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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预言重启 ...

  •   孟冬十月,南宫外的青林仍是郁郁葱葱。萧遥风尘仆仆赶过来要见巫女,却被人拦在了外面。

      “义王不在,您还是请回吧。”大总管一团和气。

      “我要见的是巫女!”萧遥理直气壮,下了马还是不走。

      移幻师不好惹,大总管再三劝说,正急得团团转,里面来人传了话,他这才同萧遥低语几句,让他晚些时候再来,他在东边的偏门等他。

      过了晌午,正是午睡的时候,萧遥折返回来,至偏门,那大总管果然亲自在那候着,恭恭敬敬地请他进来,引着他往东暖阁去。
      “箫玄主稍坐,我去请巫女过来。”

      萧遥嗯了一声,扬扬手让他去了。坐了有一会儿不见人来,他愈发焦急,又因腿伤未愈,不觉隐隐作痛。他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搓着大腿,不住地往门帘外张望。又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外面才走进来个人影,是个女的。萧遥赶紧起身迎出来,再定睛一看,不是涂月溪,却是古清浅,他折身进屋又坐了回去。

      古清浅抬脚进来,先放下了帘子。

      萧遥也没个客气话,直截了当问她:“你怎么来了?”

      古清浅缓缓坐下来说:“我来替太灵司劝你几句。”

      萧遥不理她,问:“月溪呢?她怎么样了?我要见她。”

      “她已无大碍,卸灵那日失了声,太灵司帮她护住了灵石,再调养几日就好了。”古清浅说着,不经意瞅了一眼他的伤腿,“倒是你的腿,这么折腾下去,怕是好得还要慢些。”

      萧遥一气拍了一下大腿,咬着牙站起来,说:“我没事!我就知道这帮畜生秘密卸她的灵,肯定是下了死手!不行!我今天就带月溪走,义王不在正好,省得他犯难,要是有人怪罪起来,就说是我把巫女送到钟灵毓秀的地方静养,看谁管的着!”

      萧遥正要冲出去,发现古清浅拦也不拦,还端起了茶呷了一口,须臾间脑子冷静下来,转过身问她:“你告诉我,月溪在哪儿?”

      “你先坐下来,且听我说完,你再带她走也不迟。”古清浅好声好气。

      “也好。”他坐下来,“你说!”

      “你知道太灵司去了哪里?”她问。

      “他不是被召入宫了吗?”

      “所谓何事?”她又问。

      “我从何得知?”萧遥摊了摊手,继而察觉她这么卖官子该是事出有因,遂问,“是他们又想害月溪?还是太后有什么阴谋诡计?外面传来了什么坏消息?”

      古清浅摇摇头,都不是,清冷的面色同义王如出一辙,还带着几分诡谲,真是见鬼了,她还像极了她爷爷古陌辰,他不禁打了个冷颤,提防着问她:“究竟怎么了?”

      “太后得梦,预言之人出现了。”古清浅压低声音。

      萧遥狂躁的心最后颤了两颤,问:“是谁?”

      “太灵司没说,我也没敢问。”古清浅神秘兮兮地回他,“而且,梦中所示,白泽将现,太灵司入宫,一来是要问明详情,二来也要做好迎接白泽的准备,以望借泉眼祈求确切的启示。”

      “哦?”萧遥没再说话,斟酌起来,涂月溪刚被排除了灵司之母的可能就出了这桩事,该不会是韶太后知道了她的灵石,又要来借题发挥了?可再一想,她身为太后,怎么可能拿此等大事戏弄三族呢?

      “我知你心中有疑虑,太灵司何尝没有?”古清浅打断了他的思绪,“预言之人一旦出现,便离灵司降世不远了,如果先出世的是女孩儿倒也无妨,倘若是男孩儿,那新灵司出世,义王体中的阳灵石便先于韶太后的回归泉眼,没有了阳灵石,他便没了太灵司的神能和神权,到那时,韶太后还可以少灵司自居,独断专权,她的野心不会给离国带来安宁,只怕会害了三族,你我身为两族玄门之首,当以国事为重,追随义王殿下,防患于未然。”

      “那是当然!”萧遥嘴上说着,心里有些斟酌不下去了。她这一番大义凛然的话把人逼到了墙角,权利之争向来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萧遥纯净的眸子下藏着一颗不愿纷争的心,但身在此位,一身本事的他就该身系家国,为明君分忧,可谁是明君?义王?太后?他两个,一个是不肯低头的真龙,一个是总想出山的母虎,龙虎相争,为的是什么?护住熹王?他蹙了蹙眉,勉强问了句:“义王他……有何吩咐?”

