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双壁》绣色可喰

14、逃出

　　随着太阳的逐渐落下，尽管罪城的太阳从来没有透过重重云层投撒在冰冷的大地之上，寒意却逐渐更甚。

　　“这不是，太子殿下吗？”聚集人群纷纷侧目，吸引了城门守卫，一眼望去，很快就看到那个人间明珠。

　　这个太子，无论站在哪里，都熠熠发光。

　　尽管身贬，且衣衫褴褛，但无论是谁，都能够在人群中立刻找到她。

　　一位身穿高级甲胄的守卫策马上前，弯下身仔细的看了看两人的脸，说道：“哟，还真是太子殿下和康家小世子呢？”

　　康因因将谨神月护在身后，勉强挤出笑容道：“官爷，这里没有什么太子，我们是来排队领官府救济的。”

　　那人一手撑在马头上，居高临下的道：“怎么，前几日见九州婆婆把你灵体都破坏成那样了，这才几天，就又能活蹦乱跳了？这可真是！皇家血脉太过强壮，还是贱命好养啊？”

　　康因因笑容一僵，苍白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贱命好养，这四个字。

　　几个守卫策着马围了上来，不知谁抽了一鞭下来，说道：“城主问你们话，嘴巴哑了不会答吗？”

　　人群窸窸窣窣的议论起来。

　　“官爷们，饶了我们吧，我们这就走。”康因因挨到了半鞭，表情吃痛，很快就挤出一个虚弱的笑，求饶道。

　　谨神月抬眼看着众人，眼神淡漠疏离，仿佛周遭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那半鞭也不曾让她的眉头皱一下。

　　城主玩弄着手中的皮鞭，说道：“你知道吗，小太子，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皇城之人这种高高在上的眼神。”

　　他不曾动手，旁边的守卫又是几鞭抽了下去。

　　他缓缓举起手，制止了鞭打的行为，看了看四周议论的人群，笑了笑，说道：“各位，按照规矩来，我们罪城也是有规矩的不是？”

　　守卫们阴恻恻的笑着，确实有规矩，只不过谁都没有遵守过就是了。

　　城主侧头指了指旁边的破碎的矮墙，两人就被推搡着带了过去。

　　“爹爹，他们要对两个漂亮的小哥哥做什么？”

　　“嘘嘘，别乱说话！”

　　在这样一座毫无规矩的城里，命如草芥，谁都不知道下一刻灾难会降临在谁身上。

　　“官爷们，若是想玩的话，来客栈找我们吧，我想九州婆婆一定会让各位官爷满意的。”康因因紧紧的牵着谨神月，说道。

　　“怕什么，我只是想跟这位昔日的小太子爷问问好，说说话罢了。虽然太子爷贵人多忘事，怕是早就忘了我这个小人物了。”城主说道。

　　“常家军副将，常安国。”谨神月冷冷的道。

　　“哦城主大人，太子殿下居然还记得你的名字呢！真是厉害！不愧是城主大人！”守卫们起哄道。

　　“当然记得，在大谨，身居要职的逃兵可不多。”谨神月待众人安静下来，冷声补充道。

　　康因因手紧了紧。

　　众守卫都大气不敢支一声。

　　冷了片刻，只见城主低笑一声，“那又如何，只不过是因为现在的谨国根本不值得我守护罢了，难道殿下不这么认为吗？现在的谨国，还值得誓死保卫吗？”

　　“不必为你的懦弱找借口。”谨神月说道。

　　“殿下一定以为我是来寻仇来的吧，可惜殿下猜错了，我倒是挺欣赏殿下的，‘雪下银霜，惊鸿一闪太子月’，尽管我讨厌你们皇城之人高高在上的虚假模样，不过，能在这种环境下依旧露出这般眼神的人除了你太子月以外，再无别人能够做到了吧？”城主说道。

　　谨神月却能看到他眼中的杀意，“是左丞相派你来的？”

　　城主一笑，“殿下果然是个聪明人，没错！今日，太子殿下就要死在这里了。”

