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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开山迎客 ...

  •   大雪至,寒冬始。

      白姬山中万籁俱寂。初升的太阳照在界门上,折出的光四散开来,落在迎接使团的仪仗中,干巴巴的风软绵绵地吹拂着旌旗,初雪停了,兵甲的寒光更胜一筹。

      西兖国的使船不知何时靠的岸,悄无声息,迎接的礼队也不够排场,鼓乐奏了一会儿,还没传到界门外就止了。人们一大早骑驴赶牛地奔来这白姬山门外,望眼欲穿地想看看西兖国人有没有三头六臂。各地的商家货坊也看到了这其中的商机,自发地在临近界门的几个小村落间摆摊搭棚,那热闹劲儿不亚于每年的春物节。

      严寒是不能阻止离国人民出门看热闹顺便逛大集的。外使必经的大路早早地被清了出来,卫兵站了两溜儿,两面是乌泱泱的人群,井然有序地接着集市、村落、小树林。两个时辰过去了,界门外却连个鸟影儿都没有。

      人群里开始有人冷得跺脚了,界门那边才隐约看到有幡旗招摇,传来类似鼓角之声。车舆一驾接一驾,红橙黄绿青蓝紫都凑够数了,也不见哪个外邦人往外探个脑袋的。这些西兖国的达官贵人们一个个都跟缩头乌龟般在这样的大冷天冻僵了。

      “西兖国人怕冷,看来所传不虚啊。”有人在人群里低头暗笑。

      “这还没到数九寒冬呢,就这么不禁冻?”另一个也跟着笑。

      “快看,快看!”没一会儿,有人高喊。

      涂月溪挤在百姓中,往仪队那边望去,只见有人骑着两个庞然大物缓缓地跟在车舆后面。那怪物身长足十尺有余,浑身披甲,以利爪爬行,前生尖牙,后长毒尾。原来是虎蛟啊!她不由得惊叹,忍不住往前挤了挤。队伍后面跟过来的军卫此时方显的威风凛凛了些,但涂月溪伸长了脖子看,也没认出他们骑的是什么?

      “看见了吗?那就是骆驼!是送给咱们的王的。”一个年长者冲着年轻人自豪道。

      “骆驼?”涂月溪平生第一次见,好奇得很,也想多看几眼,一时忘了正事。

      “前面那俩也是送给咱们王的?”有孤陋寡闻者问。

      “那是虎蛟!不从小养是养不熟的,这么大的可送不得。”涂月溪转过身忍不住多嘴说了一句。

      人群中一阵哄笑,几个人夸她好见识。涂月溪羞起来,这才想起不该当显眼包,缩起脖子转过身,再一张望,恰恰看到了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司上青。他披着白裘皮,神采奕奕,像个身经百战的勇士,根本不像刚从牢里出来的人,让她又恨又怕。她下意识地向后挪了两步,就看见司上青的粉白面冷笑着向她那边看过去。她不小心踩了什么人一脚,被人推搡了一下,猛一回身,被一陌生的面孔握起手腕一拖三拽地从人群里给拉了出来。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被人认出来岂不祸事!”说话的人停在个货郎担前,货担上挂着各种鸟笼,笼子有的盖着围布,有的敞着,各种鸟雀蹲在里头歪头探脑。涂月溪一眼看见个八哥,她笑了笑,盯着小货郎眨巴了下眼,说:“冷音妹妹,你可让我好找啊!”

      向冷音十分警觉,嘘了她一声,说:“走,这里人太多!去那边村里找个地儿歇脚!”说完,她扛起担子颤颤悠悠地逆着人流往前走。

      涂月溪张望着她结实的小身板小心地跟在后面,生怕再被人群给挤散了。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走了有七八里,这才逃离了人群。向冷音等也不等她,头也不回地继续往村里赶。涂月溪喘着大气追上她,这才把她喊住停下来。

      “我说,冷音啊!你这担子也不轻,走得却比我还快。”她朝周围看了看,示意她说,“你看,这儿也没什么人了,咱俩坐下歇会儿吧。”

      “也好。”向冷音也四下望望,走到路边将担子放下,找了个大木桩坐了下来。

      她拿出个面饼一分为二,递给涂月溪一半,她摆摆手说吃不下,向冷音又递过去个水壶。涂月溪接过来喝了两口,转头看她吃得正香,话也不说,她抿了抿嘴,着急地问她:“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我在这等了你三天了,你看那司上青回来了,形幻师府咱不能去!”

