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涂末

7、七、我是世间的珍宝

　　“何小姐，你这是怨恨之前的自己吗？”
　　小道士与何小姐一同坐在何府的凉亭中，周围是喜庆的大红装饰，眼前是还在氤氲热气的清茶，袅袅热气还在升腾。
　　再过两天就是何小姐成亲的日子了，距离上一次来到何府已经过去了两年。这两年间，小道士跟着师兄一同去了更远的地方，帮山门运货，帮别人证婚；为濒死之人哀伤，为新生之人欣喜；看病重之人缠绵病榻痛苦不堪，看家长里短琐碎之事理不清中消磨人的时光；看自然风光奇婉秀丽，水上江南柔美婉约，大漠孤烟直升云霄。
　　快到冬天了。
　　听说今年春闱何书生一举夺得魁首，策论经天纬地，一张卷子惹得满朝上下对他夸赞无比，后来殿试当中虽然没能拿到状元名头，但也无愧于榜眼之名。如今正被派到距离禹城两个月路途的江城当知县，听说政绩颇丰，民风和乐。
　　只是不能赶回来参加妹妹的婚礼了。

　　这次要回山门的路上正好路过何府，想着很久没有来拜访，刚走近却发现何府似乎有喜事。
　　何小姐见到了小道士似乎有点激动，还没与何老爷寒暄几句就被何小姐拉到一边说要请教一些问题。何老爷笑笑，便随她去了。当年女儿离家的事情让他深刻的反思了自己，只要没有违背天理人伦，为什么不和女儿好好沟通呢？何况何书生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等到他离家要让妹妹学着掌家，学习骑射与书文，都是何家的孩子，谁规定掌家的事只能是男子？
　　此举效果甚是明显，何小姐很快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两年的时光，那个有些固执认为没人喜欢自己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落落大方巧笑倩兮的模样了，只是自从在凉亭坐下她眉间淡淡的忧愁都在萦绕。
　　她告诉小道士，她未来的夫君是她在寺庙遇见的，没想到居然也是父亲的学生。他才气虽然有限，如今正在县衙里做一个小官，但也不是粗鄙迂腐之辈。何小姐和他说过自己的过去，他没回答，第二天就向何府提亲，并说明可以与何小姐一起住在何府照顾何老爷。
　　何小姐虽然高兴却有些忐忑，如今婚期将近更是焦虑异常。她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是不是能配上未来的夫君。
　　“我只是在想，如果两年前自己可以清醒一点，是不是就没那么多的错事。这样我可以用最好的样子见到他。我确实很怨恨以前的自己。”何小姐低着头，尾音有些颤抖，她想找个人倾诉，可是实在不好意思向父亲开口；身边侍女也只能说姑爷是好人，不会嫌弃；可越是这样她越是忐忑。
　　两年前偶然路过小道士与哥哥一起埋酒的院子，听着院子里毫无顾忌的笑声，她也笑了。好羡慕的笑。
　　作为哥哥的挚友，她在无意间也将小道士当做亲人，所以这回见到小道士会这么欣喜又急切。

　　“何小姐，我在大漠曾看到一朵花。你绝对想不到，那是江南最娇弱的那一种，哪怕在江南也是被人们精心养育着，半点风雨都不敢让那种花接触到，但这花培育成功的概率还是很低；可是大漠那一朵却开得极为旺盛。”小道士端着茶杯喝了一口，“也许那朵花被带到大漠是错误的，但是在那里我却见到了此间最为繁盛的花的模样。”
　　“如果没有那次错误，说不定那朵花可以被世间最好的文人盛赞，被记入庙堂，供万世传唱。”
　　“如果没有那次错误，也许这朵花根本不会开花。而这世间最不应该说的就是如果，它给了人们太多的莫名的理由，让穷困者潦倒却甘愿自困其身，让失意者寥落却只徒然回首。一个人的人生难道是一条既定的轨线吗，每一步都不得出分毫差错。如果这样说，那我与令兄便是隔了几辈子也不会相识。”
　　“可我这并不是分毫的差错啊……”
　　“这两年我走了很多地方，也见到了很多人。这世间加诸于女子身上的枷锁已经足够多了，你又何必非要自困于枷锁之间？过去的你所做的选择正是你处于当时的情况下所做出的，事后可以遗憾，但请不要怨恨自己，因为那时你的人生经历。你的人生广阔几十载，岂能因年少时的局限而不让未来的自己去拥抱更幸福的人生？我相信你未来的夫君也是这个意思，如果没有你年少的错误他也不能遇到现在的你，只是他选择了以行动告诉你。何况若人一旦犯错就永世不得翻身，那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又是从哪里来的呢？”说罢，小道士突然笑了起来，“如果你实在很困惑，不妨直接去问他。我看见好像有个长衫书生过来了。”
　　“一个人说他永不会变，这是不可信的。因为语言永远是苍白的，想做恶事的人即便把自己说成圣人，也不会掩盖他所做的恶事。去看他的行动吧。哪怕有朝一日他不复当初，那你也见过他最美好的样子。”
　　何小姐转头望去，正是她未来的夫君。他看到何小姐就好像看见了这世间最美丽的珍宝，眉眼俱是笑意，一步一步，坚定的朝她走来。

　　天晴海阔，秋高气爽，今日的何府从里到外洋溢着喜气洋洋的笑声。有几个参加婚宴嘴里不干不净喜欢说三道四的客人也被小道士“温柔的”请到府外以天为被席地而卧昏在路边。这几个人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路边被大批人围观，那张能说会道的嘴此刻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听说小道士回一趟山门后回去找何书生，何小姐连夜写了一封信交给小道士。小道士随手抓了一把喜糖揣在怀里，笑嘻嘻的道：“若是你哥哥知道这是新婚之夜写给他的信件还不得感动的哭死。”
　　“那道长可千万要记得那副模样，回来也让我好好笑笑哥哥。”新娘子坑起哥哥来也是毫不手软。
　　“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忘掉。”
　　“祝你快乐，何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