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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流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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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山早已入秋,此时寒风突至,卷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水,透明的水珠从空中纷纷扬扬的洒落,砸在脸上冰冷刺骨。
谨神月升起的篝火被浇灭了,尽管她早已经用宽大的芭蕉叶支出了一个小帐篷,但是不停落下的雨水还是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渗透了进来。她似乎早已经习惯了,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脸上没有懊恼和悲伤,只是安静的把篝火旁的石头捡拾进帐篷内,蜷缩着身体躺在石头上,紧紧的裹着衣袍,等待风雨过去。
就像一只在山间栖息的灰白色小猫。
四周万籁俱静。
只有雨水潇潇。偶尔能听到青蛙落水的声音,和说不清道不明的鸟叫声,以及自己轻微的喘息声。
忽然。
“这里这里,这里有个人。”
谨神月一惊,支起身体。
“炎秀,这里有个少年。喂,你还好吗?”那人唤来同伴,关切的对着谨神月道。
“主子说的没错,还真有流浪儿不喜欢待在城内的庇护所,跑到森林里来。安冉,还是你仔细。”那个叫炎秀的男子拖着一辆木质的轮车走了过来,身着这边百姓穿的寻常服饰,却和自己的模样完全不搭。
尽管他们没有穿殇国服饰,熟悉殇国的瑾神月还是从口音上辨别出,这两人是殇国人。
两人手脚利落的帮她搭建了一个更能遮风挡雨的帐篷,又从木车里取出一个包裹,递给她:“这是我们主子给你的,我们主子在此处发放救济。”
谨神月看着那包裹,垂眸不语。
“你衣服都湿了吧?这里面有干净的衣物,还有风寒的药品。”炎秀强行把包裹塞到她怀里,说道:“我们就先走了。”
安冉点了点头,转身走进树林,炎秀拖着车子,慢慢跟在后面。
谨神月打开包裹,里面果然有衣物和药品,另外还有一些干粮等,她忽然一愣,随即抓紧了包裹,眼眶湿润。
包裹里面,还有一支翠绿的竹筒,形状小巧,开着一个小小的孔。
她喝了一口,是竹叶青。
谨国特产的清茶。
“你喝的是什么?”一次狩猎途中,卡洛殇曾好奇的凑近她,问道。
谨神月瞟她一眼,像是有些不舍,终于还是把竹筒递给了她。
卡洛殇学她小小的浅尝一口,竟是甜丝丝的,带着不尽的茶香韵味从口中弥漫开来,瞬间生精止渴神清气爽,她长吁一口气道:“果然是好东西!”
卡洛殇在阁楼上看着连下了几天雨的沉郁天空,皱了皱眉头。
雪下银霜,惊鸿一闪太子月。谨神月怕冷,虽然在雪地狩猎野怪的时候,她剑花流转,步伐灵动,凌然的表情看不出一丝痕迹,但是只有她们在小冰屋里升好篝火之后,她才会猫儿似的缩在篝火旁,一副像是恨不得贴在火里的模样。
大谨不是雪国么,她怎的如此怕冷?
那时的卡洛殇觉得有趣极了,每每喜欢把小冰块偷偷从她脖子的衣襟处放下去,看她打个激灵受冷的模样,开心的在地上满地打滚。穿着厚厚的貂子绒外套,卡洛殇一点也不介意和地面上的冰雪来个直接接触。她与谨神月不同,从小就跟火球似的,从不怕冷。
“卡,洛,殇!”每当这时,谨神月就会咬牙切齿的喊她的名字,像是要把她的名字嚼碎了。
“哈哈哈!”卡洛殇一点都不怕,她只要离火堆远一点,谨神月就根本不会追过来。
现在。
在这样的天气,没有好的庇护所,连火也没办法升起来,那么怕冷的她,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已经在城内外发放补给好几天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那么一份补给品,已经发到了她的手上?
“回禀世子大人,族内长老传报,要您去西北的战场。”
打断了卡洛殇的沉思。
她沉眸,望了望远处一望无尽的森林,不语。
“世子大人是觉得谨国的太子殿下,在梧桐山吗?”随报的炎秀看着世子的神情,恍然大悟的道:“那我们还继续找吗?”