      向冷音狼吞虎咽地吃着饼,听她说完,也不回她话,拿过水壶喝了一口水,问:“你是逃出来的吧?”

      涂月溪点点头,她抬头喝水的一刹那,她才发现她一脸的倦容,于是又解释说:“我去界门不是去看热闹的,我灵力还没恢复,发不了心感灵给你,就怕你真的以身犯险,后来我想,万一你是扮作了别个什么人我才找不到呢?今儿司上青大庭广众能露脸,那你自然能知晓,我才能放了心……”

      “然后呢?”向冷音蓦地打断她,“你再回南宫吗?”

      涂月溪被她问住了,她盯着向冷音的愁眉苦脸,总觉得她心里有事儿,沉吟片刻,叹口气道:“我没想过,回去能怎样?不回去又能怎样?”

      “萧遥去找过我,问起你。”向冷音坦言,“所以我猜到你会来这里。”

      “他说了什么?”涂月溪惊诧。

      “他说你现在安全,是因为义王把你逃出来的消息保密了起来,义王不让他大张旗鼓地找你,他就来问我。”

      涂月溪一听,又给义王添麻烦了,思忖半晌,复问:“那你怎么说?”

      “我说,我没见过你。”

      “他信吗?”

      “他信才怪!可他能拿我怎么办!”向冷音说着,在她身上打量了几眼。涂月溪身上穿了件杏色的夹袄,姣好的面颊被风吹得泛起了红晕,她有些心疼又有些责怪,说:“你应该穿得再平常些,不然太引人注意。”

      涂月溪走得急,能找到的厚衣裳本就不多,她毫不介意地笑笑,拉起她手,说:“等回去,你给我找身儿旧的,都听你的。”

      “我不回去。”向冷音说完,拍了拍脚上的雪渍,转而问她,“你呢?你到底跟义王说了什么,他肯放你走?”

      涂月溪顿了顿,泄了一口气,看着雪路上留下的两人的脚印,然后有气无力道:“也没说什么,我留了封信,说回千暮城调养,等过了冬,一切听凭他安排。”

      “怪不得。”向冷音喃喃道。

      “怪不得什么?”

      “萧遥问我你是不是回了千暮城。还捶胸顿足地说是他的错,说是你误会他意思了。”向冷音一面回想着当日情景,一面说着,面有不解,“这是怎么说的?你误会他什么了?”

      “没什么。”涂月溪止了话,他是怎么想的?她还不至于那么蠢,他留了句“良冬宜潜”,她就冒险回千暮城去?想来他是去跟向冷音套话去了。可是,能回故里一趟何尝不是她心之所向?然力不能及罢了,便坦白道:“萧遥去南宫找过我,可惜我们没见上面。他的意思是外面不太平,让我在南宫待着。”

      “他说的对。可你为了我,还是跑出来了。”向冷音歪过头,默默无语地看着她,那眼神莫名地带着几分凄苦,像是绷紧了弦,随时都有可能断了一般。

      “你不该跑出来,如果只是为了我,你不该跑出来!”向冷音眼望着虚空,口中重复着,随后腾地站起身,把涂月溪拉起来,指着面前的小路,“月溪,过了这段路再走不远就能到村里的客栈,那时候我们可以歇歇脚,吃点东西,再睡上一觉,明天继续做该做的事,可我不是什么货郎,你也不是村子里谁家的闺女,我不能一辈子做别人,你也不能隐姓埋名一走了之,我们现在暂得些安生,那是因为虎豹豺狼睡着了顾不上我们,等他醒了,他还会饿,还要把他的猎物找回来,逃是没有用的,我们必须要予以反击!”

      “冷音,你误会我了,我没有要逃,现在时机不对,你还想往司上青府里去?那里现在一定戒备森严!你去岂不是送死!”涂月溪指着白姬山的方向,一跺脚扯开她,又坐了回去!

