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双壁》绣色可喰

12、卡洛殇

　　声音不大，但是刚刚开始式神们都被这场剑斗吸引，谈笑声都停了下来，此时一片安静，自然也将他的话听到了。式神们都垂下了头，不再言语，气氛一下子冷了下去。

　　任他满腹才华通古绝今言辞犀利的王家小言官，还是五岁就长枪夺金的康家小世子，亦或是身为剑圣之后剑技超绝的安家小公子，九岁就百步穿杨的神风小将思琳琅，到了此处，便都再没有发挥的余地。

　　“吃鹿肉了！香喷喷的烤鹿肉都没人爱吃是不是？你们一个两个都在干什么？自己动手啊！还要本公子切给你们吃吗？”思琳琅从烤架上切下一块焦脆的鹿肉，递给王言路，说道：“你这张嘴巴也没什么用了，今天能不能少说两句？这么大一只鹿都不够塞住你的嘴？”

　　王言路愤愤然抓过热乎乎的烤鹿肉，恶狠狠的塞进嘴里咀嚼。

　　式神们这才行动起来，互相传递着小刀切鹿肉吃，皮酥肉嫩的烤鹿肉下了肚，肚子像是被暖开了，这才又笑了起来。

　　“我们都沾了王公子的光呢！”

　　“是啊，思公子对王公子真是好啊，天天都给他抓动物吃，今天我们也有份了。”

　　“王公子和思公子关系这么好，真让人羡慕！”

　　“啊呸，谁跟他关系好。”王言路知道自己嘴巴不讨人喜欢，本来不打算说话，这时候实在忍不住说了一句。

　　“被人说和你关系好我还不乐意呢！把吃我的肉吐出来！”思琳琅说道。

　　“我拉出来给你吧！”王言路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好恶心！受不了你了！你别说话了！”思琳琅夸张地嚎叫道。

　　“怎么？你是神仙？不用出恭的是吗？”王言路不屑地道。

　　“我求求你了！别说话了行不行！我手上的鹿肉都变味了！”思琳琅无奈至极地道。

　　众人一阵哄笑。

　　康因因也切了一块，撕开和谨神月一人一半，两人并肩默默的吃着。

　　“小月，遇到你真是太好了，我每次看到你，都觉得心脏暖暖的。”康因因说道：“我原本不知道这样苟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现在我知道了，有了喜欢的人之后，人活着就变得有意义。”

　　谨神月无言，抓着鹿肉的手微微用力到发白。

　　“过几日，我们去城东看看吧！”晚上，康因因笑着对谨神月说道：“我看他们在城墙边上张灯结彩，似乎是有什么好事情发生，城东说不定会派发些什么恩赏！”

　　谨神月没有答话，盖着被子动也不动，似乎是睡着了，惊醒的时候康因因已经不在房里，思琳琅刚好推门进来，两人一同去雪森林打猎。

　　走到一处，谨神月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思琳琅问道。

　　“你去狩猎吧，我在这里捡些野果，一会在前方汇合。”谨神月说道。

　　思琳琅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还是去了。

　　脚步声刚一消失，旁边的银杉树上就落下一个身披兽皮的小小身影，如同一只灰色飞鼠一般，又稳又轻的落到雪地上，说道：“亏得你能发现我，怎么做到的？”

　　“心有灵犀。”谨神月说道。

　　卡洛殇皱了皱鼻子，知道谨神月是故意不肯告诉她，但是她怎么想，自己也没落破绽。刚才那个叫思琳琅的，一看就是个常年喜欢往山里跑的狩猎高手，如果她露了破绽，那这个人应该也能察觉。

　　她不信！

　　她绝对没露破绽！

　　“你告诉我，我就把我这一身刚做好的兽皮都给你……你怎么穿这么少？你不是怕冷吗？”卡洛殇说道。

　　谨神月端详了她一番，见她没穿红白色的世子袍，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兽皮做的衣裳，外面披着一张灰色的裘皮大氅，顶上还戴了软乎乎的毛绒帽子，一只灰雀飞了下来，落在她的肩头。

