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双壁》绣色可喰

8、康家世子

　　唐良纵马回到原处，唐欣儿一见他，就着急的说道：“爹爹，你把那人杀了？我说的是气话！”

　　“扔鬼渊了！”唐良说道。

　　“那不是死了？”唐欣儿说道，“哎呀，我没想真要人死的！”

　　唐良看了一眼远处的吏使，说道：“放心，她死不了！”

　　谨神月落在了柔软的新雪之上，打了好几个滚，才没重伤，她躺在地上，仿佛昏死了过去。

　　半年前，她还是尊荣华贵的太子之身，如今却成贱民，即将悄无声息的在这座荒芜的城里零落成泥碾作尘。

　　“咳咳……”

　　在身体彻底失温之前，她爬了起来，看向四周。

　　深渊内又是一座城，满是断垣残壁，看不到，也听不到人气。

　　她缓缓的漫无目的的往前走去，手上的卡洛之锁在冰雪的反射中发出刺眼的光，忽然，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顾不得回头便猛然朝前跑了起来。

　　身后有什么东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路跟着她。

　　刚才一瞬之间，她看到了地上有拖拽的痕迹，又什么东西，在此处等着，把被扔进来的人拖走。

　　依稀还看到了血浆。

　　脚印不像人类。

　　她脚踏碎雪，慌不择路，忽然脚下一空从一个小坡滚了下去。

　　“啊——”

　　手指碰到什么柔软湿润的东西，她抬头，看到小路左右都挂满了各种魔物的尸体，发着浓黑的阴暗之气，也不知道挂了多久，在万幽城常年的冰雪下，也没有腐烂。

　　像这样的魔物，在她还有灵力的时候，轻而易举就可以斩杀，但是现在……

　　她双手颤抖撑住地面爬起，继续往前跑去。

　　此时正是万幽城的永昼时期，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不知道跑了多久，她感觉周围都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和自己的脚步声。

　　她放慢了脚步，四下望去，只看到一片荒凉残败之景。客栈上挂着的旗子早已破烂灰黑，每一户的窗柩都破烂不堪，地面上，满是被风雪盖了一层又一层血迹。

　　她咽了咽唾沫，推开了一扇相对完整的木门，踩着一地翻倒的器物摆设，往里屋走去。

　　周围没有任何声音，也感受不到任何气息。

　　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你竟然被送了进来？！”

　　突然，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出现在她脸前，瞪着一双巨大的白眼球，疯了似的大叫道：

　　“哈哈哈，报应！报应！这就是报应！！哈哈哈……”

　　那人一边叫着，一边冲出来屋子，消失在了漫天的风雪中。

　　谨神月惊魂未定的坐在原地。

　　“你不必理他，他已经疯了很久了。”

　　房里的另一端，坐着一个衣衫整洁的少年，说道。

　　竟然还有一人！

　　谨神月猛的站了起来，瘦弱的身体晃了晃，若非她一连几日水米未进，刚刚又跑了一路消耗了全部体力，此刻她已经冲了出去。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吓你的！”

　　少年急忙解释道。

　　她扶着墙，一边紧紧的盯着少年，一边用余光扫视四周。是她灵力被封印所以感觉迟钝了吗？竟然在这么近的距离有人她都不曾察觉！

　　“你之所以注意不到我们，是这个玉符的原因。”

　　少年取出脖子上的吊坠，说道：

　　“我不是你的敌人，我是康家康辰武之子，康因因。”他说着，转身脱了上衣，露出身体后背的刺字——

　　忠，义。

　　“康家……？”

　　谨神月低声喃喃。

　　“便是月都康家！你是从外面刚来的吧？我父亲康辰武，康家怎么样了？”

　　少年急切的问道，姣好的眸子写满了希冀与不安。

　　十年前永宁公主叛乱，康家牵涉其中，又因其有功，免去全族诛杀之罪，康家家主康辰武将功赎罪任西征大将军守死西疆，世子康因因被免去死罪流放万幽城。

　　“西疆早已成为埋骨之地，康家被抄家之后便散了。”

　　谨神月按着脑袋，缓缓坐下，她没有注意到少年震惊的表情，也没有心思去管。

　　西疆是个古战场，风沙漫天，恶灵无数，多少士兵死在其中，百年来，只有殇国的卡洛之子能从那里活着回来。

　　殇国的卡洛之子么……

　　想到那个人，谨神月冰冷疲倦的眼里发出柔和的光，但很快就沉了下去，被更深的漆黑代替。

　　少年不再言语，两人安静的对坐了半日。

　　忽然，一股不祥的气息涌入房内。

　　来了！

　　便是这股魔气十足的气息，让谨神月一路亡命逃奔到了此处，现在又迫近了！

　　少年惊恐的抬起头来，他也注意到了。

　　谨神月翻窗而出，再次狂奔起来，昏暗的光线中，血光和尸体接连闪过，她无暇顾及其他，但这次，身后的这股气息却怎么也甩不掉，虚弱的腿脚也逐渐慢了下来。

　　若是放弃了，不过也就是死吧。

　　一切本就无甚意义……

　　谨神月刚停下来，忽然被一只手拉住，将她扯进了一间屋里。

　　“嘘！”一个声音说。

　　是那个少年，他把谨神月压在身下，一手紧紧的抓着手上的玉符。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不祥的气息终于消失了。