      向冷音却一反常态,比她还激动,目光中如同闪动着无数想要扑火的蛾,斥责般说道:“时间不等人!敌人会越来越强大,而你会越来越害怕,再不去杀了他,我怕你我的仇恨到最后都会被磨灭殆尽,以后我们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涂月溪觉得她被什么魔怔了,站起来冲过去狠狠地抓住她肩膀,喊住她,“冷音!你究竟怎么了?司上青害死我爹爹,还有我姥姥,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忘了!”

      向冷音感到彷徨,她不再纷争,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冬日的暖阳慢慢挪过来,洒在她脸上,她们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在雪林中的蜿蜒小路站了一会儿,各自想起了过去,从前的相濡以沫是她们彼此前行的支撑。

      “你还记得我们原本的计划吗?”涂月溪开口问她,“再等些时日,等到继任仪那天,司上青不在,他府里都松懈下来,我们再去不是更好?我同你一起去!我不害怕!”

      向冷音冷静下来,凝视着她,她记起了磐石岩的那个岔路口,她们选了同一条路,一同登到了最高处,喜悦、猜疑、厮打、救赎,这一切在当时看来,她们因处境所迫互受伤害,今日细想,实则也因此结下了不解之缘。刹那间,她们在彼此眼中的泪珠中都看到了自己。

      “对不起,月溪,是我太冲动了!”向冷音整个人瘫软下来,欲哭无泪地蹲下来,深深地将头埋在膝盖里。

      “你怎么了?”涂月溪弯下身,摸着她的头问。

      她抬起头憋着劲儿抽泣了几声,说:“我来之前回了趟家,因为这事儿,我才来晚了几天。”

      涂月溪很少听她提家里,因为她知道她恨家里的人,她对他们全无信任,自打逃出来也从没跟家里联系,可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她肯回家了呢?她蹲下来,一个胳膊揽住她,等着她哭完这两声再说下去。

      “我二娘死了!”她擦掉两行泪,止住了哭声,“我都来不及证明是不是她毒死了我娘,她就死了!我以后还找谁报仇去!我那个没用的爹,走投无路了才想起我!不知死活跑到形幻师府里去找我!”

      “你爹不知道你跑出来了?他们都还要抓你!他怎么敢去!”涂月溪扶她到树桩那儿坐下。

      向冷音哼了一声,“上个月初的时候,他给我发心感灵,说家里因为我的事儿生了大变故,我二娘抑郁成疾被我气死了,他指望我给他养老送终,说只要我肯认错,他会想办法帮我洗脱罪名,我哪敢信他,就怕他是听了我二娘的话,要六亲不认,所以没搭理他。”

      “那后来呢?你不回家,他也不该去形幻师府里找你啊?”涂月溪问她。

      “他笨!他去找司上青说理!他想知道我是不是早就死他手里了。”向冷音说到这,不由得低下头,轻抹掉泪,似乎费了好大力才抬起头道,“他们把他打了个半死,赶他走了。等我再收到他的信儿,他已经病入膏肓,我悄悄回去想看他一眼,却也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说到这儿,向冷音已泣不成声。涂月溪从没见她这样伤心过,任凭她趴在她身上哭了个够,安慰她道:“哭吧,哭吧,现在你跟我一样,也成了个没爹没娘孤苦伶仃,孑然一身的人了。”

      向冷音哭了一小会儿,抹干泪痕,直起身子,心中的悲怆刹那间化作仇恨的力量,她攒着拳头愤然道:“我只后悔没能早点儿杀了司上青!”

      “月溪,我听你的,”她突然抓住涂月溪的手,“继任仪就是最好的时机,我们需要从长计议,你愿意留下来和我一起吗?”

      “当然,”涂月溪回答,“我们早就说好了的,给他来个声东击西,措手不及。”

      “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向冷音迟疑着。

      “什么事?你说。”

      “这件事,你真的不打算跟萧遥说?他要是帮忙,咱们胜券在握。”

      “跟他说?不行!让他知道了,指定会拦着!”涂月溪说完,又搁心里想了想,“再说!现在不比以前了,他有他的事,我不想让他因为我而犯难。”

      “嗯,你说的也是。”向冷音尊重她的选择,点点头,又说,“要不这样,你随我一起先回宛城,我给你易个颜,谁都认不得你。不过,我估计萧遥还会再去我那香粉铺子找你,他准能看出破绽,所以你一定藏好,别让他看见你。继任仪是他们的大日子,也是咱们的大日子。等咱们找到了司上青的弱点还有罪证再去问萧遥,这样你看如何?”

