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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初遇耿炘 ...

  •   周沛三步并作两步走,冲进大堂,奔至二楼,面朝西边,果然在走廊上追上了仅穿着一只鞋子的赵无月。

      他气喘吁吁,蹲在原地喘气,一副累个半死的模样。

      “赵无月……”周沛叫他。
      赵无月一个激灵,往前跳一大步,他对周沛的到来感到无比震惊:“你!你怎么找到这的?我不是把你……”
      “下次请把我带到远一点的地方。”周沛一步一步走向他走去,她一边调息,一边上下打量他,赵无月粗看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挺直腰板后,身体倒看着还算硬朗,也难怪一顿能喝五缸子黄酒。他的双手十指和手掌上爬满了老茧,像是常年做重活或是习武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别说是被套马结反绑着,就是那根有大腿粗细的木柱子也是困不住他。难怪他能在片刻功夫就轻松逃走呢。

      周沛心中对赵无月生出五分好奇和五分佩服,可她不打算表现出来。

      她目测赵无月的年纪与耿炘相差不大,后者稍稍年长几岁,周沛大胆猜想,耿炘带着儿子耿垣(yuán)千里迢迢来到壶州拜访的好友,就是赵无月。

      为了验证自己的才想,周沛问道:“耿公这次来壶州,是专程来找你的吧?”
      赵无月叹口气,像被人当场抓包似的,无力地点点头。点头时,他耳后的皮皱皱巴巴,一张一合,那缝隙里不知藏了多少年的黑泥。

      周沛不想再闻到赵无月身上恶臭,便以口代替鼻子呼吸:“你别一副死相,我和耿公的女儿耿问蓝耿娘子认识,是她告诉我耿公在壶州访友的。因为我要去安田郡走亲,正好顺道,耿娘子便让我给耿公带个口信,我这才过来找他的,你放心,我不会害他的。”

      周沛没有将自己要询问耿炘一事和盘托出,只借口是耿问蓝托她办事,东一句西一句扯了半个谎。她虽猜测赵无月不是敌对的人,却还是不敢据实相告。

      毕竟那件事,多一个人知,就多一份危险。

      听周沛说出“耿问蓝”的名字,赵无月露出一副“你为何不早说”的表情,周沛怕他再絮絮叨叨一大堆,赶忙抢先回答道:“倒是你!一上来就骗我的钱,还骗我的驴!我又不知道你是好是坏,万一你心存歹念,耿公遭殃,我也遭殃。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彼此彼此。”说罢拱拱手,示意谈话到此结束。
      “原来是虚惊一场,倒是我的不对了。你一张嘴就要找老耿头,我是担心他的安危才出此下策的,也算是情有可原吧?哎呀小兄弟,别生气了,改天请你喝酒,就算是赔罪了啊。”赵无月瘪瘪嘴,走上前叫门,“老耿头!”
      周沛突然想到什么,跟上去追问:“哎对了,就是这事,为何你一听说我来找耿公,就以为我是来害他的?难道最近有人找他的麻烦?”
      赵无月随口应承:“哎呀,最近的事情太多了,一会儿你自己问他吧。”
      屋内没有动静,赵无月加大了嗓门:“老耿头开门!是我!”

      还是没有人。

      周沛问:“是不是出去了?”
      赵无月道:“不能够啊,我让他最近别瞎跑呢。再说了,刚才在楼下问店家,也说今日没看见老耿头出过门。这大白天的,他一定在屋里头待着,肯定又是耳聋听不见……老耿头!我直接进来了啊!!!!”

      赵无月突如其来一声吼把周沛吓一大跳,与此同时,屋内也传来“哐当”一声响,像是木头掉在了地板上。

      周沛骂他:“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赵无月得意洋洋:“不这么喊,怎么能把人叫醒?”

      赵无月这个人好像有一种感染力,能将身边的人都变成莫名其妙的疯子和傻子。周沛默默走远了几步,不想被他给影响,同时也离他的满身酒气远一些。

      原以为那阵声响结束之后就会有人来开门,结果等了好一会儿,门后依旧毫无动静。

      赵无月直犯嘀咕:“还没睡醒?他听不见,玉延那小子也听不见吗?难道真出去了?再不开门,就只能从外面下门栓了。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周沛反应过来:“我叫黄好好。”
      “黄好好?好好……什么怪名儿……”
      “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黄兄弟,这样,你在这看着,以防他中途睡醒来开门了,我下楼找人借个工具把门栓给下了。”

      周沛应下,守在门外。她有些紧张,便以来回踱步化解心中的焦急,门后的耿炘曾经在宫中就职,兴许从他那里能得知当年的内幕,这是周沛平生第一次最接近真相的时候。

      赵无月行事磨叽,她等不及了,走回门前,抬手敲门,指关节刚和木门接触,门吱呀一声开了几寸。

      这门压根没上栓啊。

      “耿公?”
      没有人应答,周沛开始怀疑这是赵无月设下的又一个圈套,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推门进去看看。

      怪了。
      门推不动。

      很奇怪,门明明没上栓,轻轻一扣就开了,怎么又推不动呢?

      周沛担心四周有赵无月设下的陷阱机关,毕竟那可是赵无月,虽然与他相识不过半日,但周沛直觉认为他浑身上下都是心眼。

      她没有贸然推门,沿着门缝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在墙角找到了一些干涸的染料,浓浓的褐红色,是从门内渗出来的。
      周沛伸手一摸,心中咯噔一下,大事不妙,这不是染料,是血!

      是人血!

      先前没闻出来,是因赵无月身上的酒气太重,周沛只能用嘴巴呼吸。现在他一走,这股血腥味便从各个角落钻进周沛的鼻腔。

      “赵无月,赵无月!”周沛冲到楼梯边,往楼下喊了一嗓子,她想等赵无月上来,又联想到先前在房内听到的声响,担心是耿大夫倒在门后面了,恐怕再迟一步便会闹出人命!

