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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壶州官署 ...


  •   丁州尉感到不解,明明他是官,周沛是民,他一个知命之年的人,居然被一个年纪看似不过十四五的毛头小子给震慑了。

      不过好在这官署里的官吏都是他的人,他立刻下令:“把他给我拦住,别让他过来!”

      赵无月拉住周沛的胳膊:“住手!臭小子,你……你心急什么?快跪下,跪下!”
      周沛犟着,就是不跪,她甩掉赵无月的手,直起脖子朗声说道:“我没有杀人!我不过辩驳几句,凭什么惩罚我?难道有人侮辱我的清白也要我心甘情愿地接受吗?”
      赵无月看出周沛似要强行冲卡,他担心事态失控,义无反顾地拦在长棍与周沛之间,对她耳语:“你不要把事情闹大!”

      官吏本是瞄准了周沛的,谁知赵无月凭空闯进来,他没来得及收住手,棍子重重砸在赵无月背上。
      赵无月哀叫一声,摔倒在地。

      于周沛而言,赵无月的这声惨叫比无数句劝她冷静还管用,她被打被骂是她自己的事,可若是牵扯到旁人,总会让她过意不去。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于鲁莽,可心中的怒火既燃起来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扑灭的,她还想向前走,赵无月忍痛扑上去,死死抱住了她的腿:
      “徒弟啊!!!!!”

      徒儿?

      这赵无月玩什么呢?

      “我滴傻徒弟啊,州尉君是说你被掌嘴二十,不是要喂你耳屎,你听清楚啊!”

      傻徒弟?喂耳屎?什么跟什么呀?!

      这赵无月是话里有话?

      “也对,你小时候发热三天不退,脑子烧坏了,耳朵进水了,听不懂话,讲不明白,还脾气不好,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一旦生气,什么好赖话都听不进去了……”

      周沛终于听明白了。

      赵无月表面上在责骂周沛无脑,实际上是在给周沛找借口,为她求情。

      周沛方才又落入被本性驱使的陷阱,言行张扬,一点就炸。

      就算她是无辜的,就算她能斗得赢丁州尉,能打得过这一官署的官吏,再这样不依不饶,她也无法安然脱身。

      类似的不明不白之事以后还可能碰到。若还想为周家报仇,她必须忍着。

      意识到这点的周沛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冷静下来。她应当像在独鹿部落时那样,无论上头的要如何打她,她都应该不闹、不响,默默承受一切才对。

      她的拳头死死握紧,握得青筋爆出,又缓缓松开。

      周沛闹得太大了,她再不装傻子,就真小命不保了!

      她木愣愣地转过头,和赵无月对视一眼,随即爆发出一阵傻笑:“啊哈哈哈哈哈,师傅,原来不是吃耳屎,是掌嘴二十啊,是我听错了。”

      周沛的临场发挥着实让赵无月吃了一惊,没想到周沛领悟得那么快。他头一回被人叫作“师傅”,怔了片刻,好在他反应敏捷,转瞬间就应下了:“哎,你个臭小子……”又急忙给她找了个台阶下:“徒弟,还不快跪下,给州尉君赔罪!”

      一口一句徒弟,赵无月这便宜可是一点都没少占。

      周沛顺着赵无月给的台阶下来,老实跪在地上,磕了数个响头,又傻兮兮地笑着:“只要州尉不喂我耳屎,那就没事了。我……不该顶撞州尉君,请州尉君责罚。”
      “什么我不我的,你该把自己叫作草民!一点规矩都没有。”赵无月纠正她,紧跟也磕了一个响头,“州尉君,他说他是草民。”
      “哦哦,我是草民,我是草民。”
      “州尉君,这人是草民的徒弟,今日刚从外地来壶州投奔草民的。他从小得病,脑子不好使,耳朵也不行。因成了疑犯,心中着急才出言不逊冒犯了州尉君,他是该受罚。可他患有顽疾,身子骨又弱,怕是扛不住,草民甘愿为徒儿受罚,请州尉君责罚草民吧!”

      这赵无月瞎编都不带眨眼的。

      丁州尉看得也是莫名其妙,稀里糊涂的,他问道:“他——是你的徒弟?赵无月,你没在欺骗本官吧?如今你都沦落成这般了,还有什么可教人的?也不怕误人子弟。”
      “惭愧惭愧,草民在本城的马苑讨生活,他拜师是让草民教他养马来着。”
      丁州尉听了,继续问赵无月:“既然他是你的徒弟,那你说说,他叫什么?哪里人氏?齿龄几何?”
      赵无月沉着说道:“回州尉君的话,他叫姓黄,叫黄好好,是壶州凉风县人氏,今年一十五了。另外,草民的这徒弟今日刚进的城,城门处应当也能查到记录。”