      涂月溪心下想,司上青对萧遥多有防范,他才一直苦于找不到他的罪证,而向冷音在暗处,她自己对司上青而言也是个被困在南宫的没有威胁的人,所以只要她们严密行动,司上青不会有所察觉,成功的概率也很大。事成后再去同萧遥想对策,如何治他,要杀要拿都不至于让他给跑了,于是点头同意。两人这就携了手赶回村中,路上将鸟雀也都放回了林中。吃过了午饭,向冷音又去把租来的担子还回去,鸟笼也存到了货行,这一日过去,两人歇了一宿,第二日,坐上了马车一路颠簸往宛城赶。

      回到宛城的当天,涂月溪提前做好了安排,没有同向冷音一同去香粉铺,而是坐着马车去了她师父付露娘府里。付露娘因为巫女的事儿对涂月溪感激不尽,知道是她来投靠,自是没有推辞一说。况她一直称病在家悄悄养胎,更是不敢见人,她府里上下人本也不多,涂月溪乔装打扮以她家亲戚的身份进了府里,就这样被悄悄安置了下来。

      向冷音回到铺子里,就发现有人贼眉鼠眼地往她店里张望,她送客出门,多看了几眼,那人便贼溜溜地跑了,害得她一整天都提心吊胆地,不知是不是自己身份败露。至傍晚时分,她出来关店门,又看见巷口处躲着人,分分明明地盯着她看。这可真是邪乎了,明目张胆地来监察她能是什么人?她心里没那么怯了,想必是萧遥派人来找涂月溪的。她偏不当回事儿,照旧关了门,拿了几样货去给伶乐府的姑娘们送。路上,巷子里的人没跟来,但半路上金管家把她拦下了。

      他客客气气打一躬,煞有介事地开口问冷音姑娘是不是自己回来的。向冷音也开门见山,说是萧大玄主让你来找月溪的吧。两人相视而笑,金管家打住她,张口开始讲些大道理,向冷音嘿嘿一笑也打住他,说:“金叔,要不您过几天再来,说不准那时候月溪就有信儿了呢?”说完,她扬长而去。

      金管家垂头丧气回到府里已是半夜,他走到书房见里面灯还亮着,便敲门进去,向萧遥如实禀报并未发现涂月溪的踪影,还把向冷音所说原封不动地讲给了他听。萧遥将信将疑,只能让金管家派人多盯着她些。

      次日一早,南宫那边来人传话,七国的使者这两日陆陆续续来得也差不多了,他们在四面的山上都坐不住,有些等不及已经去南宫觐见过了熹王和韶太后。按理说,客已经来了一大半,摆宴迎使总不好一直拖着,就定了三日后,萧遥是震族的移幻师,出使七国时与他们也打过交道,所以韶太后特意嘱咐,让他提前一日过去,好跟她说说各国来使中都是些什么人。

      萧遥心里泛起嘀咕,去过七国的人多了,又不是他自个儿,怎么偏偏要点着他去?再说,韶太后为何一时兴起对七国来的什么人这么上心?究竟是何企图?难不成她真的要公然与义王针锋相对,迫不及待地要开始收买人心了?义王让桃子送来的消息只提及了月溪,余事说要面谈。他惴惴不安地应承下韶太后的嘱咐,她的话他岂敢不遵呐!可是义王说的余事会是什么事?他亲自将南宫的人送到了湖边,毕恭毕敬笑着送他们上了船,转身便吩咐金管家秘密地替他去办件事儿。

      “金叔,你去岸上找一趟我大师兄高涣。”

      金管家一思量,这节骨眼儿找他为公为私呢?遂彷徨着问了句:“玄主这是……?”

      萧遥嫌他磨蹭,停住脚,猜到他是误会了他的心思,啧了一声,招手示意他凑到身前,低声说:“你没看太后的人都来过了,义王也该露面了。不然,等我去了南宫,到处是眼,他们都要缠着我,我和义王还怎么说话?”