　　谨神月这才仔细看清了那个吊坠，竟然是用极强的灵力下了隐身咒，这么强的灵力，她只有在前任剑圣和国师身上才见到过。

　　确保外面再无声响之后，少年轻轻舒了一口气，爬起来，见她一直盯着他脖子上的吊坠，说道：“这是九州婆婆送给我的，在她那处做式神的人，都可以领到这样一个坠子，明日，待黑神乌鸦来此啼叫之后，我带你去见她吧？九州婆婆一定会愿意收留你的。”

　　谨神月看了他一眼，准备转身离开。

　　少年抓住她的手臂，咬牙说道：“你要去哪里？你这样在外面跑，很快就会死的！你也知道，现在无数的势力都想暗杀你吧？”

　　谨神月正欲说些什么，一只乌鸦倏然飞了进来，“啊——啊——”叫了两声。

　　谨神月没有想到，白日里见到的那间衰败的客栈进去之后，竟然是这么整洁干净，虽然只是一些普通的木桌木椅，也没有过多的装饰，但是比起外面的倾颓，此处还是让人眼前一亮。

　　“这，便是那个年仅十二岁便夺得剑圣称号的谨国太子，谨神月？”客栈深处，传来一道干枯的声响，就像是许久没上过油的破旧发条木偶，每一个音节都断断续续。

　　阴影处，慢慢走出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妪，也许是她脸上纵横的皱纹过于可怕，笑容让人看着觉得十分阴森。

　　“婆婆，请您让小月在这里做式神吧吧，她一定，也会很受客人欢迎的！”康因因恳求道，尽管他浑身颤抖。

　　老妪发出“咯咯咯”刺耳的笑声，说道：“若想留下来，就在客人上门前把这里全部打扫干净。如果我发现哪里不干净，或者阿因你帮了她，那就别怪老太婆无情了。”

　　“你是什么人？”在九州婆婆转身之前，谨神月终于开口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老身只是一个不死不活的亡灵。此处是什么地方？此处，是千年来大谨贵族的流放之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方。”老妪说着，再次消失在了阴暗中。

　　待老妪消失之后，谨神月也转身，朝大门走去。

　　“我求求你了！别走！”康因因突然拉住了她，声音颤抖的道：“留下来吧！”

　　谨神月看着他，那双眼睛澄澈清透，仿佛已经透过了他的灵魂，洞察一切。

　　少年在这样的眼神下如同风中摇摆的落叶，他咬着颤抖的嘴唇，终于还是让储满眼眶的泪水倏然坠落，“不要……”

　　为什么？

　　少年紧紧的抓着少女的衣摆，哭泣不止，“不要去死，好不好？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这样痛苦的死去？为什么为什么？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出去好不好？”

　　少女看着少年，眼底似有水波流转，终于，她还是卷起袖子，开始打扫起来。

　　少年一惊，连忙摸了把眼泪，说道：“你你你会吗？我帮你！”又想起九州婆婆的话，立刻停了手，“我，我去把井边的水桶打满，你去盛就好了！“少年说着跑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看她在认真的打扫，确定不会走之后，才放心的跑了出去。

　　谨神月手脚麻利的扫落桌案上的灰尘，洒水，扫地，擦洗。在宫内她自然是不用做这些，但是她曾随前剑圣出关修行，期间不曾带侍从奴仆，一应都是自己做的，与现在做的也没什么不一样。

　　康因因站在一旁，见这个昔日太子如此熟练的做着这一切，惊讶不已。

　　也许。

　　是因为太子殿下无所不能，所以这样的事情，对她来说也很简单吧，他心想。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黑色的乌鸦飞了进来，落到谨神月面前的桌子上，脖子上戴着一个绿色的翡翠，它用尖嘴敲了敲，发出清脆玉石的铛铛声。

　　她取下来看了看，坠子光华流转，价值不菲。

　　乌鸦叫了一声，飞走了。

　　“太好了小月！我们可以留下来了！”康因因高兴地说道。

　　谨神月将坠子挂在脖子上收好，并不言语。

　　少年局促不安起来，“对、对不起，我擅自叫了你的名字，我、我不是故意的，你生气了吗？”

　　“没有。”谨神月淡淡道。

　　少年一愣，又绽开了笑容，“那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我叫康因因，你叫我因因就好了！”

　　“嗯。”

　　虽然只得到只言片语，少年却如获至宝，他开心的牵起少女的手，说道：“我带你上楼，客人来之前，我们都是在上面休息的！”

　　两人走进了一个整洁暖和的房间，尽管十分窄小，却也足够休息之用。

　　康因因取出一小面饼，递给她道：“快吃吧，如果待会干活的时候晕倒，九州婆婆会很生气的。”

　　少女无声接过，咀嚼吞咽。

　　见她吃下，少年像吃到了蜜一样，把自己手里的一小块也吞了下去，“过几天，我带你去看雪景，这里有一处可以看到雪神山，漂亮极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