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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冰清剑 ...

  •   南宫外的那片灌木林子,树木长得随心所欲,枝桠勾肩搭背,一条羊肠小路似有似无,虽有些紫莹莹的野花开得美艳,却也鲜少有人有那个兴致从那儿走。

      义王驱马在林子里穿行,露水还没退,一旁的野花丛已有被人踩过的痕迹,他收了收马缰慢下来。
      “我到了,你还不出来?”

      树上的枝干摇了摇,一个轻快的身影跳下来,稳稳落地,上前行礼。

      义王侧了侧马身,道:“没有外人的时候就免了,桃子呢?”

      萧遥起身,整整衣服,“它回去睡回笼觉了,待会儿我自己能回。”

      “你瞬移的本事倒是不让人操心,以后别总让桃子替你白跑腿儿。”义王不客气地说道。

      “我可没亏待它,它常找我解闷儿,我都是好酒好菜。”萧遥说得神采奕奕,也一点儿不把他们当外人。

      “怪不得,原来是被你收买了,”义王说着,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其实,前个儿在北宫,我也想找你说点事儿,没来得及,你单独要见我却是所为何事?”

      萧遥抿嘴一笑,走过去道:“我就一件私事,那我先说?”

      “究竟何事?”义王心中隐隐觉得是同涂月溪有关。

      “上次跟你提起过的我朋友,涂月溪的父亲涂千里。”

      果不其然,义王侧脸看了看与他并肩走着的萧遥,诧异地问他:“就为这个?如何?找到了?”

      “找到了,”他说,“可是人却已经死了,司上青说是死在了和渊里面。”

      “和渊?”

      “对,和渊!”萧遥直直地看向义王的双眼,想要找到答案的他却只看到一脸的惊疑,“据说是他擅闯禁地,失去了灵石,被抓到关在里面,后来病死了。你可有印象?”

      义王沉思片刻,这件事他并不知晓,说道:“过得了尔弥幻镜闯得到我族禁地的人不多,大牢里面的这些事我都交由了武灵司凌准,我不怎么过问。”

      萧遥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哦,你有所不知,涂千里不是司上青的徒弟,却是他最小的师弟,容子胥死后他在形幻师府待了几年,后来下了山,司上青说他死后,要了他的骨骸,葬在白姬山。你是太灵司难道一点儿也不知情?”

      义王蹙着眉,细细回想起来,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上次萧遥说要带涂月溪去找司上青时,他也有想过最糟的结果可能就是他已遭了什么不测,却万万没想到他竟被抓到了和渊之中,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他竟是容子胥的徒弟,于是问:“这是何时之事?”

      “大概是去年春的时候。”

      义王隐约记得确实有那么一次撞到过武灵司派的人往和渊外运送一棺木,他过问了一句,说是一个因一时迷了心智而误闯进和渊的人死在牢里面,恰好是形幻师的故人,想将他好好安葬才送了出去,他当时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没再多问,想来那人大概就是涂千里了,于是对萧遥说:“如果是他擅闯禁地,那除非死,否则是不可能再踏出和渊一步的。”

      “这么说……人确实死了?”

      义王回:“这个,武灵司不敢大意!难道你怀疑有假?”

      萧遥迟疑着想了想,“只是觉得事有蹊跷,也可能是我多心了。”

      义王大概知道些涂月溪的近况,这件事出在她父亲身上,他爱莫能助,也不能表现得过于关心,只淡淡地说:“这件事你不妨再问问武灵司。”

      萧遥也正有此意,点了点头,两人各自揣着心事自顾自地走着,萧遥跟在义王身后转而问他有什么重要的事要问他。

      义王停下步子,须臾间察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焦虑,此时方觉他有几分像他的师父,便问他:“选徒大赛,我让你们五人设下虚境一事,你准备的如何?”

      “正是!正是!”萧遥拍着脑袋,“前日空尘与我提起,看似无甚难处,只是心中有一疑问,早想问你。”

      “哦?说来听听。”

      “开虚境我没有经验,但我书读得多——”

      义王忽然按住他,狐疑地打量着他,能让尔弥镜选中果然是需要些谜之自信的,“书中怎样说?”