      金管家连连称是,萧遥又说:“我想,他要来,必走南岸,你让我大师兄驾船去那儿等着,他今晚不来,那就是明晚,若是来迟了,便载他去西面湖上的荷花深处,我们在那儿碰面。去,你快去!”

      “哎!小的明白了,我这就去办!”金管家连忙转身一路小跑着上了船,一个人撑船走了。

      至晚饭后,义王并没有来,金管家也没回来。萧遥心急如焚之际,兰姨带着两个丫头过来伺候,顺便问他明日启程南宫要收拾的行装。萧遥心不在焉,什么礼衣冠带的,他说你看着打点就好。兰姨自不多问,又从丫头手中接过一盆菖蒲,摆到了桌案上,见萧遥没在意,特意说:“玄主,您看这盆菖蒲放这儿可好?”

      萧遥回头看了一眼,兰姨今晚怎这好兴致,正纳罕,又看她含笑说道:“金管家今儿在花市里看上些梅兰菖蒲,姜厨子出去采买遇上他,他说他回不来,就让他一并带回来了,这盆菖蒲是他特意嘱咐要拿来您书房的。”

      萧遥从兰姨的眼神中读懂其中深意,这是金叔给他带消息来了,他走上去看了两眼,说:“行,就放这吧,没别的事儿你先回吧。”

      兰姨应了一声,转身关门走了。萧遥将菖蒲移到近前,小心翼翼连泥带草挪了出来,就剩一个石盆,他左看右看找不出什么蹊跷,心想,这就奇怪了,金叔是金性灵石,要给他夹带点消息就得靠这石头,怎么却没动静呢?一面想着,一面用指头弹了弹石盆,真是够硬,难不成要砸碎了它?那得多大响动!金叔再着急也不能这么干啊!一时急了,提溜起菖蒲仍回到盆中,这一仍,花泥有些散了,洒到了桌上,他凑近查看,内有乾坤啊!赶紧敲碎花泥,在里面捣鼓出一封信。嗐,是他想复杂了,打开一看,原来金管家被人跟踪绕了些弯子,但他已成功通知到高涣,为掩人耳目拖延时间暂宿岛外,明日可回,让他放心。

      萧遥松了一口气,看看夜已深,便回房睡了。这一觉睡到自然醒。金管家能被人跟踪,可见府里有别人的眼线。他心中有数,这一天亲自发话,让兰姨带着府里上下搞起了大扫除,还让姜厨子给大家伙准备丰盛的伙食,可把他们一个个忙得团团转。他出了内府,照例同修徒们打成一片——把他们打得脸也肿了脚也崴了,他精力旺盛,凭借着一己之力把所有人都给累废了。

      入夜后,别人都叫苦连天地收了工,饱餐一顿后连滚带爬想回屋睡觉。萧遥碰到人也装着连连打鼾,唯独进屋前把金管家叫住了,问:“船备好了?”

      金管家点点头。

      “行!你也回去睡吧,今晚不用跟来!”萧遥说完,回屋关门熄灯。

      等至夜深,略施移幻术,他便到了西边湖岸,见一轻舟在不远处,轻轻一跃瞬移至船中。

      湖中风平浪静,萧遥观望少顷,纵起水术,船无风自行,不一会儿功夫便到了荷花深处,见一乌篷船停于此,外面坐的人恰是高唤。萧遥上了乌篷船,高唤点点头示意他义王在里面,然后留在船头观风。

      “你来晚了。”萧遥刚坐下,义王便说。

      萧遥愣了愣,呵呵一笑,答:“若不是你来晚,我怎会来晚。”

      义王也抿嘴笑笑,旋即脸一绷收了笑,抬头望着他,严肃至极,说道:“长话短说,我有桩事要问你,你要如实答我。”

      气氛被他调动起来,萧遥竟莫名有些紧张,说:“你说。”

      “陆哓之不在了,那真正的木家遗子是不是你将他藏起来了?”义王问。

      他这一问出乎萧遥意料之外,他随即扬手狡辩道:“怎么能说是我把他藏起来的?人长了两条腿,是我能藏的住的吗……”

      “行了,”义王脸色一沉,听不了他的瞎话,直了直身子,用手指着他鼻子,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憋屈,“你……你啊!”