      古清浅轻轻瞟了他一眼,对他的立场表示怀疑,遂言:“七国的使者要来了,我得回灵雀山守着。太灵司大人走得急,没交代什么,不过,皇宫内传来消息,韶太后有意放司上青一马,估计他再吃几天牢饭就会被放出来了。”

      “那义王呢?他是怎么说的?就这么轻饶了他?放虎归山?”萧遥气得牙痒痒。

      “暂时找不到治他的罪证,又能如何!”古清浅耐住性子,深吸一口气,接着说,“其实也不算是放虎归山,七国使节要来了,太灵司的意思是,一网打尽。此等时节,最好不要多生事端,所以,我劝你回你的湖心岛等着,太灵司一出关,一定会找你。”

      萧遥思忖片刻,点头说也好,又说:“照你的意思,今天我不带月溪走,那总该让我见她一面吧?”

      “不行!”古清浅不跟他废话,“她的人是太灵司用自己的清誉换来的,现在就得安分守己待在这里避风头,你这时见她多有不妥。继任仪在即,界门大开,你我皆有重任在身,不该因一己儿女情长误事。她在这里很好,比在外面安全,等事情办完,你再来跟太灵司要她,我不但不拦,还会替你说上几句。”

      这女的何时还成了义王的门神!萧遥眨巴着眼听她一口气说完,几次张口,却都是欲说还休,他摇摇头,无奈地笑笑,心中承认她说得有理,也确实是他一时情急,差点误事。

      “那我这就回去,静待义王指示。”他说着,迈步走到桌案前,“我留一信笺,还请你转交月溪吧。”

      古清浅犹豫片刻,总不能太不近人情了,未加阻拦,点头同意。

      夜里的南宫仍有些凉,涂月溪在花团锦簇的凉亭里坐了一下午,回到屋里的她仍心神不宁,她让人端走了茶饭,坐在灯下独自坐着。下午的时候,园子里来了一只八哥,在她小憩的时候把她吵醒了,却原来是向冷音用唤灵术指使它来传信儿的。不知道是这八哥飞得太累了,还是向冷音唤灵术下得没到位,它说了总共没几句话,涂月溪就听懂了一半,她还想再问问呢,那边来了人,它就飞走了。她还指望着它能再回来,可是都这个时候了也不见它折返,她估摸着难了,愈发忧心忡忡起来。向冷音说她要趁着司上青不在,去他府上再一探究竟,那这八哥没传到的话会不会是需要她做些什么?情急之下,她打算动用心感灵问她一问,就在这时,古清浅来了。

      她一进屋径直将萧遥的信递给她,让她当着她的面看完。涂月溪诧异地接过信,细细看来,内书:

      久别千暮,犹忆风雪。初寒不怯,良冬宜潜。

      外使既至,阴谋将现,国乱当前,义不容辞。

      路迢迢,旧梦难回,情切切,终难相忘。

      卿实非尘上雪,我亦非云间风,晴川许暖阳,静待我归!

      言不尽思,再祈珍重。

      寥寥数语,涂月溪明白了萧遥的意思,不由得为之一动,问:“萧遥来过了?”

      “来过。”古清浅点头承认,又从她手中拿过信,“不见为妙,我让他走了。这信你既已看过,也留不得。”她说着,便在那灼灼的烛火中点了去。

      涂月溪湿润的眼睛被猝然而来的火光照亮,眼见着信刹时烧成了灰,不禁凄然。她想要做个铁石心肠的人,却每每因他而退缩。
      古清浅见她不说话,重又提醒:“我不管萧遥说了些什么,总之,义王交代过,你只有在南宫待着才没人害得了你。”

      “我知道了。”涂月溪默默点点头,义王又何曾未同她承诺,待风声过后,如果她不想,会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可是她会相信一个画师的话,却并不觉得身为太灵司的他真做起来会像他说的那般轻巧,而萧遥信中所说,她也是一半期待一半害怕。

      古清浅一心想着义王,对她才放心不下,见她发呆,猛地俯下身,盯着她的脸道:“我不是吓唬你,如今你成了义王的软肋,断不可落入别人的圈套,过不了几日,司上青就会被放出来,你不想惹祸,就继续躲在这里做个抱恙的巫女。出了南宫的门,谁想杀你都易如反掌。”

      涂月溪并没被她吓到,死是不会吓到她的,却不由一惊,问:“司上青要被放出来了?”

