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狼牙勇士 ...

  •   猃戎昂拓八年,六月初四。

      蓝天碧草,彩旗飘摇。草绿花红,羊肥马壮。

      又到了猃戎人每年最重大的节日,天马节。猃戎仅存的七大部落从四面八方赶来,齐聚在草原北部,猃戎的都城——天马城。

      城外是一片广阔无垠的青草地,射箭、赛马、比武、歌舞,还有结亲,热闹十分。人人面带笑容,请求天马保佑来年风调雨顺,畜牧兴旺,让天马护佑草原上的猃戎子民,祈祷部落子孙繁旺,生生不息。

      猃戎人爱马,也爱勇士。

      每年的这天,也是猃戎的奴隶最开心的日子,他们能有机会脱离奴籍,成为普通人,或是成为部落的勇士。

      搏斗擂台上,白狼部落的勇士正与独鹿部落的勇士一一角逐。

      来自白狼部落的勇士,白狼王之子速也斤,是第五位上场的,他已经将独鹿部落的第九位勇士撂到地上了。他喘着粗气,胸前的薄衫已被汗浸湿,虽然整个人因过度劳累显得虚脱,却仍难掩脸上得意傲慢的神色,他将手中的木刀插在地上,放声说道:
      “你们独鹿部落的人个个都是草包,一连上了九个都没一个能打的。我看最后一个人也别上了,省得也受了伤几月走不了路。我说,直接将第一的称号给我吧,至于独鹿部落,不如改名叫堵路部落算了!”
      倒地的勇士说道:“速也斤,你张狂什么!我们部落的狼牙勇士还没上,你没把她打赢,就不算结束!”
      速也斤再次笑道:“好,看来你们还不死心,那今天,我速也斤就叫你们独鹿部落输得心服口服!那什么……狼牙勇士,上来吧!”
      语毕,在场所有人在独鹿部落的勇士中搜寻着,等待着,独鹿部落的方向却迟迟没有人上台。速也斤再次嘲笑这群手下败将:“看来这位狼牙勇士还未上场便害怕啦——”话音未落,众人忽然听见有人高喊:
      “我来晚了!”

      不远处,是青黄交错的原野,在草原的脊梁之上,奔来一匹样貌独特的骏马,雪蹄踏水,墨头白身,像是马面上蒙着一层神秘的黑纱。马背上骑着一位容貌异质的少女,她的颈部系着一颗狼牙,随着马奔而上下跃动。
      夕阳下,她的皮肤被晒成美丽的麦色,面中有星点晒斑,右脸生着断眉,额角发着细密的汗,却难掩五官的英毅之美和轩昂气度。她不是草原上常能见到的猃戎少女,虽生着猃戎人的眉眼,却暗藏着人们无法揣度的神情。

      没有人能读懂她那双眼。

      她乘着风而来,红日逐渐在她的身后落下。
      她的模样与生母极像,所有人都以为是沙蟒部落的沙蟒王兰将军又回来了。

      她是周沛。

      周沛今年十三岁,个子却已有十四五岁的少女那般高。
      她下了马,将后背的箭袋与弓挂在马鞍边,大步走到擂台前。
      这般难得一见的容貌,速也斤也看得呆了,等周沛走到他跟前,速也斤才反应过来:“什么啊!这不是独鹿部落的放羊奴得乐吗!你什么时候成了狼牙勇士了?”
      周沛不去看他,顺手从地上拾了把木刀,对着空中劈砍几下:“我是不是狼牙勇士,由不得你说了算。速也斤,你还比不比了?”
      速也斤摆摆手:“我的对手是猃戎的勇士,不是放羊奴!我不同奴隶比武!”
      周沛冷笑一声:“我刚去射箭场和赛马场拿了两个第一回来,今日这搏斗场上的第一,也是我的。你要是害怕了,就认输吧。”
      “笑话!四年前,你脚瘸得连路都不会走,说什么骑马第一,我看你就是在骗人——”话音未落,就有人骑着马在营帐间高喊报喜:“独鹿部落的奴隶得乐拿了射箭场第一!独鹿部落的奴隶得乐拿了赛马场第一!”
      速也斤听了,脸色大变:“怎么可能?独鹿部落从来没得过这些项目的第一,更何况你一个奴隶……得乐,你一定是作弊了!”
      “我三岁会骑马,四岁学骑射。这里的马鞍上还有都如格,比东国的好骑多了,练个几年,拿第一是轻轻松松的事。”周沛面色沉静,“至于比武,你跟我比一场不就知道了?”
      速也斤看看部众,终于下定决心:“那好!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作不自量力!”说完,速也斤拔出木刀,疾步朝少女冲来!

