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涂末

6、六、想看烟花吗？

　　“道长，你想看烟花吗？”
　　深夜树林，一团篝火在石块空地中央还在噼里啪啦地燃烧着，何小姐在马车上睡着，沈长青和少年音也在小道士的帮助下在树下昏迷着，唯有何书生与小道士此刻还在火焰旁边睁着眼数星星。
　　“怎么，禹城的烟花跟这漫天的星星很像吗？”小道士在石头上坐得太久，坚硬的石头实在是硌得他屁股生疼。他伸了个懒腰彻底躺在了地上，曲起腿枕着手仰面朝向夜空。
　　“道长你还真是……不拘小节。”何书生似乎有些震惊。
　　“人生在世那么多讲究干嘛呀，虽然孔老夫子说过其身正不令而行，但是他还说过随心所欲呢，虽然是七十哈哈哈。”
　　“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原来是这个道理。”何书生只犹豫了一刻便也随着小道士的动作躺在了大地的怀抱里。“我还是第一次这样没日没夜的在林间行走，然后躺下来看星星，真是奇妙的体验。平日我都是在房里夜读呢。”何书生似乎有些感慨，“星星真好看啊。”
　　“听说你是禹城的才子，怎么还这么拼命的读书啊。”
　　“因为我打小就有一个梦想，不过说出来你可别笑话我。”
　　“我为什么要笑话你呢？”
　　“因为我想为民出力，流芳百世。”话音刚落，何书生变得有些颤抖的声音又快速响起，“是不是有些欲盖弥彰的可笑，明明想留名青史还要以民生为借口？”
　　“这有什么值得可笑的？陶潜先生那样的人太少，想流芳百世总要做一些贡献哪。”小道士从口袋里又掏出两个果子，扔给何书生一个，自己边啃边口齿不清地说：“禹城太小了，你这么勤奋还有志向，如果你在我的山门里面一定会被我师父夸上天；我就不一样了，我最大的爱好就是偷懒，我师父天天对我恨铁不成钢。”
　　“哈哈哈，道长此话真是有趣，如果道长偷懒都可以有这样的身手，那我这样的人岂不是头悬梁锥刺股都赶不上。”
　　“咱俩就别互相恭维了哈哈哈。”小道士啃完果子，把果核扔进篝火堆里，听着果核炸开的声音，扭头看向何书生，“你刚才说烟花，禹城有烟花会吗？”
　　“是。冬天的第一场雪快到了，禹城有习俗，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每家每户都会放烟花，官府会在城楼上举办烟花会，以烟花来庆贺冬雪。然后化雪为水酿每年的第一坛酒，等到过年的时候献给神仙保佑来年丰收。”
　　“禹城的神仙好奇特，我一次听说有喜欢喝酒的神仙。不过粮食可以酿成酒，那这个保佑丰收的神仙爱喝酒也很合理。就是不知道这坛酒喝起来是什么样的。”
　　“只是说起来很传统，其实你进了城随便去一家酒楼就可以喝到，到时候我请你！”
　　“还是自己酿的更有感觉。等下雪那天我找点材料酿好酒放你家，然后下次出山门再找你去开这坛酒如何？”
　　“乐意之至。”

　　综上，小道士乘着何家兄妹的马车这架东风，居然出乎意料的一共只用了十天就到了禹城。在去何府的路上小道士正好看见了山门在禹城的驿站，他跟何书生说明之后，何书生也同他一起下了马车来到驿站拜访师兄。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一直犯懒的小道士终于遇到了犯懒的师兄。此刻他的师兄正在见证隔壁县华山的巍峨雄壮，并且很放心的继续着自己的行程。他的小师弟只会晚不会早。
　　直到小道士跟着何书生住到何府里面他都一直在念叨着，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小道士为什么不住在山门驿站？因为那里只有一个房间，此刻正在被驿站掌柜住着，连小道士师兄来了也只能自掏腰包去住客栈。
　　因为这是山门驿站掌柜的特权，就算是山门尊长来了都得乖乖去住客栈。
　　囊中羞涩的小道士只好在何书生“善解人意”的话语里，住进了何府。
　　何书生很高兴，他之前还发愁赏金的事情，现在百两黄金变成十两白银就很有理由了，不仅省钱还能卖个人情，真不错。

　　冬雪已经落下了。
　　推开房门，初雪仍在飘飘洒洒的飞舞着。院内的地面已经浅浅的积了一层雪白，院内的梅树尚未开花，花苞之上缀了点点白珠，远看好像串串珍珠在其间。
　　何书生一边递给小道士一件披风，一边吩咐家里的仆人多接一些落雪，顺便把小道士这几天搜集的材料仔细清洗一遍。
　　吩咐过后，看见小道士已经穿戴完毕，眯眼笑道：“走吧，看看我们禹城的烟火能不能入道长的眼。”

　　烟火真是人类发明的奇迹。
　　点点光芒升起又落下，每家每户都在燃放烟花，冲天徐啸之声不绝于耳。照亮了整座城市，又缓缓地褪去光芒。五颜六色的碎光炸在天穹之上，就好像把最热烈的色彩一并泼向天空，要与天穹争辉。烟花绽放，碎雪随之而下，落在前来观看的人们的头上，衣领上，落在道路上，树林间，落在下一朵升腾起来的烟花上。除了打伞的人，所有看烟花的人都落成白头，而打伞的人变成烂柯人，一瞬度过几十年。
　　小道士的眼睛随着烟花而转动，美丽不能长存的东西却格外的吸引人。良久，他对着何书生说，“真乃人间胜景，不虚此行。”

　　观赏完毕，两人已经被雪埋了大半脖子。小道士一边抖落身上的积雪一边哀嚎道，“出门居然忘记带伞了！”
　　半场时候才到的何小姐听到这话，立刻转头质询着何书生，“哥哥，你出门的时候我不是还提醒你要带伞吗？哪怕你习惯不打伞还有客人哪！”
　　“这不是只记得带道长见识一下咱们禹城的烟花了吗啊哈哈，道长真是对不住。”何书生眯眯眼，尴尬地笑笑。
　　“无事无事，能见到这等盛景多淋些雪有什么关系？”终于抖落完身上的雪的小道士笑着对着兄妹二人说道：“咱们快些回去酿酒吧，我太期待这场大雪酿的酒了。”

　　还是那棵梅花树。
　　小道士把只铲了几下就气喘吁吁的何书生推开，准备展示自己多年山门教习的成果。咣咣几下，惹得梅树上的积雪全落在了小道士脑袋上，一下子把他埋成了小雪人，只剩下眼睛在那里滴溜溜的转。
　　见状，何书生毫不留情的弯着身子在他身边哈哈大笑，本就有些站不稳的双腿这下更是直接倒在了雪地上，他笑的快喘不过气，干脆躺在雪地上，一边笑一边急促的喘气，笑的他气息不太顺畅，发出了驴一样的叫声。
　　小道士刚拍掉头上的积雪想教训教训何书生就听见这诡异的叫声，忍不住弯了眉眼，哈哈大笑，把铲子一把扔在地上，也滚到在了雪地之中。
　　何书生本来觉得那声音有些尴尬，但听见小道士的笑声顿时觉得不过如此，他粗喘着气对小道士说：“扯平了扯平了，咱俩谁也别想教训谁，哈哈哈。”

　　那坛酒终于顺顺利利的埋在了梅花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