      “他是形幻师,又有太后护着,放人是迟早的事。”古清浅并没有在意她的反应,而是起身向窗外望了望,继续说,“太灵司要闭关几日,你好生静养身子,不要给他添麻烦,我今晚要走了,你好自为之。”

      古清浅走后,涂月溪思绪万千,她将落在桌上的纸灰揩了揩,一半落在掌心,一半落在地上。她想,萧遥与义王的情意她都承受不起,他们三个都没有自由可言,她又怎么能期许他们的话都算数呢?她起身走到院中,花香四溢中风拂面而过,她张开手,萧遥写的只字片语便散在了风中。她坐下再一次试着用心感灵联络向冷音,不想灵石受损,气脉不开她心口一阵剧痛。院里伺候的侍婢见她突然俯倒在石桌上,急忙上前问她怎么了。她缓了缓,坐起身不敢说出实情,只说让她把她的琵琶拿来。

      少顷,侍婢将麓雪琵琶抱来,她坐在月下,手刚碰到琴弦,《尘上雪》的曲子便不由自主地缓缓流出。她在南宫沉默了数日,一直试图在自己仓促又潦草的人生路中有新的思考,但过多的思考又让她迷茫,灵魂在过去中游荡,身体在现实中任人摆布。

      此时此刻,她想明白了,她得从这里逃出去!赶在司上青被放回去之前找到向冷音!她不能为了一时的安生就躲在这里做缩头乌龟,她要错付了他们的情意,放下此刻的安逸去救她!爱难以为续,恨便要持之以恒。

      两日后的晚上,一切就绪,涂月溪趁着夜色偷了一匹马逃了出去,一路向西追寻向冷音的踪迹。当她行至长生域西边界仍马不停蹄飞驰而去的时候,和渊的北宫隐隐秘秘的一些响动也朝着同一方向徐徐行进——一辆马车载着韶太后往青铭西而去。

      灵雀山的界门开启后,南烛的使者最先入境。他们的人中有关宿留在那里的亲信,他们刚到离国便给韶太后带来了大消息:他们锁定的一个影子杀手进来了,与计安接头的时候被关宿的人逮住,从他们口里问出了司上青通敌叛国,还有他得到一石双灵的秘密。

      放人的旨意先传到了大牢,司上青被不明身份的人秘密带到了苍陵城外十里的一处古刹之中。司上青看着佛像后面阴影中走出一个身披斗篷头戴兜帽之人,第一反应以为是义王派人杀他来了,不由后退一步,趔趄间看见兜帽下渐渐显现在光亮处的脸是韶太后,惊诧间慌忙跪伏叩拜。

      韶太后一个眼色,关宿扯下面纱拍了拍手,只见计安被人拖拽出来。司上青大惊失色,又不敢上前,战战兢兢心里虚得脚都有些站不稳。

      韶太后这才开口说:“你该庆幸,这个人落在我手里,而不是落在义王手里。他什么都招了,我不处死他,同样,也不想处死你。”

      计安跪在一旁被人松了绑,这时候扑通跪倒在地上,原先北奎国的大玄术师、元老重臣,此时却哭着鼻子,似有天大的冤屈冲着司上青哭诉道:“这怪不得我啊!你被抓后一直没有消息,我是想找人救你出去……太后说了,她看重于你,想同你共谋大计!”

      司上青二话不说,冲上去先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说得好听想救他,大概率是他怕事情败露着急逃窜才被抓个正着。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再过分狡辩了,便像模像样地在韶太后跟前跪下来叩头,他对她的心思晓得一二,她既不想揭穿他,那就是他对她有些用处,他靠着几个响头把底气攒够了,这才生猛地一挺身,试探着挑拨离间道:“太后明鉴啊,臣下非觊觎权利之人,也绝无反心!只是那义王把持朝政数年,我玄门之中如我这般不肯依附之人早已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我所作所为不过是为求自保,一旦风云突变,朝野倾覆,我也好有备无患,护驾在前啊!”

      韶太后威而不动,侧目与他相视而笑,他的谎言是在向她示好,他不糊涂,当让他晓得趋利避害的道理,她招招手示意他近前,俯身低声道:“你的一举一动,义王他早有防备……稍有不慎,你便要性命不保了。”

      司上青难掩惊惧之色,抱住大腿哀求道:“太后肯救我,我定竭力相报!”

