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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周沛被审 ...


  •   周沛忍住了,她没有逃,她要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她跪在官署的土地上,呆呆地盯着自己的手,上面有因常年执鞭骑马留下的茧子,和因误闯凶案现场而沾染的人血。

      周沛重回东国,本是来查周家疑案的,结果竟成了耿炘之死的头号疑犯。

      上一次她成为犯人的时候,是周家被奸臣所害。

      她居然在同一个坑里摔倒了两次,她悔恨、羞愧、自责,她浪费了温夫人给她的第二次机会。她还没能为家人报仇血恨,又把自己给搭上了。

      她开始怀疑赵无月,因为赵无月接连戏耍她多次,她对赵无月本就没有多少信任,不得不防。如今耿炘已死,她先前有关赵无月与耿炘之关系的推测均无法被证实。

      这个赵无月,他到底是耿炘的好友,还是耿炘的仇敌?
      这件事会不会是赵无月设下的另一个局?
      是不是赵无月杀了耿炘,然后嫁祸给她?
      就像——
      就像几年前在曲沙县的碓房,周沛偷了米,最后嫁祸给郑氏一样。

      她的手指会不会跟郑氏一样被铁刃砍断?

      周沛不懂东国律法,想到这,她止不住颤抖,思绪因陷入恐慌而逐渐抽离。

      啪!

      壶州尉重重拍下惊堂木,严肃法堂,将周沛拉回了现实。
      “本官今日着审疑犯黄好好谋害耿炘一案,传证人接受验问。”

      一香一臭两个人走进法堂,恭敬地向壶州尉行了个礼。香的是谒舍的店家,他身上沾着好闻的饭菜味儿,诱得半日未进食的周沛肚子咕咕叫。臭的是赵无月,他闻上去像塞满了馊窝头的大酒缸,熏得周沛瞬间丧失食欲,胃口全无。

      边上的官丞说道:“堂下证人,姓名,籍贯,年龄几何,一一如实说来。”
      店家应下,抖抖索索说道:“回……回州尉的话,小小小的王二,无字,万……万州汝北郡人氏,今年三十有六。”
      赵无月也老老实实说道:“草民赵朔,字无月,尹州艽南郡人氏,今年四十七。”

      赵无月刚说完,壶州尉便抬了抬眉,一副打趣的表情问道:“尹州艽南赵氏?艽南赵氏?你是那个在国丧时饮酒作乐,最终被削藩夺地的艽南郡赵王之子——赵世子吗?”
      赵无月尴尬地笑笑。
      壶州尉又问:“是那个传言说琴心剑胆、允文允武的赵世子吗?”
      赵无月还是沉默。
      壶州尉更来劲了:“是那个不爱洗脚的赵世子吗?”
      “是是是是是。”赵无月连忙点头,“是我,是我。您别再问了。”

      耿炘的尸体还停在官署堂院中,被喊来验问的谒舍房客们皆面色凝重,毕竟谁都不愿与命案扯上关系。
      壶州尉此刻却在公堂上认起了老乡,整个官署都洋溢着一股轻松的氛围。只见他一拍大腿:“哎呀,巧了嘛这不是,巧了嘛这不是!你抬起头来看看,你还认得本官吗?”
      赵无月闻言,有些为难地抬头,看了一眼壶州尉,又立刻垂下脑袋:“草民微贱,从未见过州尉君尊容。”
      壶州尉又拍拍桌子:“你别不好意思啊,是我,我呀!我是丁邈,丁思远,你不记得了?我们俩以前在一块儿在太学苑同学过!赵世子,你当年是如何地意气风发,现今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什么模样?
      长脸、细眼、短须。
      两颊生者黑斑。
      丑,不好看。

      眼下不是该周沛说话的时候,看这位丁州尉的样子,他根本都把审问疑犯一事抛到脑后了,东一嘴西一嘴地跟赵无月拉扯家常:“……那时先生总是夸你才气过人,秀出班行,有踔(chuō)绝之能,世间少有。而我普普通通,资质平平,比起你来还是差远了,你记不得我也是正常。哎呀,都说士别三日,应当刮目相看。我们是一别三十载了,照理说你应当……唉,世事难料啊。三十年前,谁能想到今日我们老友重逢,竟是一个坐堂,一个跪在堂下呢?”

      这位丁州尉神采奕奕,根本不是因故人重逢而感到兴奋,而是因压人一头觉得快意。

      这个没皮没脸,不修边幅的醉汉居然曾是侯服玉食的东国世子,这个举止轻浮、品行不端的赵无月竟是丁州尉口中曾经秉文兼武的天才,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赵无月究竟经历了何事,流落城今天这般落魄不羁的样子?