      萧遥没看清他脸色,想得寸进尺,说:“怎么又问起了他?别人都以为他死了,莫非你还不放心?”

      “你告诉我,归鸣山里的那个琴师燕于飞是不是就是木家遗子?”义王不与他啰嗦,拿出杀手锏。

      萧遥一听这名字立马失了底气,死不承认地张着嘴,却答不上来。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他!”义王一口咬定。

      萧遥还想嘴硬耍赖,“你说是谁那就是谁,今日是他,明日还会是另一个人。何必问我!你且直说吧!今晚来见,这便是正事?”

      遗子的事儿跟他真是没法儿谈!义王被他怼得很没面子,看来不跟他说清楚了,他往后更得是个倔驴,于是,清了清嗓子,道:“我从没见过燕于飞这个人,但自从查出他与陆哓之相交不浅,我便对他遗子的身世深信不疑,之前我不挑明,是因为我也愿意任他去做个闲云野鹤,可现如今有所不同,白泽神兽来过,衔走了两枚灵石,我有了感应,新灵司已然降世。”义王缓了缓,看他故意无动于衷的表情欺骗了他的内心,遂继续说,“燕于飞是木思涯之子,他父亲未竟之事极有可能在他身上应验,若他得了灵司,我岂能撒手不管?”

      萧遥不说话,努力地做着思想斗争,新灵司这样的大事他不可能诓他,况且他回想起来,上次逃亡时,他的夫人确实怀着身孕,他纠结地抬眼瞅一眼义王,面现难色,欲说还休,别别扭扭想了半天辙,最后点头承认,问他:“那……你们离族要拿他们怎么办?”

      义王心中有了底儿,做出要与他一条心的态度,说:“我不抓他们,但要你找可靠之人给他们传个消息?”

      萧遥糊涂了,哦了一声,问他传什么消息。

      “那孩子非同一般,让他们一定收敛好他的锋芒,冠礼前不要踏足离国之境,方能保他一时安宁。我不插手是为了不引去贼狼,这么做,你放心了吧?”

      萧遥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表示这事儿他一定办好。

      “此为一事,”义王发觉第一件事多费了好多口舌,萧遥也着急地等问他第二件事。

      “我出关后还没来得及找月溪,你……有没有她的消息?”义王问。

      萧遥摇摇头,心想看来回千暮城的说法你也不放心啊。

      义王蹙起了愁眉,他以为她出来后无论回没回千暮城都会告诉声萧遥,没想到连他也不理,思来想去最终说:“我在和渊处,行动终多有不便,她若遇到难处找你,你可将她暂送往空尘处避一避,日后我再做安排。”

      “也好。”萧遥答应。

      “最后一事,”义王说着,已经起身要走,萧遥也跟着站起身。

      “韶太后梦到的人是你,你将来是要做灵司之父的人,她必会拉拢你到她的阵营,所以,她给什么,你照单全收便是,不要顾虑我。”义王把最后一事说得很是稀疏平常。

      萧遥跟着他出了乌篷,一抬头见他转身冲他邪魅一笑,不禁像是要中圈套,故意问了句,“他给什么我倒不怕,就怕让我与你为敌。”

      义王并不认为他有这么糊涂,眼神中流露着拭目以待四个字,随后望了望半悬的弯月,道:“拿你对付我她恐怕不舍得。实话告诉你,她的心思是要赐婚!”

      “什么?”萧遥脚下一晃,眼前一黑。

      义王不等他反应过来,推他上了另一艘船,道:“夜色不早了,我这就要回去,后日北宫宴席上见。”

      义王走后不久,萧遥回到府中便愁绪万千地喝起了闷酒,半壶酒下肚后,高唤蹑手蹑脚地又回来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交到他手里。萧遥问:“谁的?”

      高唤比划两下,意思说是空尘让人送来的,路上遇到义王不便前来,这才多跑了一趟。

      萧遥急忙打开匆匆看完,然后惊诧地看向高唤,说还要再拜托他件事儿,让他悄悄往司上青府上走一趟。

      高唤诧异地站起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萧遥说:“陆林风来了!他秘密去找过空尘,陆芙蓉下落不明,我们要尽快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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