      “太后要问你,你在外豢养的杀手都逃去了哪里?”关宿喝问。

      司上青犹豫片刻,这要是说了就等于交代了大本营,顺藤摸瓜再发现他通敌叛国,那他就罪不可恕了,可如果不说,万一计安为求自保早把什么都抖出来了呢?他不表明衷心,韶太后一狐疑再变了心意,那他今天就得死这儿,遂叫苦道:“南烛营地被捣,侥幸活着的皆逃去了……西兖国中避难。”

      “西兖国?”韶太后静静揣摩着,早已深谋熟虑的她轻轻扶起了司上青,决议要在这危机重重之下走一步险棋。

      “司玄主,我身为太后,居于泉眼,长生为我所有,权利为我所得,在你看来,我还有何所求?”韶太后眯起眼等着一个聪明人的回答。

      司上青不负所望,对韶太后这样的人了如指掌,他在她的鼻息声中只眨了个眼的功夫就有了答案,“太后自然无所求,太后同我一样,怕的是失去!得到一样东西要历尽艰难险阻,但失去它却可以是一个不小心,片刻之间啊。拥有的越多越是害怕失去,我身居形幻师,权利自然比不过太后,但我说了,权利向来不是我向往的终途,它只是一个手段。太后您坐拥天下,但实权还是在义王手里,你有的只是一个装风的口袋,呼得来风却唤不来雨啊!所以,您现在需要的是一场雨,杀人的雨!我司上青不才,这泼天的云雨却已经为太后您备好了,只要您一声令下,风云变幻,水漫金山!”

      韶太后以睥睨天下的姿态神色凛凛地听他说完,随后慢慢移步坐到古佛座下,低沉着声音,道:“你是个聪明人!当知,真正的权利在泉眼之中。只有掌控了泉眼中灵石的人,才能号令天下!可你们震、巽两族如何碰得了灵石呢?想当年,火幻师木思涯围攻到泉眼,却不敢对我们赶尽杀绝,他自然有他的顾虑和打算,你想与我风雨同舟,事成后当各取所需,既然你不求权利,那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太后!”司上青扑通又跪到了韶太后的膝下,“我对号令天下一不感兴趣,二也无此能耐,我所求无非是个容颜不老,灵力不竭,生生不死!”

      “好!”韶太后满意地笑了,“从今往后,诸事切莫擅自作主,有事找关宿来问,这个计安也是可用之才,你带他回去,小心行事,不要再泄漏了机密,你回去好好准备,我等着你的第一场雨!”

      此后两日,韶太后回到皇宫之中,静候着义王出关,他却迟迟得不到任何启示。

      到了十月的最后一天,泉眼上升起漫漫迷雾,周边的花草骤然都绽放开来,从泉眼一直盛放到皇宫,和渊内的无数村庄大街小巷皆花香四溢,人们从美好的睡梦中醒来打开窗户,在这样平静的清晨,只要深吸一口气便对未来又重新充满了期许。

      旭日东升,遍照大地,泉眼迷雾渐渐散开,义王坐于泉中磐石之上微微睁开眼,他屏住呼吸,静静地注视着在岸边徜徉的白泽。它在百花丛中舒展着身姿,七彩的翎羽随风温柔地浮动,它低头衔起两朵红花,转身向泉眼走来,随即将花轻轻放入泉中。就在它抬头的一刹那,它看到了义王,他们四目相对,许久,义王似乎明白了它的意思。它低头喝了两口水,泉眼中浮出两颗灵石,它像衔起那两朵花一样,又将它们衔在口中,向义王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振翅飞走了。

      义王得到了新的预言,却无法如释重负。他没有立即赶往皇宫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所有人,而是在泉眼中又坐了两个时辰。预言云:

      遥芜山庄隐闺中,有女窈窕初长成,慈父无为任重远,灵石踏雪应运生。

      这新的预言乍一看同原先的有些相似。义王不禁忆起往昔,想当初,他们在驭龙山中找到了空茹雪,而他也借着“慈父”之名娶她为妻,只可惜她香消玉殒,生的不是女儿却是儿子陆哓之。白泽没有赐予他双灵石,他没有成为新灵司,以至于他在这人世间白走了一遭。这一次,他推测,这是携阴灵石出世的女灵司的启示,难道她仍会出生在驭龙山的遥芜山庄?而白泽为什么会带走两颗灵石?它们是阴灵石还是阳灵石?它要将灵石带给谁?这是不是意味着有一个灵司已经降世?陆哓之被杀,他做了木思涯遗子的替死鬼,那新的灵司会不会还是木家的人?

      韶太后的梦曾让他觉得很是蹊跷。如今,有了阴灵石的出世的启示,他不敢坐以待毙,因为韶太后迟早也会感应得到,他瞒不了太久。他决定亲自去一趟湖心岛向萧遥问个明白。他还要提前让他知道,韶太后得梦,预言所指的灵司之父不是别人,偏偏是他移幻师萧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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