　　守卫们毫无死角的守住八方阵，已经开始聚集灵力。

　　康因因一惊，死死的捏着玉诀，他竟然忘了，在这座城里，除了要躲避那些吃人的怪物们，还有无数的势力想要小月的命。离得那权谋中心太久，恍若隔世，他都以为，在九州婆婆的庇护下，他们依然可以勉强艰难的生活，就像个普通人一样。尽管不再锦衣玉食，不再身份尊贵，他们依然可以互相扶持着活下去。他忘了，曾经贵为太子的小月一旦被贬，变会被这群政治权谋疯狂吞噬啃食。

　　不撕咬成碎片，他们不会罢休。

　　“原来如此。”谨神月淡然说道。

　　“最后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吧。”城主说道，嘴角不知是噙着怜悯还是其他，“谨国的君王，你的父皇，已经策马往此处赶来，似乎是要接你回去，不知此刻，是否已经到达这块冰封的冻土了呢？”

　　谨神月猛然抬头，眼神似熔岩滚烫，又似深潭森冷。

　　“不过，你已经见不到他了。”城主说着，灵力蹿涌。

　　谨神月终于放开因因的手，不顾一切的朝着城门跑去，没跑两步，便被一个飞弹而来的灵力击倒在地，她的一只手伸向前方，手指陷入冰冷脏乱的雪地。

　　刺眼的金光下。

　　她看到了手上金色的卡洛之锁，如此绝望。

　　暗杀而来的修士从四面八方现身，灵力所筑的锁链将她一圈又一圈地缚住。

　　尖锐的不甘和后悔，像是要生剖开她的心脏，使她蓦然发出一道绝望的悲号，“啊——！！！！”

　　这声惨叫响彻云霄，远处传来百兽共鸣般的鸣叫声，随着扑簌扑簌的声音，光阴猛然一暗，随后地动山摇，传来了群兽纷踏的脚步声。

　　轰隆隆轰隆隆。

　　千万只鸟在空中收起翅膀，像离弦的箭一般俯冲而下，将满城挂着的灯彩统统啄到地上。

　　地上的群兽也纷踏而至，将满地的红灯笼和红色飘带踩踏的稀烂。

　　万幽城不产粮食，从来没有试过被百兽围城，所有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愣了神。

　　“小月快跑！！”康因因扑到城主的马上，一口咬下，将马惊倒在地，又抢了长剑，忍着筋脉尽断的剧痛挥舞剑技，砍伤了好几匹马。

　　谨神月艰难爬起又跑了几步，听到身后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城主单手举起康因因，一手灵力蹿涌将他当胸贯穿。

　　康因因惨叫之后，吐出口中的鲜血，隔空看着谨神月，用口型说道：“快，跑。”

　　谨神月骤然回头，速度极快的捡了一把剑，飞身将那手臂斩断，抱住康因因抢过一匹马狂奔，直奔到九州客栈，却被一道结界挡在外。

　　“九州婆婆！！”谨神月第一次发出求救般的呐喊声，一贯清冷的面容此刻狂乱无比，惊恐而急切。

　　结界却巍然不动，她仿佛能听到桀桀桀桀的怪笑声，却不让她进去。

　　“小月……”康因因艰难的叫她。

　　谨神月内心莫名的慌乱和动摇让她几乎听不到这一声叫喊，直到康因因用带血的双手抓住了她的胸襟。

　　“小月！！你听我说，你一定要活下去，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活下去，我不甘心，不甘心啊！”康因因抓着谨神月，泪水和鲜血浸满了脸颊，“为什么？明明我们什么都没有做，明明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我们要这样痛苦的死去？我不甘心！不甘心！小月……你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

　　他的意识逐渐溃散，重复着那三个字，气息一次比一次衰弱，终于睁着眼睛断了气。

　　一群穿着黑衣的灵师围了上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谨神月抬起头，望着苍茫大空，表情已经分不清是绝望还是痛苦，空洞还是悲伤。

　　无数白色灵光朝她射去，忽然之间，中心爆发出了一阵更强大的白光，“啊——！！！！啊——！！！啊——！！！啊啊啊——！！！”

　　在一道道分辨不出是人还是野兽的撕嚎声中，爆开的灵力呈圆形快速扩张，所到之处一切皆成灰尘。

　　王言路跑了出来，跑到一半就跪倒在了地上，眼里满是震惊和恐惧，他看着谨神月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思琳琅走上前，有意无意挡住了他。

