么的,他本来起得就晚,经常早饭午饭一块儿吃,之前还有几次叫我把饭送到屋里呢。兄弟,你到底想问什么?”
      迟钝点也好,周沛没打算把话说穿,讨好着叫他:“王哥,昨天晚上关门后,还有今天早上你从开门到我和赵无月来谒舍这段时间里,都有谁在一楼大堂?”
      “那可是有好多人呢!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不是说谁来了谁走了你都记得清楚嘛?我考考你。”
      “小样儿,别把你王哥我看扁了,仔细听好了啊:壶州谒舍我虽小,南来北往人不少~要问行客有何人呐,听你王哥跟你唠!有安田郡的行商,怀城县的儒士,有南街来的黄婆和往北街的巫师,有两个汝北郡的屠户到壶州来走亲戚,还有一对儿小夫妻是回家来省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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