      周沛当机立断,助跑一路,再一脚踹向木门——
      客房门大开,周沛没有站稳,一脚踩进了血泊里。

      啪嗒。

      一个人倒在她的脚背上。

      正是耿炘。

      “耿公?”周沛赶紧跪下,伸手去探耿炘的脉搏,指尖刚触碰到耿炘的皮肤,她的心便如同耿炘的体温一般冰凉。

      耿炘死了。

      冰冷的尸体维持着死前惊恐的神情,不知耿炘生前遭遇了什么,竟死不瞑目。

      与此同时,她还摸到了耿炘颈间的伤口。

      他被人割喉了。

      满地的血便是从他的喉咙里涌出来的,在他还有一口气的时候,血液被心脏挤压,从喉咙处汨汨流至地板上,再在愈发寒冷的空气中逐渐凝结。

      耿炘已经死了很久。

      周沛想起耿炘是同他的儿子耿垣一块儿来壶州访友的,便将耿炘的尸体暂放一边,跑进屋内查看耿垣的情况。

      客房不大,一眼就能望个全,屋子里一片狼藉,柜阁、包袱全被人翻动过,书卷、衣裳,还有随身的行医工具散落一地,只是房内除了耿炘,再无别人了。

      他的儿子耿垣不在。

      周沛在屋内小心走动着,总觉着有些不对劲。她检查了每一个被翻动过的地方,没看到有用的东西,也没寻着钱袋。最近是有些不太平,也许是匪徒见财起意,闯进来抢钱杀人。

      正想着,周沛的左脚踢到了一个东西,低头一看,床前的地上有只倒扣的火盆。她拾起火盆,火早就熄了,一团灰烬盖在一块焦黑的布上。她捡起布,将灰烬抖落,露出布的本来面貌。可惜的是,布早已被火烧出一个大洞,再加上炭火将布熏黑,大部分内容都烧毁了,字迹难辨。

      她想借着日光将布上残余的字看得更清楚些,凑到窗边,才突然发觉异样,这间屋子的窗户是关着的,撑窗的杆子没有靠墙放着,而是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周沛回想方才上楼前自己抬头望过一眼,二楼最西边的窗户是开着的,而且屋内有人影走动,说明当时屋内是有人的。

      而现在窗杆掉了——
      是风吹的吗?

      她将窗户重新撑起来,这时赵无月跟着店家也上来了,后者千叮咛万嘱咐:“赵世子,你借钱不还就算了,但别老是把债主往我们谒舍引啊,三天两头有人来店里闹事,搞得我们都没办法做生意了。还有你昨晚上究竟和耿公说什么了,楼下都听见你俩在吵。这把小刀只是暂时借给你用的,不是你的,我就看着你用,省得你用完了忘记还啊啊啊啊—————”

      店家的尾音直转而上,从抱怨成了尖叫,只因他看到门口躺着一具尸体。他极度恐惧地后退两步,后背紧紧贴在另一户客房上,再次发出凄厉的惨叫:“死人啦!死人啦!”

      赵无月听闻,后脚赶到,见了眼前的一幕,手中的小刀掉在了地上,他的嗓音开始颤抖:“老耿头?老耿头!”
      赵无月不顾血泊的脏污,冲进去抱着耿炘的尸体,重复叫着耿炘的名字。
      他拿手指去探耿炘的鼻息,随即又摁在耿炘的颈间,来回确认多次。

      赵无月为耿炘合上眼,这才接受耿炘终究是死了。

      店家看见周沛衣裳上沾着血,还肆无忌惮地在房内走来走去,以为她就是凶手,指着她大喊:“杀人了杀人了杀人了!这个人杀人了!我我我我我去报官,赵无月,你看好他啊,别让他跑啦!”接着一溜烟跑没影了。
      听见店家的吆喝,附近的房客都探着脑袋出来看。

      赵无月看向周沛,眼中是满腔悲愤与不解,周沛连连摆手:“不是我干的,我进来的时候耿公就已经死了,不是我干的!”
      赵无月的质问中带着哭腔:“不是你干的?那你发现出事了不去叫人,走进房间里作甚?你到底是谁?你在找何物?你想干什么!”

      周沛大脑一片混乱,刚到壶州的这半天,她遭遇了太多离奇的事。为了找寻耿炘,她落入骗局,抵了驴,还被人多番戏耍。她以为自己接近了真相,谁知又被众人误会成了凶手,她连日奔袭本就体力不支,耿炘之死和真相的烧毁又压垮了她的意志,她变得慌乱而语无伦次:
      “我,我是进来找耿垣的,我担心他也出事了,我才进来的。还有,还有,我叫你了!我看到了血从门缝里渗出来,我猜到出事了就第一时间叫你了,可是你一直不上来!我很着急,我担心耿公的安危,我猜测他出事了但我以为他还有救,我就开门进来想要帮他,谁知他已经死了!我又进来找耿垣……赵无月,我没杀人,我是想救人才进来的,我没杀人!”

      好事的房客将客房门口围得严严实实,伸直了脖子看热闹,甚至还有不少仗义的乡民跑回各自的屋内拿出防身的棍子、铁叉堵在门口,吆喝道:“大家伙儿都把门堵好咯,可别让这个杀人凶手逃跑!”

      周沛百口莫辩,她的眼神落在屋内唯一的窗子上,只需纵身一跃,她便可逃之夭夭。

      赵无月看出了她的心思,在她动身前叫住她:“别逃!黄……黄兄弟……此事,此事若真不是你干的,你就不要逃!等官署来定夺,还你一个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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