      周沛并不躲闪,在擂台边呆呆站着,速也斤大步冲到跟前,她收刀侧身,速也斤扑了个空,眼看速也斤就要冲出擂台,他竟然临阵刹脚,硬生生将靴面磨掉一块。

      “哼,这种低级的路数,你以为我会上当吗?”速也斤没有片刻犹豫,立即转身反攻,却发现周沛早就不在原来的位置了,他再往另一侧回头,脸上瞬间吃了一巴掌。速也斤怔了片刻,脖子上多了把木刃。
      周沛并不笑,道:“速也斤,你输了。”
      比武的时候,若是一方出界、背部落地或是木刀击中要害,那便输了。

      速也斤是白狼部落第五个上场的,他一连干掉了九个人,他离胜利近在咫尺,却被奴隶的一巴掌给干没了?

      他无法接受自己苦攻九人的胜利被奴隶给终止,他气急败坏,无视规则,拿脚去绊周沛,她没有防备,果然重心不稳向后倒去。为不让背部落地,她以刀杵地,单手将身体撑住。速也斤再劈刀砍下,危急关头,周沛抬起一脚,蹬住速也斤的胸口。速也斤比一头猪还沉,周沛被逼得以浑身发力相抵抗,她手中的木刀也直直没入土中,仅剩刀柄。

      围观的人都愤愤地站起身,大骂速也斤不要脸。

      速也斤也知道自己理亏,可他是白狼王的长子,是白狼部落的接班人。他输给了独鹿部落的奴隶得乐,这件事说出去会被父亲责骂,会被所有人耻笑。
      速也斤勃然作色:“你个奴隶,我砍死你!”

      周沛猛地发力,将速也斤蹬开,原先的木刀一时难以拔出,无法再用,她只好调转身子后退几步。

      她心里清楚,速也斤这种人,不打服是不行的。

      她虽没有武器,好在也早有准备。

      速也斤不是吃素的,他的大臂足足有周沛的两倍粗,木刀每劈一下都呼呼生风。周沛左躲右闪,退至擂台正中。速也斤为了砍她,在她周身绕来绕去,却每一次都砍空。没过多久,速也斤边气喘吁吁,左摇右晃,明显是体力不支了。

      胜利近在咫尺,周沛现在只需等待时机。她仔细观察着速也斤的脚步,自己失了防备,不知是谁绊了她一脚,她身形不稳摔在地上,后背着地,已然是输了。速也斤却不停手,他两脚跨在周沛的身侧,拿刀迎面劈来,誓要坏了规矩将周沛打伤不可!周沛再无法退,忽闻一人高喊:
      “得乐接刀!”

      不知何人从场外扔来一把带鞘的刀,周沛不敢犹豫,只得伸手接刀,到手后,立刻横刀去挡速也斤的刀刃。谁知,这把刀的刀鞘竟在半路脱落,露出生铁刀刃,竟一招将速也斤的木刀给拦腰劈断!周沛心知不妙,却来不及收刀,刀尖在速也斤的面颊上狠狠剌出一个口子!

      速也斤破相了。

      独鹿部落的营帐中,独鹿王左手拿鞭,右手举着酒杯,正对着周沛大发雷霆:
      “本王为了赔罪,脸都丢尽了!谁不知那白狼王贪婪成性,他儿子不过是脸上破个口子,又不是破了相,他就要我赔五匹马,十头牛,二十头羊!还要陪四个女奴!前几年大旱那么严重,畜生都死了不少,好不容易去南边抢了一些回来,现在又要送出去……弄了半天,本王全都白忙活一场!这都是拜你所赐!”

      说到不爽的地方,独鹿王便举起铁鞭,狠狠抽在周沛身上。

      这一下像是抽在石头上,眼前这个跪着的奴隶竟然一声哼哼也没有。独鹿王看了,更是火大,又连着鞭笞三下,直至奴隶皱了眉头,他才感到心满意足,语气平缓了一些:
      “四年前,本王看在你快要死了,于心不忍才救你一命。你不好好地放羊报答本王,竟偷本王的宝马乌鬃去赛马射箭,还偷学刀法参加比武,甚至自封狼牙勇士,你究竟在想什么?”

