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双壁》绣色可喰

102、前世记忆2

　　前世记忆2

　　纯皇贵妃亲自在殿内摆好御膳，看着两人穿戴整齐出来，似乎是不大要紧的样子，总算舒了一口气，对着谨月姬佯怒道：“下次若是再这幅样子，我就不让你进露华宫的门了，反正你现在忙的紧，巴不得不回来吧？”

　　“母妃息怒。”谨月姬忙拱手道。

　　“母妃，月儿若是不回来，母妃岂不是很寂寞？”谨月鸿说道。

　　“哼，本宫才不寂寞呢，本宫有阿木就够了啊！”纯皇贵妃像个孩子似的嬉笑起来，抱了谨月鸿一个满怀，“来，你今天的羊奶羹。”

　　却只有一份。

　　“母妃……”谨月鸿捧着玉盏，无奈的道：“月儿那份呢？阿嫣，怎么回事？”

　　“回两位殿下。”阿嫣躬身道：“娘娘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今日回来。羊奶羹工序复杂，每日都需要新鲜的羊奶，御厨向来不会多备的。”

　　“哼。”纯皇贵妃坐在一旁，“阿嫣，要你多嘴，总之只有一份。”

　　“无妨，我与哥哥同吃一碗就好，哥哥快吃吧，要凉了。”谨月姬笑道。

　　小小的玉盏，也没有几口。

　　谨月鸿浅浅尝了两口，把玉盏递给谨月姬。

　　谨月姬三两口吃了，意犹未尽似的，凑上前把谨月鸿唇边的一小块也卷入口中，“很久没吃到母妃做的羊奶羹了，真甜。”

　　“哼，现在说这话，每次做好了，都不见你回来，哪里是真的爱吃的样子。”纯皇贵妃说着这话，嘴角却不经意带笑。

　　谨月鸿心知肚明，坐在母妃身旁道：“月儿是储君，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母妃就不要再生气了。”

　　纯皇贵妃捏住谨月鸿的脸颊，说道：“还好本宫有阿木。”

　　谨月鸿无奈的笑了笑，对谨月姬说道：“月儿，快来一起用膳吧。”

　　“嗯。”谨月姬点了点头，坐在母妃另一侧，这才发现，这一侧摆的菜肴，都是她爱吃的。

　　谨月鸿看着谨月姬的表情，微微一笑，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心中一紧。

　　他总觉得，像这样一起平静用膳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就像父皇说的那句话一样。

　　他虽然不知道父皇那句是什么意思，却觉得那句话仿佛就像一句咒语一般，让他惊慌不安。

　　回到寝殿后，宫人们一退，他便急切的去脱谨月姬的里衣，想再看看那伤口。

　　“哥哥要是每天都这么主动就好了。”谨月姬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任由谨月鸿解下她的衣带，露出她的肩膀。

　　谨月鸿顾不上害羞，掌灯细细的查看，见那伤口已经结痂，从鲜红变得微暗，他道：“我去拿药。”

　　谨月姬抓住他的手，微笑道：“用药会被母妃察觉。”

　　“可是……”

　　“无妨的，这样的伤口，两日就好了。哥哥不必如此担心。”

　　谨月鸿蹙了蹙眉，点头道：“但若是明天伤口恶化，就必须上药。”

　　“好啊。”谨月姬声音轻柔，嘴角含笑，“若是明天伤口恶化，哥哥就罚我吧？”

　　“月儿？”谨月鸿微微一惊。

　　“哥哥想罚我不是吗？”谨月姬眯着眼睛，手指轻轻划动谨月鸿的唇角，“哥哥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胡说什么，快睡吧。”

　　谨月姬的目光如星辰般闪烁，“好想知道哥哥会怎么罚我啊，如果明天伤口恶化了的话，哥哥会更生气吧？”

　　她这话隐藏的深意让他一惊，“月儿，不许！你怎可总是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曾经见过的。

　　幼年修习剑法的时候她总是不停的把自己弄伤，即使带着伤口，即使下着雨，她仍要去练。

　　那时的他只能在廊下站着，眼睁睁的看着剑圣师父把她一次又一次的打倒在落满雨水的地面上，拳头握了又握，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是父皇的命令，也是太子的使命。