　　装备可谓齐全，手上不仅戴了兔毛做的手套，腰上还有一筒木棍削的羽箭。

　　这模样，简直就像是山里的猎户，一点都不像那家财万贯、闻名天下的卡洛世子。

　　“刚才来的路上，看到了捕捉雷鸟用的陷阱。”谨神月说道。

　　“那也有可能是其他的猎户做的。”卡洛殇说道。

　　“是洛神绳结。”谨神月说道。

　　卡洛殇恍然大悟，不过好在，这个绳结是她独创的，不会泄露殇国人来过的踪迹，原来自己这么马虎，好在一手都是独创，知之者甚少。

　　卡洛殇二话不说就把自己身上的袍子解下来给谨神月穿上，又把自己的帽子按在她头上。

　　“你这帽子，太丑了。”谨神月说道，却也没推拒。

　　“睡觉的时候戴，怎么也比你现在穿的这一身破烂好看吧！”卡洛殇说道。

　　“你这一身，是来了这雪山之后现做的？还有一股野兽的臭味。”谨神月说道，不仅如此，卡洛殇凑过来的时候，她还能闻到一股血腥味，人的血腥味。

　　“你就将就着穿吧，我都做好穿了几天了，许是被我的汗给捂臭了。”卡洛殇说道，她来到万幽城之后，就一直潜伏在这附近找时机，除了每日猎兔杀狼削木棍，也无事可做，就顺便做了这么一套衣裳。

　　谨神月听完，又闻了闻。

　　“嫌臭就别可劲闻了。走吧。”卡洛殇说道。

　　“你今年的地狱试炼结束了？”谨神月说道，她向来不问，可不知怎的，也许是卡洛殇太久没来找她，梦里总是梦到卡洛殇在地狱试炼出了事故。

　　卡洛殇摸了摸鼻子，说道：“今年的有一点小麻烦，不过总算是完成了。”

　　麻烦可大了！

　　不过她当然不可能这么说。

　　谨神月一语不发，默默的捡地上的浆果。

　　卡洛殇没了厚重的毛皮大披风，也一点都不觉得冷，更是轻松的模样，灵动的在地上翻走，帮谨神月捡野果，随手放了一颗在嘴里嚼，说道：“就你爱吃这东西，我身上还有块今天早上烤的羊肉你要吗？”

　　谨神月闻言望着她，骨碌碌的眸子，紧抿着唇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卡洛殇走过去把用布包好的肉直接塞到谨神月的衣服里，说道：“免得你待会要吃找我要。”

　　丛林中，几只松鼠飞奔了过来，仰头冲卡洛殇“叽叽”了几声。“随便你们。”卡洛殇像是在回答它们。神奇的是，这些看起来更野生松鼠别无二致的动物，仿佛通了灵性一般，开始帮忙捡野果。

　　谨神月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是以不觉得奇怪。

　　她原本以为是卡洛殇驯服的兽，可似乎，每次前来帮忙的兽类都不相同，更像是森林里原有的动物。

　　兽王神。谨神月忽然想到游历民间时看到的一本古籍，上面记载：神魂凡胎，能号令百灵，指挥百兽，拥有上古之力。

　　很快，就捡了满满一袋子。

　　卡洛殇拍拍手，说道：“走吧，先去我那。我没带人也没带马，徒步走几日，过了这雪地，去到梧桐山那边，就有人来接应我们了。梧桐山上一个不知名的小道上还有处茶馆，不知哪里摘的茶叶，特别香甜，回甘无穷，你肯定喜欢。”

　　谨神月不动，说道：“你走吧。”

　　卡洛殇一愣，“谨神月，你该不会还打算进那个城里吧？那封印不仅封了你的灵力，把你的脑子也给封进去了吗？那城每天死多少人？扔出多少尸体？雪地上这些野狼野豹们，被他们的尸体喂的膘肥体壮，连捉猎物都不会了，你还上赶着进去找死？”

　　“我还未到需要死的时候。”谨神月淡淡道。

　　“哈？人要杀你，还管你想死还是不想死吗？”卡洛殇怒火冲天地说道，“你该不会，以为你的那个蠢父皇还会来这里接你吧？”

　　谨神月抿唇，眸子往下一垂。

　　“我去替你杀了那个贱民！”卡洛殇见她这幅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杀了她又如何，杀了她我就能重新成为太子了么？”谨神月淡淡地说道。

　　“杀了她你就是大谨唯一的血脉，你不是太子谁是太子？”卡洛殇说道。

　　“我本就是大谨唯一的血脉。”谨神月说道。

　　卡洛殇一愣，随后怒不可遏，“大谨唯一的血脉，你在朝多年爪牙遍布，就由着那旨诏令颁下，将你送来这种地方任人作践？！谨神月！你能不能清醒点！我不管你多相信你的那个蠢父皇，也不能这样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他人拿捏啊！快跟我走！”

　　“我不走。”谨神月说道。

　　“我看你是要死！我现在就想打死你这个蠢货，免得你他日死在别人手里！”卡洛殇捏紧双拳，怒意满满，话说的气势汹汹，可她终究是没动手，放下拳头，央求般说道：“小月……”

　　谨神月已经转身，往那幽深里走去，说道：“谢谢你的大氅和帽子。”

　　思琳琅抓了几只鸟，回来看到谨神月一袋子的野果等在那，问道：“你怎么没走？”