      周沛平静说道:“得乐的命是大王救的,得乐甘愿为大王放羊,可得乐更愿意为大王去死。若是得乐能夺得三项大赛的第一,得乐就能成为勇士,为大王上场杀敌。”

      周沛无法忘怀四年前嫡母温夫人说的那一番话,她答应了温夫人,此生一定要给周家报仇。如今猃戎与东国连年交战,唯有猃戎的勇士才能领兵上战场。她想成为勇士,领兵一路杀到东国昌都!一刀取下仇敌首级!

      “荒唐!你就是个野种,你额吉沙蟒王是我们猃戎的叛徒,你身上还流着奸诈的禽人的血液,你只配在这当奴隶,不配代表独鹿部落上阵杀敌!本王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猃戎和东国早就因为地盘的事打得不可开交。两派互相看不顺眼。
      东国人把猃戎叫做猃奴,猃戎人把东国人喊作禽人。总之,是怎么难听怎么叫。
      前几年碰上灾害,猃戎率先往东去抢夺东国的牲畜与人口,两派交战更是频繁,恨不得将对方连骨带肉地吞了。

      像周沛这样的混血,在哪边都注定被厌弃。

      独鹿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摇摇晃晃地往回走:“你老实说,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刀法?若是不说,等吃完了这顿鞭子,你就等着去白狼部落抵债吧!”

      周沛没有回答。

      因为向周沛传授刀法的“恩师”和她一样,也是个放羊奴。

      草原入夜,牛羊归栏,狂躁的燕雀已经睡下,月牙儿弯弯,像位站在天边的婷婷少女,虽面色娇羞,却依旧难掩浑身皎洁和群星难以比拟的傲人光芒。

      一个少年侧身躺在月光下,他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一头浓发,全部编成粗粗的发辫,一半披着,一半束到脑后,远远一看倒像是长了满头铁索。发辫上沾着些许羊毛和草籽,许是很久都没打理过了。他闭着眼,不知已有一层阴郁的黑影遮住了他的脸。
      “阚涂!你坏了我的好事!”
      阚涂并不睁眼,干裂的嘴角爬上一丝坏笑:“我救了你,你不谢我就罢了,还骂我,真是没有良心。”
      看他这副懒相,周沛愤愤地踢他一脚,阚涂顺着力慢悠悠躺平,把胳膊枕在脑后,睁开眼,瞳孔里映着漫天的繁星,是数不清的思绪。
      他继续说道:“要是没有我扔来的那把刀,现在破相的人就该是你了。”

      周沛在他身边坐下,她的手上有数道鞭痕,新伤旧伤加在一块儿,交叠重错,看着令人心疼。这是独鹿王打的,他知道周沛是女孩儿中生的美的,脸蛋有用,于是故意避开脸,只抽她的身子。

      这块肉好了又伤,伤了又好,皮肤上形成一片独特的瘢痕。

      她眉头因身体上的疼痛而攒到一块儿,只好伸手摸着颈间的狼牙来转移注意:“只要能当上勇士,破相也没有关系。”
      阚涂没有看她:“又来,你怎么非得当勇士啊?老老实实放羊不好吗?”
      “不好!”周沛侧目看他,“我不会把自己的一生都耗在草原的!我的仇敌还在东国,此生不杀了他们给家人报仇,我死不瞑目!我都计划好了,白狼部落只有一个速也斤是最难啃的,只要独鹿部落的前几个勇士拖住速也斤,把他的体力耗个大半,等我上场只需拖他一时半会儿,他便会败。剩下的人就简单了,他们只会是我的手下败将。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见阚涂没反应,周沛将少年的脸硬生生掰过来转向自己:“这次天马节是我难得的机会,我等了整整四年。全被你给毁了!你要是不想让我当勇士,又何必教我?”

      其实周沛也并非全然有把握,即使她没有划伤速也斤,一举夺得三项第一,独鹿王也可能不认账。
      只是眼下,作为奴隶的她没有更好的法子了,难道直接走到独鹿王营帐中要他给自己一个勇士做做吗?

      “当勇士太危险了,我不希望你出事。不然,谁陪我放羊呢?”阚涂眼神空洞,怔怔看着周沛背后漫无边际的原野,始终没有把视线放在她身上。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