“不必了。”卡洛殇收回目光,道:“传令下去,即刻启程西北战场。”
说不定,她已经回去了。
皇城内。
谨王站在阁楼,眺望着远方,寒风已至,吹动他的衣摆,长发随风飘舞。
这是一个年轻的君王,有着大谨皇族冰雪般的容貌。
“父皇可是在担心姐姐?”谨爱牵着谨王的手,安慰道:“父皇不用太担心,姐姐很厉害,一定是遇到了其他什么事情,才没来的及赶回来,等过段时间一定会回来的。”
谨王闻言更显落索。
兴许……她不会愿意再回来了。
西南边的戚城虽然是座小城,但是见集市也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一派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
此处离皇都较远,消息闭塞,宛若世外桃源。
谨神月并未一直待在梧桐山,她补充了体力之后,便踏着连绵的阴雨离开了那处。
一个服饰怪异的男子注意到了他,这男子眼中精光一闪,突然猛的朝她扑了过去。
谨神月条件反射的做出拔剑动作,然而腰间已空无一物,她一个愣神间,男子已经扑到了她的脚下,边哭边大叫道:“孩子!!孩子我总算找到你了呜呜呜!!!我总算找到你了!!”
“你!你认错人了!”谨神月一惊,却被人抱住脚动惮不得。
“孩子!为父知道你不肯原谅为父!为父错了!为父不该赶你出家门!是为父冤枉了你!!为父错了!求你原谅为父吧!!”男子一边大叫着,一边嚎啕大哭。
听了这话,谨神月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杀气大盛,“你是什么人?!”
“孩儿你不认得为父了?!还是你不肯原谅为父?!为父真的错了!!”
谨神月用尽全身力气将男子一脚踢开,猛的倒退几步,捡起一块锋利的石头,厉声道:“你再敢过来一步,我就杀了你!”
男子被踢的在地上滚了几滚,露出可怜的面容,趴在地上没有再扑过去,眼泪鼻涕横流的道:“孩子……!”
“闭嘴!”谨神月立刻喝道,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心中仍是动摇不已。
这不可能。
尽管不光是外貌,连声音和身形都不一样,谨神月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撕那男子的脸皮,想要看看,那张脸是不是人皮面具。
“啊痛痛痛!啊啊!好痛好痛!是真脸!是真脸!”男子大叫着,除了喊痛以外没有任何动作阻止谨神月过分的举动,直到整个脸都被捏扯弄尽了,他才被放开,可怜兮兮的揉了揉自己已经青一块紫一块的脸皮。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谨神月冷厉的道,锋利的石头抵上男子的脖颈,“不说我就杀了你!”
男子毫不惧怕的又向谨神月扑去,“孩子!是为父啊!你不认得了吗?!呜呜都是为父的错!如果不是你被为父赶了出去,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呜呜……”
谨神月又惊慌,又悲怒,就像一只被抓住了尾巴的猫,一根根毛发猛然竖起。
石头划破了男子脖子上的皮肤,鲜血流了下来,他却像是不曾察觉似的,一声一声泣叫着。
路过行人纷纷侧目。
“又是那个疯子啊。”
“这几天天天在这发疯,可别惹出什么事情才好。”
“别说了,太可怜了,你们不同情那人就算了,别说这样的话,好了好了快走吧别看了。”
“走吧走吧。”
人群聚拢又散开。
谨神月稍稍冷静了一些,她把石头拿开,对着那抓着她的衣袍乱叫的男子,颤声道:“疯子,你认错人了,放开我。”
“孩子你别不认为父!为父知道错了!为父再也不会了!孩子你原谅为父吧!”男子依旧不依不饶的说道。
“疯子……”谨神月低下头浑身颤抖,她已经没有力气将男子推开了,这个发疯的男子根本不知道,他的那些话对她的心里造成了多大的震撼,她现在的感觉,仿佛被放在火山熔岩上炙烤。
为什么。
“孩子!孩子你跟为父回去吧!为父求你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这些针刺般的话击垮了谨神月这么多天来紧绷的神经,她早就疯了,只是不能疯。
她一直战战兢兢的逃亡着,她不怕死,但是如果被□□的人抓住,她就会生不如死。
她一直忍耐着,把自己的情绪藏起来,去面对这个新的残酷的世界,去适应逃亡的生活。
但是为什么……
要让这样一个人出现在她面前?!
她抓住男子的肩膀,疯了一样的摇晃他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男子从癫狂到愣住,他伸手抚上她的脸,悲伤痛苦的道:“孩子别哭……别哭……为父……为父给你买糖吃……”
谨神月抓着他,早已泪流满面,她再也遏制不住,嚎啕大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