      萧遥郑重其事,“据书中所载,虚境一开,就如同日月星辰般在七国中兜转,虽可将七国的地貌灵物错落在这虚虚实实之中,却也可能不慎闯入其他的未知之物。”

      义王点头称是。

      “那这些来参赛之人,灵力玄术低不可测,万一不巧遇上凶兽,亦或其他险境,肯定是应付不来啊,又该如何?”

      “你师父没跟你提过?”义王纳罕。

      萧遥摇摇头。义王无可奈何笑笑,一想,萧遥也算是天选之人了,别说虚境,连入玄门最基本的过五关斩六将的套式都没经历过,选徒大赛本就不是木堇寒在乎的事,萧遥不懂也不能怪他,便回道:“你说的情况往年极少出现,风险是有,担忧大可不必,一来,他们入虚境之前都会服下丹丸提升灵力玄术,二来,虚境不过十日,你们五人轮值通过定心法可以观望他们的一言一行,必要时略施援手也并非不可。我也会在五行玉壁中留意虚境中的情形。”

      萧遥听他这番话,在心中品了品,他的初衷无非是替涂月溪担心,她灵力玄术不济,选上选不上且不说,就怕从那虚境中走一遭,出来后,没改头换面,却落得个缺胳膊短腿那就得不偿失了,义王既然这样说,他的心便放下了一大半。

      义王接着说道:“你师父以前收过几个震族非水性灵石的徒弟,所以,这次你若发现有资质不错的,不必有任何顾虑,多收几个到你门下更好。”

      多收几个是什么意思?萧遥蓦地抬起头,这才意识到该替他自个儿操操心了,他刚坐上移幻师的位子,还没有做好准备收太多弟子,吱唔着嘴上说着义不容辞的话,心里却想着该不会是他要重振震族玄术,指望让他一个人都干了吧?

      “我有意重振震族玄术,恢复震族四大玄门。”义王语重心长。

      萧遥瞠目结舌,这倒霉的预感总是来得不合时宜,重任在肩,那就先表表态吧,便说:“这……我们族中的四大玄术师将来若能有一两人出在我的门下,那也不妄我师父一番栽培,我自当尽心竭力。”

      义王听了甚是满意,却显得仍有些心事重重,他问萧遥:“你知道软金鞭找回来了吗?”

      萧遥想起了近日的传言,因为软金鞭认了巽族的一个小姑娘做主人,国中关于震族玄术有没落之象,甚而连他们的灵器都躲很远的说辞甚嚣尘上,为此他心中不免愤愤,此时方明白了些义王的良苦用心,点了点头。

      “对震族不利的传言恐怕你也有所耳闻,震族灵宝有二,软金鞭暂时要先关一阵子,我打算让水灵器重出和渊。”义王说完,意味深长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师父的冰清剑?不是说大战时它嗜血太多沾了过多戾气,要在泉眼之底封印百年吗?”

      “百年?你听谁说的?”义王扬起嘴角,轻轻一笑。

      管他听谁说的,还不是你给封的,萧遥心中暗忖,脸上跟着也浮起笑意,待要看义王耀怎样个安排。

      “二十多年过去了,是时候让他有个主人了。冰清剑若能能够重新回到你们族中,我想总可以止住那些流言蜚语。”

      萧遥情不自禁拍手称是,继而拐弯抹角问他:“本指望金灵器能找到下一任金幻师,不想它沉寂了这么多年越发不听管教,这才让那些居心叵测之人钻了空子。这冰清剑清修了这么多年,一出来就要找新的水幻师,怕是不太容易吧?”

      义王看到鱼儿上钩了,哈哈大笑起来,直言道:“我可没说让冰清剑找什么水幻师,我只是将它物归原主罢了。”说完他莞尔一笑,径直往林深处走去。

      林中的小路已失了踪迹,萧遥站在原地,看着他颀长的背影,立即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他现在有的是他师父木堇寒的灵石,物归原主不就是意味着要将冰清剑交给他吗?那古陌辰的火灵器莲火飞针后来认了古清浅做新的主人,莫非是因为她的灵石?他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想要灵宝就不能再装脸皮儿薄了,他急忙小跑着追上他,问:“你是说要将冰清剑交给我?它认得我师父的灵石?”

      “剑我交给你,它自然会认得你!”

      “你这么有把握?”