　　如果他也带着灵力出生就好了。

　　如果他不是一出生就毫无灵力就好了。

　　这样至少在剑圣教导他的时候，她可以在一旁休息。

　　“若是明天伤口恶化，我真的要罚你了!”担心她真的做出什么，他忍不住语气重了些。

　　面对他怒气冲冲的容颜，她就像一只偷腥的猫，眯起眼睛，拥着他入睡。

　　翌日入寝，他解开她的衣物，看着逐渐变好的伤口，悬了一天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你以后，切不可再故意让自己受伤了。”他语重心长的对她道。

　　她不回答，噙着笑，黑葡萄似的眼珠转动着。

　　“月儿！”他加重了语气。

　　“我若是又让自己受伤，哥哥待如何？”她望着他，见他果然表情逐渐生气，有恃无恐般吃吃笑着。

　　她是真觉得，自己对她没办法。谨月鸿心想，从床上坐了起来，蹙眉看着她。

　　“哥哥罚我吧。”她躺在床上，发丝凌乱，声音蛊惑，“哥哥想罚我不是吗？”

　　像是真被那声音蛊惑了一般，谨月鸿将她绑在了床上。

　　“捆仙锁？”她吃吃笑道：“看来哥哥是想把我弄的很痛啊。”

　　用上捆仙锁，她灵力被滞，就变成肉体凡胎了。

　　她轻轻挣了下，发现用的是捕猎用的兽人结，十分牢固，绳子的一端系在木柱上，令她只能维持这个微微坐起的姿势。

　　谨月鸿不与她调笑，一向宠溺的他此刻表情固执而决绝。

　　“哥哥……”谨月姬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有些看呆了。

　　谨月鸿看着她，默默解下了自己的衣带，露出白皙无暇的肩膀，而后低头拔出匕首。

　　她终于蹙眉，似乎想到了什么，急急唤道：“哥哥！”

　　不顾她的叫喊，他表情决然的往自己的肩膀上划了重重的一刀，鲜血直流，他呼吸一滞，匕首脱手落下，他低头抓着自己的衣襟，颤抖不已。

　　谨月姬目眦尽裂。

　　好一会儿，谨月鸿才缓过来，他看向谨月姬，看到她被绑在原处动弹不得，也不挣扎，而是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月儿你怎么了？”他摸了摸她的脸，只觉得冰冷异常，连忙去解绳结，“哥哥这就帮你解开。”

　　谨月姬仍是一动不动。

　　谨月鸿抱着她，发现她浑身都在颤抖，眼底亦尽是惊慌，心中一痛，“对不起月儿，是哥哥做太过了！月儿你说话啊！”

　　习惯了她妙语连珠，习惯了她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谈笑自如，这样的月儿，是他不曾见过的，他又慌又后悔。

　　“哥哥……”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哽咽。

　　他总算找回了呼吸，“月儿你到底怎么了？别吓哥哥！”

　　“哥哥……”她微微喘息，那双星辰般的眸子落下晶莹的珠串，“哥哥，月儿错了，月儿以后再也不敢了，哥哥不要这样对月儿……”

　　“月儿别哭，哥哥再也不会这样了。”谨月鸿心疼的抚摸着她冰凉湿滑的脸颊。

　　她抱紧他，“哥哥，我好害怕，月儿好害怕！”

　　“月儿别怕，哥哥会一直陪着你的，不管月儿做了什么，哥哥都会一直陪着你，也会原谅你，以后绝不生你的气。”

　　“哥哥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我！”

　　“我答应你！哥哥答应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绝不离开！”

　　……

　　谨月鸿抱着她，不知是什么时候入睡的。

　　从她的反应中，他可以感受的到，不祥在一天一天的逼近。

　　……

　　“月儿，万幽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模模糊糊的，微凉的，寂静的夜晚。

　　他们抱在一起，谨月鸿低声问道：“你去过吗？”

　　谨月姬闭着眼睛，清丽的嘴角无奈而又宠溺地勾起，“是一个能看到巍峨雪山，终年都能看到皑皑白雪，苍鹰展翅齐飞的游玩之地。”

　　“我想也是的，父皇也不会真的让我去什么不好的地方，说不定，只是想让我远离月都而已，是吗？”

　　“……是啊，笨蛋哥哥。”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尽管谨月鸿有意隐藏，但是宫人们还是发现了寝殿内的血迹，并上报给了纯皇贵妃。