      周沛年方十三,不知三十年前的东国发生过怎样惊天动地的削藩大事。她内心的恐惧消了大半,转而被难以言明的同情所填满。

      大概是赵无月同她一样,俩人都曾是千人之上的王孙贵戚,一个是赵王之子,一个是重臣之后,两人出身不同、遭遇各异,却殊途同归,一个沦落成壶州城里人人可欺的邋遢醉汉,一个是隐姓埋名流浪世间的异族孤女。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丁州尉越欺赵无月,周沛便感到忿忿不平。

      官丞见丁州尉越扯越远,小声提醒道:“州尉君,您说的没错,听人说,赵无月就是以前的艽南郡赵世子。这赵世子是耿炘之死的目击证人,他兴许见到了什么。”
      “啊对!对对对对!你瞧本官这记性,见着故人一时高兴,扯远了。审案重要,还是审案重要!”丁州尉清清嗓子,又是一拍惊堂木,“赵世子,不,赵无月,还有王二,本官今日宣你们俩来是有要事验问,事关耿炘之死,人命大事,你们可不得有半点隐瞒,需从实说来。”
      赵无月与王二异口同声应道:“是。”
      “耿炘死的时候,你们……王二,是你报的官吧?你直接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讲一遍吧。”
      “是是是。小的,小的是……小的今日是卯时起来的,起来后先涮了口,再,再吃了个昨夜的馍馍,实在没吃饱,然后又去后厨夹了块肉吃,小的……”
      丁州尉重拍惊堂木:“你在这凑字数呢?你早饭吃了什么和本案有关系吗?拣重点的说!”
      “哦哦重点重点……重点就是小的上楼去耿炘房间的时候,看到耿炘死了,地上还有在一大滩血!”王二指着周沛,“还有他,他也在!耿炘是他杀的!”
      周沛立刻辩驳:“我没有!”
      王二被周沛吓得缩回了手。
      堂外跪着的仗义房客们也都应和道:
      “难怪今儿早和昨晚上都那么吵呢。”
      “就是他杀的。”
      “我们都看到了……”

      周沛回头瞪着几人:“不是我!事发时你们都在各自的房间里,何时看到了?!”她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将所有人都吓得噤声。

      丁州尉再拍惊堂木:“大胆疑犯!本官是让王二回答,何时轮到你说话了?公堂之上无视法纪,来人,掌嘴二十!”
      走过来两个官吏,一人擒住周沛,一人捏住她的下巴,举起木片就要掌嘴。

      周沛拼命挣扎:“我没有杀耿炘!我是无辜的!你们难道看不出来,耿炘早就遇害了,而我昨天还在官道上,我是今天才进的壶州城!若是我杀了人,我如何杀得了他?我说的话句句属实,你们要是不信就去城门口查,去查啊!”
      赵无月听了,立刻出言阻止:“州尉君,人真的不是他杀的!”

      周沛惊疑,赵无月为什么替她说情?他是在装模作样吗?他在打什么主意?

      周沛虽讨厌丁州尉,却也未因赵无月的三言两语而轻信他。

      毕竟是赵无月让周沛别跑,要她留守原地等着官署来查证,按他的话说,是让官署查证后还周沛一个清白。

      周沛乖乖地跟着官吏到了官署,满心期待地等着丁州尉还她一个清白,可丁州尉只因她辩驳两句,就要罚她掌嘴受刑!

      丁州尉喊停,转向赵无月:“赵无月,你看到凶手了?”
      赵无月摇摇头:“回州尉君的话,草民不曾见过。不过——人应当不是他杀的,我们去的时候,老耿头他已经……”
      丁州尉直接打断他:“既然你没见过凶手,其余的话,等掌完了嘴再说。动手!”
      木板子从高处落下。

      啪!

      周沛的左脸火辣辣地疼。

      证据都还没摆在台面上,她就被迫受刑了,东国律法就是这样对待疑犯的?

      她破口大骂:“我不服,我不服!”
      丁州尉震怒:“你竟敢顶撞本官,掌嘴再加二十。不,再加六十!叫你不服也得服!”
      啪!
      “州尉君!”赵无月仍在为她求情,“他是无辜的呀!掌嘴八十,别说是人,就是牛都要给打死了!”
      “我是无辜的!你凭什么打我?”周沛挣脱开官吏的束缚,站起身往内堂冲去。丁州尉见她来势汹汹,惊呼一声,躲在官丞身后。左右奔上来四个官吏,每个手里拿着根一人高的实心长棍,四人合力,将周沛团团围住。
      两根长棍直抵在周沛的脖子上,使她无法进退,面前一人挥棍击打周沛的腹部,她两手握住,却没提防背后,一记闷棍打中她的后腰,令她下肢瞬间疲软无力,双腿一软摔在地上。

      丁州尉见周沛冲卡失败,轻而易举便被官吏给收拾了,壮着胆从官丞身后出来:“大胆刁民,本官可是壶州尉,想打你便打你,哪里需要理由?”

      周沛忽然理解世间为民之道了,为民之苦,不论世间兴亡,此生为民,不光是因难以预测的天灾而忍饥挨饿,更是害怕因人祸而无端遭罪。

      民的命,说是在掌握在个人手中,实际则是在当权者手里。任何一句话惹怒了他们,无论事实如何,无论是否有罪,下场便是如周沛这般。

      可周沛不愿就此服输,她强忍后腰的疼痛站起身。

      她的周身散发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气息,丁州尉感到忌惮,又躲到官丞身后:“你站起来作甚?你还不服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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