      “当然!莲火飞针怎么认得了古清浅,同样的灵石有先主人的气息,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不明白?”
      萧遥已摩拳擦掌起来,“那我该做什么准备?”

      义王笑而不语,上了马,看他意气风发少年般的心性,又一次看到了木堇寒年轻时的影子,就如同结束了的过去在某一个瞬间,或许恰是这个瞬间要重新开始一般,“那你准备请我吃酒可好?再怎么说,没有我这个太灵司的示意,冰清剑又如何重见天日?”

      萧遥痛快地答应下来,“以后和渊外的酒我全包了。”

      “还有,你要许我一件事。”义王又俯身对他说。

      “一百件都可!”萧遥欢呼雀跃。

      “你得了冰清剑之后,空尘若是找你借看,你不妨用他的凌云弓换用几日。”

      萧遥觉得他这是在拿他开玩笑,便道:“他时幻师的木灵器我用不了,冰清剑在他那里也是摆设,换来有何用?再说他哪里舍得?”

      “冰清剑本是你师父的爱物,空尘与他素来交好,必会睹物思人,而且他一向对冰清剑情有独钟,他没见上你师父最后一面,曾向我问起过冰清剑,将它交予你也是他的提醒,如此你就当了他一心愿。”

      萧遥没想到在他眼中木讷的时幻师空尘却也是有情有义,于是痛快地回道:“那我借他几日便可,无需拿他凌云弓。”

      “随便你们,不过你别不信,你要一口答应借他冰清剑,他一高兴肯定你说什么都答应,”义王粲然一笑,“你师父当年跟凌云弓挺有些缘分,你就不想好好看看?”

      他这样一说萧遥果然有了兴趣。只是他殊不知义王此举却还别有一番用意,木堇寒年轻时操纵得了木灵器,却不够炉火纯青,萧遥若能操控自如,那他一石双灵的灵力才算得到进一步的稳固。

      “总而言之,你先拿下冰清剑再说,四大灵器它最难对付,记住不能强来。”说罢,两人就此道别。

      不日,义王派了武灵司凌准亲自送来了冰清剑,剑如其名,冰清玉洁如窈窕淑女,却在剔透锋利的剑刃中透着君子气,剑身小篆刻有铭文“冰清”二字,剑柄云水纹萦绕,剑格中嵌一枚上古白玉。这样庄重的时刻,没等萧遥找到机会问凌准涂千里的事儿他便走了。萧遥恭恭敬敬地将冰清剑安置在了卧房之中,每日只辰时舞剑,却不将它随身佩戴。说也奇怪,这冰清剑静置时剑气虚无缥缈,挥舞间刹时又剑影凌厉,萧遥总觉得它颇有些难以亲近,这点儿倒是随了他师父木堇寒。几日下来,日日如此,却并无甚变化。

      这日晨起,他正要如往日般雷打不动地起身练剑,还未下床却发现冰清剑恰在自己身侧。他犹疑片刻,欲伸手取它,它却无端飞起,自去了剑鞘,悬于半空发出铮铮之音,跃跃欲试之形似是要同萧遥一比高下。萧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来它也算是个性子顽劣的宝剑了,如此不听管束,只好起身备战让它输个心服口服。刚上前一步,却发现自己只有空空两拳而已。冰清剑会意,旋即分身为二,一剑质如冰晶守于原地,一剑色如清湖飞入萧遥手中。未等他多一丝喘息,冰清剑便迎面袭来,三招下来,招招厉害,这般厮打了有十几个回合,萧遥已觉有些吃力,小臂还中了一剑,双方对峙着,冰清剑却不依不饶。他心中自叹先前是自己小觑了它,论剑术他确实不及这冰清剑炉火纯青,若再比下去,他不但会输得很惨,恐怕还会遍体鳞伤,心想,原本他的求胜之心是为了收服它为己有,可世事皆有其因缘,他再强求恐也是徒劳,只是怕要辜负了太灵司的一番嘱托。他心一横,把剑捧于两掌心之中,微微弯腰道:“今日有幸一睹真剑术,在下甘拜下风。你我虽有前缘,我却不及吾师,你已无封印,若欲另寻高人,许别有一番天地,仍当庆贺。”话毕,他手中剑随即化作了光影消散在了格子窗斜洒进来的晨曦之中,对面的冰清剑也在下一秒幻成了清清水汽萦绕到了萧遥的身边,最后化作细密的冰刺一并扎入其骨。只听萧遥一声长啸,倒了下去。