　　谨月姬跪在地上，面对母妃的震怒，她显得十分平静，“儿臣昨夜玩弄父皇赐予儿臣的匕首时，不慎伤了哥哥，请母妃降罪。”

　　“月儿你说什么？！”谨月鸿连忙护在谨月姬身前，说道：“母妃，不关月儿的事情，是儿臣自己割伤的。”

　　“自己割伤的？”纯皇贵妃闻言痛心疾首，“阿木，就算她是太子，你也不需要如此维护于她！这里是露华宫！本宫不管是太子还是当今圣上，都不准在此处伤本宫的人！”

　　“母妃，真的不是……”谨月鸿急道，他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不准说话！”纯皇贵妃将谨月鸿一把拉起，护在自己身后，对着谨月姬质问道：“本宫问你，你哥哥到底是哪里触犯了你，才惹的你做出这等事来？！”

　　谨月姬伏跪在地，“请母妃降罪。”

　　“你以为，你是太子，本宫就不敢降罪于你了吗？！”

　　“儿臣不敢。”

　　“哼，不敢，现在你的还有什么不敢？！你便给本宫跪在此处，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准起来！”

　　“儿臣遵命。”

　　“母妃……”谨月鸿还欲说些什么，被纯皇贵妃强硬的拉走，他注意到，宫人们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他们在同情他。

　　不是这样的！

　　直到进了另一个殿房内，纯皇贵妃这才松开手，捂着心口坐在软塌上，神情痛苦。

　　“母妃，真的是儿臣自己割伤的，儿臣不知道月儿为什么这么说，昨天晚上是因为……”他声音一滞，若是母妃知道月儿身上有伤，恐怕只会更担心。

　　“因为什么？”纯皇贵妃眼神的怀疑十分明显，仿佛只是想听听他能说出什么样的借口。

　　“因为那把匕首实在太过精美，儿臣忍不住抢玩的时候把自己割伤了。”

　　“这么说，还是月儿伤的你？”

　　谨月鸿一愣，连忙摇头，“母妃……”

　　“你们两同日而生，从小感情深厚，本宫以为，你们会一直互相扶持，互相爱护的，本宫真的想不到，月儿居然会对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抬手制住谨月鸿想说的话，问道：“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那羊奶羹？亦或是，本宫昨天说的那些话？”

　　“母妃想到哪里去了？与母妃无关的……”

　　“那便是，与昨日圣上召你过去的事情有关？”

　　谨月鸿一怔，抬眼看着她。

　　“本宫就知道，堂堂一国之君，居然相信那种传言，多年来对你不闻不问，这次召你，也是时间迫近了而已！该死，月儿也是那样想的吗？”

　　“母妃，什么传闻？”

　　纯皇贵妃突然禁口，悠悠道：“他们还没有对你说？”

　　“请母妃告知儿臣，是与我被幽禁于石牢有关吗？”谨月鸿急切的问道。

　　“你不必知晓，你只需要知道，从今往后，月儿就是你的敌人。”纯皇贵妃突然一改慈爱的面容，冷冷的道。

　　“母妃……儿臣不知道母妃为何这么说，但是我肩膀上的伤绝不是月儿所为，月儿也是母妃的孩子，为什么母妃不相信她？”

　　“你让本宫如何相信一个弑兄之人？”

　　“母妃这话是从何说起？”

　　“那好，本宫就告诉你，很快，全天下的人也都会知道了。月儿她，借着西北的战乱，杀死了你大皇兄。这是昨日安宁贵妃亲口告诉我的，她让我去求月儿，放过她仅剩的幼女安莼公主，保证他们不会再参与皇位之争。”

　　“这……不可能，母妃！这绝不可能！”谨月鸿猛地抓住纯皇贵妃的衣角，激烈的解释道：“母妃，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月儿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她是太子！是下一任皇位继承人！她没有理由杀死大皇兄！”

　　“她已经做了。”纯皇贵妃抓着谨月鸿的手，将他推到一边，说道：“我原本以为，至少，念在多年的手足之情上，她不会把你视作威胁，现在看来……”

　　谨月鸿跌坐在地上，“母妃怎可问都不问便将罪名安在月儿身上？昨日她回来，母妃可曾试图询问？”