      赵无月的记性倒是不错。

      丁州尉点点头,马上指派一人去城门处查验入城记录,又问周沛:“他说你是他的徒弟,我问你,你师父喜欢做什么?”
      “什么?!!!”周沛做出一副耳背且低智的样子。
      丁州尉十分无奈,官丞放声问道:“州尉君问你——你师父喜欢做什么——”
      周沛煞有介事地想了想,呵呵回道:“最喜欢喝酒和——欠账!”
      官丞在丁州尉耳边说了几句,后者一手搓搓胡须,点点头。

      赵无月又把话题引回命案上来,一心想为周沛脱罪:“傻徒弟,你好好听着,州尉君英明,当然会为你伸冤做主。任何人被说成是杀人犯都会心急,都有可能口不择言,这是人之常情,情有可原!州尉君如此通法理,明人情,怎么可能不理解你的苦衷呢?”
      “就是就是,本官怎会不知你无辜,你心急什么!”丁州尉认为赵无月说的对。
      赵无月继续责骂周沛的不是:“再说了,审案不是大乱炖,当然得一个一个人说,向来如此。要是所有人一起说话,你说你的,他说他的,州尉君就两只耳朵,该听谁说的话?你中途插嘴,的确坏了法堂规矩,是该掌嘴。徒儿,你记住,在法堂之上插嘴的人,都必须是掌嘴二十的!打满整整二十下才算结束,不能多,也不能少。”
      “就是就是!得打整二十下,不能多,也不能少!”丁州尉认为赵无月说的对,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丁州尉想来想去,突然回忆起赵无月曾提出甘愿替周沛受罚,于是得意洋洋地说道:“可即便如此,赵无月,你徒弟的二十下掌嘴还是得他自己受着。”不愧是他,终有一天也能猜出赵无月的心思了。
      周沛乖乖叩头:“……是草民错了,我错了,我……不,草民甘愿受罚。只是,只是草民真的没有杀人呀,请州尉一定要为草民伸冤。”

      丁州尉没想到先前那个性情乖戾的刁民会主动领罚,转而一想,赵无月说他徒弟烧坏了脑袋,也果然只有他才劝得了徒弟冷静下来,这两人不是师徒还能是什么?他对二人的身份更信了几分,便同意惩罚周沛掌嘴二十。

      木片掌嘴不如鞭子抽在身上疼,周沛能忍受近百下鞭打,区区二十下掌嘴受就受了。
      可她也不能白白挨打,她想要证实自己的猜测,她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否为赵无月设下的局。

      啪!

      周沛的脸转向右边,力度之大,她直觉自己的脖子都扭了,酸胀不已。她去看赵无月的反应。后者的脸上看不出丝毫侥幸的神情,反而是满脸的担忧。

      莫不成,赵无月可信?

      啪!

      又一下,周沛身形摇摇晃晃,官吏捏着她的下巴将她扶正,对准了左脸,再来一下——
      啪!

      周沛打定主意,惨叫一声,人迅速向右侧摔倒,后面的官吏都没能将她抓住。她的额头磕在石地上,两眼翻白,看样子是晕过去了。

      官吏明显没料中自己会把人给打晕,他看看手中的木板,再回头看看丁州尉,请求后者示意是否继续。丁州尉也没想到才五下就能把一个人打晕,神情惊愕不已:“这人浑身上下就属嘴最硬,这也太不经打了!”
      见周沛晕厥,赵无月急忙爬到她跟前,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察觉她的气息稳定,心中才松了口气,面上仍旧摆出一副忧虑神色:“草民这傻徒弟常年喝药,身子弱,他已知错了,还请州尉君高抬贵手,绕了他吧。”

      周沛不动弹,眼珠也不敢转,但她将这句话记在心里。

      丁州尉也嫌麻烦,摆摆手,示意掌嘴的官吏退下:“剩下的几板子等他醒了再打吧。”
      赵无月一个劲儿地磕头道谢,又说:“州尉君明察,草民的徒弟并非凶手,他没有杀老耿头啊!”
      “何出此言呐?”
      “因他的脑子不好,身体也不好,在凉风县的时候就找老耿头看过病。听说老耿头这回来了壶州,他便也跑到壶州来,草民就带他去老耿头那看病问药。他是——他是今日巳时前后进的城,一直到晌午了才同草民往老耿头住的谒舍走。我们俩在门口叫门,叫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来应,草民以为是老耿头睡过头了,便想下楼借东西把门栓撬开,让他在门口守着,这一上一下不过一会儿功夫,他没有时间,更何况他身体弱,个头也无老耿头那般高大……而且屋内也没有发现凶器。再者,草民到达时,老耿头就已经……他的尸体就已经凉了,地上的血也快干了,应是死了许久,似乎是昨夜就遇害的——”
      官丞对丁州尉附耳说道:“州尉君,已差人查验过了,死者确实是昨夜酉时之后遇害的。”
      “嗯。”丁州尉问赵无月,“这些是仵作才知道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草民不才,只是曾参过军,见过一些不同的死人样貌,所以能辨认些许死后之事。尸体之事无法造假,草民所言,请州尉君让仵作一查便知。”