      两日之后,亥正十分,移幻师府中的人大都已睡下,萧遥屋里的灯还隐隐亮着,他刚刚醒过来,一睁眼看见坐在身旁的居然是义王,他是特意跑来替他调息灵石之气的。此时萧遥除了有些昏昏沉沉之外,已无大碍,见他来,略显失意,将同冰清剑比试一事向他说了个详尽,自叹道:“实在愧对义王你的信赖,只怪我大意,又技不如人,它不肯认我,现如今已不知去向。”

      “我看未必。”义王让他起身,然后瞥了一眼他脊背,脊骨处一道磷光如柱,时隐时现。他大喜,“再过些时日这冰清剑便可为你所用了。”

      萧遥不解,听他道明缘由。原来这冰清剑,论剑术在这离国之中,哪怕在那七国上下也难逢对手,所以颇有些清高孤傲,挑剔的很。再加上它若是认了主人,即会失掉些锋芒,不胜独自一剑那般招招式式皆可登峰造极,然而它必自知,没有剑主,它即便再出神入化,也行不了江湖救不了苍生,生而为剑,所求何为?冰清剑虽认得萧遥的灵石,却终归需要些时日来磨合,突来的比试这一出让义王也有些意外,推想是它按耐不住要试他一试。只是因它胜算在握,必不会在乎输赢,如今它整个剑骨剑气都融入到了萧遥体内,他却不知是出于何由。

      义王半真半假地调侃他:“它最不喜狂傲自大之人了,估计是看你翩翩君子,谦虚有礼,又如此情真意切,独具慧眼,既可做知己,又可托付终生。你打它不过,它也愿随了你呗。”刚说完,萧遥只觉脊背一阵鼓噪之气,他哎呦了一声,居然明白了这剑在表示赞同,没想到它还真把自己当成美娇娘了不成?

      萧遥无事,义王起身准备离去,兰姨这时正端了汤药进屋,见义王在,忙要上前行礼,他赶紧单手扶住她,一边让她不必多礼,一边夸赞着:“多亏兰姨你这两日照顾萧遥。他醒了,很快便可大好。”

      萧遥刚刚光顾着说冰清剑的事情,一听自己都睡了两天了,紧忙问:“我都睡了两天了?府中可有什么事情?”

      兰姨端了汤药坐过来,絮叨了几句无关紧要的事,又提起:“涂姑娘知道你病,这两天一直在照顾你,这会儿已经回屋了。”她一面说着,一面看了眼义王笑笑。义王听她这一说,方知月溪也在他这里,可见两人感情非同一般。萧遥坐起来立马要穿了衣服去找她,兰姨拦下他,嗔怪着:“祖宗,人涂姑娘今日守了你一日,我看她乏得睁不开眼,好容易这会子能歇息了,你明日再找她也不迟。”说完,又看一眼义王颜色,道:“让太灵司您见笑了。”

      义王笑而不语,然后从衣袖中掏出一掌心大的白色小药瓶递给兰姨,是泉眼的泉水,让她明日在萧遥的药汤中添上瓶中水,嘱咐完便推门离开了。

      金管家提着灯亲自送他出门,两人绕着游廊往府门外走,朔月无痕,风正瑟瑟,廊中的灯笼将庭院映出一晕晕暖意。出了府到湖边,早有一小船下来一人接应义王,登船离岸,夜风拂面而来,义王不由得总想着涂月溪,她在移幻师府里,他有意无意都在与她错过,深邃的夜中他望不见岸了,他约莫着她早睡下了,哪里会知道有他这么个人来过?若他早去一会儿,兴许便能碰上。她对萧遥如此上心,他没料到,她曾独自一人寻父,现在又要准备选徒大赛,而他除了远远地看着她,又能为她做什么呢?他什么都不该做,可是像萧遥这样实实在在地活在她的世界里的想法在他的心口蠢蠢欲动,也许选徒大赛可以给他一个契机,他深吸一口气,在孤夜中拿出玉箫,箫声落在湖中,无人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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