　　“我问她为何伤你，她答了吗？这么多年来，她早已经不再将外面的事告诉我这个母妃，她早就一步一步，离我们远去了。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与你形影不离的双胞胎妹妹了！”

　　“母妃……”谨月鸿痛苦的摇头道：“母妃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阿木，很多事情你不明白。她身上流的，是罪恶的帝王之血，这个血液，从来不允许亲情的存在，她是个出色的继承人，她也不会例外。你可知，大谨传承千年，从来，都是一脉单传？这皇宫，是个厮杀的修罗场！”

　　谨月鸿闭了闭眼睛，挣扎犹豫了片刻，睁眼道：“母妃，我原本不想告知您此事，让您过于担心的，现在，儿臣不得不说了。”

　　……

　　谨月姬端正的跪在大殿上，忽见纯皇贵妃急冲冲的朝自己走来，不由分说的就要剥去自己的衣物，她讶然看着谨月鸿，“哥哥？”

　　谨月鸿朝她挤了个笑容。

　　看到谨月姬肩膀上的伤口，纯皇贵妃似乎松了一口气，虽仍有怒意但已不再森冷，“既然受伤了，为何不说，要和你哥哥搞成这个样子？你们是想气死本宫是不是？”

　　谨月姬猜到她已然知晓，拢了拢衣服，说道：“原本是不想让母妃担心的，没想到会变成这样，都是儿臣不好。”

　　“起来吧。”纯皇贵妃将她扶起，扬声道：“阿嫣，去拿上好的外伤药来！”

　　门外侍女应声而去。

　　“都快道午膳时间了，一起去用膳吧。”纯皇贵妃说道。

　　“午膳父皇有传召，晚膳应当也不会回来了，母妃和哥哥不必等儿臣。儿臣便先行告退了。”

　　“慢着！”

　　“母妃还有什么吩咐？”

　　“就算是你父皇的传召，也没有急得上药的时间都没有，站在那里别动。”纯皇贵妃接过阿嫣递过来的膏药，亲自在她的伤口上细细的涂好，才道：“好了，去吧。”

　　“儿臣告退。”她对谨月鸿眨了眨眼睛，一如往常般走出了宫门，似乎什么都不曾察觉。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

　　这是她笑着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之后，就是母后身死，不久便是血月降临之日。

　　是永别的到来。

　　他冲进大殿的时候，便看到她躺在血泊之中。

　　“愿生生世世，再不复帝王家……”

　　她气息是如此微弱，却仍是对着站在那的父皇，挣扎着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一日。

　　谨国的神明——天上皎洁的明月，如血赤红，染遍了整个夜空。

　　他看着一颗极其耀眼的星辰，在一片血红之中坠落。

　　现在，那个方位，再次坠落了一颗纯白的星辰。

　　曾经。

　　她闯入轿中，将一个一模一样的面具戴在他脸上，说道：“哥哥，我今日就要娶你。”

　　“你是女孩子，你当说嫁，不说娶的。”

　　“哥哥以后会入我的宫殿，被我照顾，当然是哥哥嫁给我，不是我嫁给哥哥。哥哥知道的东西都是从书上看来的，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了，现在的大谨，拜了堂之后谁把谁安置在自己府中，就是谁娶谁啦！”

　　他一下语噎，与之涌起的，是复杂的心境。

　　作为一个男人，如此无用，他自然是觉得羞耻的，但是此刻更强烈的心情，是与此人共度一生的愿望即将实现的欢喜。

　　只要能跟这个人在一起，那份羞耻心也不重要，哪怕是从此被她安置在宫中，无法见人，都比不上要与她在一起的心情。

　　……

　　“为何不行，隧人娲氏不就和她的哥哥伏氏结婚了吗，还孕育有后代。”

　　“可他们是神明，自然是不一样的。”

　　“我也是神明啊！”

　　他轻轻的笑了，摇了摇头，无奈的问道：“那月儿，是什么样的神明呢？”

　　她皱了皱眉头，似乎在认真思考，而后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确实是神明呀！”

　　“好吧，月儿是神明，那当然什么都可以做。”

　　“也不是神明就什么都可以做的……不过，我是什么都可以做的神明，是不一样的！”

　　“原来月儿是这样厉害的神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