　　“自然是等你回城。”谨神月说道。

　　“我是说，我以为你要逃出去呢，毕竟我们都已经跑出城外来了，那些守卫又不知道，你居然还在这？”思琳琅不可思议地道。

　　“走吧。”谨神月说着往城里的方向走。

　　“说起来，你这一身……”思琳琅刚问出口就明白了，她既然不打算逃走，又支开自己，想来是有什么人要见。

　　这身衣服大概就是那人给她的。

　　他看了看，觉得这身兽皮做的真是精美，他常常打猎，也喜欢拿动物皮做袍子，但做不了这般妥帖好看。

　　两人刚一回到九州客栈，就听到王言路大声嚷嚷的声音：“思琳琅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死外面了呢！”

　　“我天天都是这个点回来，今日也不过是晚了一刻钟。”思琳琅好脾气的把抓到的几只野山鸡拎起来，放到被调料野菜碗碟等堆满了的桌子上，“我昨晚才收拾过，怎么又这么乱了？”

　　“哟呵你一回来就找我茬？”王言路说道。

　　“谁找谁茬啊，一张口就死啊活啊的。”思琳琅说道。

　　谨神月默默的收拾桌子。

　　这几日，有了卡洛殇做的兽皮大氅，夜里极暖，她睡得格外安稳，恍惚见仿佛梦到了，她们一起去雪地狩猎，一起依偎在毛绒绒暖呼呼的老虎的肚子上，卡洛殇趁她睡得迷糊又咬她的耳朵，在她的脸上乱蹭……

　　醒来的时候，康因因裹着自己的被子，紧紧地挨在谨神月身侧睡着，不知是夜里哪个时辰才回来的，此时刚睡得烂熟沉稳。

　　谨神月起身，他也没察觉。

　　微光在白色的窗纸透进来，给房间渡上一层白茫。

　　忽然察觉，她已经在麻木中度过了很长时间，她看了看手上的卡洛之锁，刺痛在心中一片片蔓延。

　　能安稳入睡之后，她的精神力开始迅速恢复，脑海逐渐清醒。

　　清醒之后，痛苦变得更加清晰。

　　不愿去细想些什么，也不想去思考，谨神月往楼下厅厨走去。

　　里面三人似乎醒得更早，人很齐。

　　安如云八方不动的雕着一根红萝卜，已略见雏形，是一只飞舞的凤凰。

　　“别雕了！都是喂畜生的！弄得这么好看有什么用？”王言路骂道。。

　　“今日是端知府要来。”安如云说道。

　　王言路脸色瞬间苍白了下来。厅厨都不挂牌，但是按照规矩，可以像谨神月的那场秀一样，用工具接触。一般情况下，不是九州婆婆亲自动手的，都只会发放鞭子。

　　端知府来的那天，就借口，说菜不好吃，把王言路抓去打了一晚上，第二天抬下来的时候，已经不醒人事了。

　　“比起这个，厅厨现在多了一个人，要不了几天你就会被挂牌了吧？”思琳琅装作不经意的说道。

　　王言路的脸彻底青白了下来，“你、你闭嘴，说不定九州婆婆没想起来这件事。”

　　厅厨里，最早来的式神就是王言路。

　　思琳琅叹了口气。

　　不一会儿，康因因裹着大氅走进厅厨，问道：“请问，有粥吗？”他刚睡醒，头发有些蓬乱，身上露出的白皙皮肤青青紫紫，看到谨神月，眼里露出了神采，“小月，今天去城东看看吗？我担心晚了，就什么都领不到了。”

　　其实，比起去城东领物资，他更期待和谨神月出去游玩的时间。

　　谨神月点点头。

　　“我马上上去换洗一番！”康因因高兴的说道，三两口把思琳琅给他打的粥喝完，飞快跑上楼。

　　下楼的时候，他听到了争吵声。

　　“思琳琅你要不要脸？竟然主动去找九州婆婆说这样的事情？”王言路怒骂道。

　　“不用你管！”思琳琅的声音也是冷硬。

　　“你知不知道挂了牌子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要脱光了衣服躺在床上，任由那些肮脏的手指在你的皮肤上一寸一寸……”王言路说道。

　　“你闭嘴！”思琳琅说道。

　　“你是不是在代替我挂牌子？不用你多管闲事！我现在就去和九州婆婆说去！”王言路说道。

　　“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你去说了今天晚上我们两个人都要挂！”思琳琅说道。

　　“一起挂就一起挂，谁怕谁？”王言路说道。

　　“你真是蠢死了！我不想和你说话！”思琳琅说道。

　　“你才是蠢死了！你今天怎么不带着谨神月跑？你们两还回来干什么？挂了牌子就彻底跑不掉了！”

　　康因因抓着木扶手，轻手轻脚的走下楼梯，走进厅厨，笑容满面的对谨神月说道：“小月，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