　　安如云单膝跪在谨神月面前不远处，三分惊喜，三分沉痛的喊道：“殿下！”

　　谨神月在废墟之中抱着康因因缓缓起身，左手手腕的卡洛之锁已经消失，只留下皮肤烧焦的痕迹，她将康因因的尸体交到安如云手上，踏着一地破碎走到九州婆婆面前，问道：“为什么不救因因？”

　　九州婆婆不再桀桀怪笑，说道：“这孩子是为你而死，终有一日，你会踏平皇城，走上复仇之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复仇？”谨神月捂着脸跪倒在地，模样有些癫狂，“只是为了这样的理由？就为了这样的理由？”

　　“你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殿下，命运的轮轴已然倾轧而来，谁都无可躲避。”九州婆婆说道：“再继续被锁在这里，你便会腐烂，你本应是光明与信仰，你应该回去重新夺回属于你的东西。”

　　“因为什么？就因为这样的东西？因因就非死不可吗？”谨神月问道。

　　“因因不死，你如何会下定决心破除封印？”九州婆婆说道。

　　大雪纷纷，猛兽们踏破了城门，混乱之中，人与兽一齐奔向了城墙外的雪地。

　　“你该走了，他们来了。”九州婆婆说道。

　　“不，该走的是你们。”谨神月站了起来，灵气不断的从身体溢出，发出就像白色闪电般的噼啪声，远处的雪山似乎受到了她的召唤，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桀桀桀桀，再会了，太子殿下。”九州婆婆说道。

　　谨王策马刚到达冻土，便看到了远处雪山崩塌，顿时万丈银尘倾泻而下，地动山摇，震撼非常。

　　琅邪乌奇，谨国的护国神山，千年来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么大范围的雪崩，足足令那山峰，都矮了一大截。

　　“陛下，此雪崩有异，不宜再前行！”追上来的护卫说道。

　　“万幽城离雪山如此之近，里面的人岂不是有危险？！”谨王顿了顿，面露急色，再次策马前去。

　　“陛下！”

　　屹立万年不倒的雪山轰然崩塌，万幽城内的群鸟飞起，百兽也撤出，唯独那座荒凉残破的边城被埋在了雪里。

　　“这便是万幽城……”谨王喃喃道，眼里流露出一丝黯淡。

　　只见一道巨大的牌坊孤零零的伫立在雪地上，策马再往前走了数里，才看到一座被冰雪掩埋的大城。

　　“小月……小月！！”谨王摔下马来，往前跑了几步，却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雪地，大部分的城墙都已经被雪崩冲塌，只有一小部分在雪地里露出头来，满地青冷的尸骸，有些还半埋在雪里，他膝盖一软，猛地跪倒在地，徒劳地用手刨了几下。

　　“陛下，此处不安全，请尽快撤离！”十二轻骑统领思齐立刻下马跟上，说道。

　　“快救人！立刻调派人手过来万幽城！马上！”谨王厉声怒吼道。

　　谨王一向温声细语，鲜少动怒，此刻这般，连常年贴身的统领都愣了愣。

　　“是！”统领思齐领命。

　　诏令封爪，鹰击长空而去。

　　万里外的荒野，一列队甲胄纵马狂奔。

　　“英将军！英将军！”左侧忽然策马来了一名小将，加入了队伍，“君上诏令，即可前往万幽城。万幽城、万幽城被雪崩掩埋了！！”

　　“什么？！”众人大惊失色，“那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下落不明！凶多吉少！”那小将喊道，声音已带哽咽。

　　一向风雨不动安如山的西征大将军冷着脸，一扬马鞭，加快了速度。在看到那漫天不祥之色的时候，他就已经带领亲信往万幽城赶去，没有想到，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既然如此，君上为何不驱动天子符，启动传送阵号令百将前往？！”一人说道。

　　“天子符自从先帝驾崩后就未曾再使用过了，哼，谁知道他有没有天子符！”

　　“就算是有，君上毫无灵力，恐怕也无法驱动！”

　　“哼，连灵力都没有，做什么大谨的君王？！”

　　“统统闭嘴！全速前进！”西征大将军怒喝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