      丁州尉又问道:“那你这徒弟发现死者后为何不第一时间报案,而是进入死者的房间里?”
      “草民先前听他说,他发觉了门缝内有血,担心老耿头受伤才破门而入的,谁知老耿头已死。此次随同老耿头来壶州的还有他的长子耿垣,耿玉延,他当时说,是他发现老耿头遇害后,担心玉延也遭遇不测,才进入房间寻找玉延。此事——若换做是草民,也一样会做。”

      丁州尉道:“赵无月,本官理解你们师徒情深,可王二说了是你徒弟杀的耿炘。”
      王二道:“没错没错,就是他徒弟杀的人啊!”
      赵无月恭敬地请问丁州尉:“州尉君,草民斗胆请问,倘若有人无中生有,诽谤中伤,该如何治罪?”
      “则要看诽谤的后果了,轻者罚钱、打板,重者割舌、入狱,什么都有。对了,倘若涉及生死,命都难保。”
      “多谢州尉君。草民还想当着众人之面问王二一句话。”
      “你问,本官与你都是旧相识了,你问便是。”
      赵无月转向道:“王二,方才我同州尉君说的那些话均可查证。你说我徒弟杀人了,你再仔细想想,当时事发突然,有没有可能是你看错了?”
      “怎么可能看错。你徒弟就是在耿公房间里,人不是他杀的,还能有谁?”
      “方才州尉君说了,若是无中生有,诽谤中伤他人,一旦被发现,严重了可是该入刑的。王二,你真亲眼见到我徒弟行凶了?”
      听了赵无月的话,王二变得有些迟疑,他低头回想之前的场景,末了才支支吾吾说道:“他……呃……倒是没看见他行凶。我刚开始还以为他是债主呢……我看见屋里一个死人,他也在,看上去好像也不怕死人的样子,才以为人是他杀的……没见到他行凶……”
      赵无月道:“这便是了。既然你没见到我徒弟行凶,为何一口咬定凶手就是他呢?莫不成是你知道什么,故意颠倒事实……”
      王二有些急了:“我……我可没有啊!你别这样看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啊!我应该是看错了,看错了!”
      赵无月急忙安慰他:“对对,你年纪还小,没怎么见过死人,被吓到了,看错也实属正常。”
      王二满脸委屈地嘀咕着:“就是嘛……我没见过那么多血,那种情况下看错了也不能怪我呀……”

      丁州尉又把谒舍的房客也叫过来,大家面面相觑,竟没一个看见周沛行凶的,互相核对之后,发现都是听见王二喊“杀人了”才冲出来堵门的。

      毕竟事实就是如此,他们也与周沛也无仇无怨的,纷纷改口说是听王二叫他们做的。

      王二吓得要命,一个劲儿地磕头说是自己看错了。

      本来是满堂人证,现在全部改口。

      周沛迷迷糊糊睁开眼,神志不清地喊着:“……师傅,师傅,怎么回事?我在哪儿啊?”
      “好徒儿,我们在官署接受问话呢,你刚晕了一会儿,别怕,没什么事,师傅在这呢。我们本就清白,更何况州尉断案如神,等证明我们无罪,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又过半柱香的功夫,去城门查验的人回来了。

      耿炘是昨晚死的,周沛是今早才入城的,时间上就不对,周沛的嫌疑算是洗清了。

      再加上现场无目击人证,凶案现场的凶器也并未寻到,理应该是该将她放了的。

      丁州尉白忙活一场,满脸写着不乐意,他把官丞拉到一边,小声商量对策:“这赵无月还是如此讨人厌烦,本官要定这疑犯的罪,他偏把所有的人证都给说改口了,本官也奈何不了了。早知道不让他说了,让他出尽了风头。这下好,证据不足,你说,这案子该如何办呢?”

      州尉竟然请教官丞办案,相当可笑。更荒唐的是,后者居然也不推辞,眼睛骨碌一转,一个馊主意便想出来了:“州尉君,既然如此,不如将与本案有关之人全都收押了。待案情查清,再放走不迟。”
      丁州尉抱怨道:“收押有何用?这案子也没法查下去了啊!人证人证没有,物证物证也不齐,到现在连个凶器都没找着!本官新官上任,如今管辖之地又出了人命,人人都盯着本官的动作呢。更何况——那姓庙的就要来壶州赴任了,若是此案被他得知,他指不定转头就在朝堂之上参我一笔呢!”
      官丞安慰道:“州尉君莫慌,此案也并非毫无头绪——还有一个关键之人没来呢。”
      丁州尉问:“谁呀?”

      正此时,堂外急匆匆有人来报:
      “州尉君!!!门外有人自称是死者的儿子耿垣,他说他知道凶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壶州官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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