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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蛾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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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回了趟迷峰,留下的桃花剑气全部被吸收殆尽,槐树依然如故,无花无叶,于是留下双倍桃花剑气后离开。
又一百年后,清和开荒已到尾声,妖族渐渐争夺蛮荒主位,四方战台上挑战从未平息,清和只同意夜里应战,以星辰剑法御敌。
戴胜道:“尚主过于仁慈。”清和没应声,心下却开始有了去意,只是还放不下十二月花林。
蛮荒西与蕉岭相接,蕉岭之上有彩衣女子跳舞,日中至日落。清和结束两个时辰的林中劳作,便来到蕉岭观舞。
女子舞姿轻盈,袅袅娜娜,举手投足自带一股天真,不需管弦,风声虫鸣就是最好的伴奏,她以舞演绎着古老的传说。两人从不对视交谈,一人尽舞,一人尽赏,日落时候各自离去。
清和开始频繁出入蛮荒,她发现彩衣女子从未跳过相同的舞。
六十年后,女子主动开口:“我名蛾眉,蛮荒将乱,我族将迁离蕉岭。你既喜欢舞,离去前我愿教你为舞。”
清和坦诚:“尚清和。我不擅音律,只能辜负蛾眉厚爱。”
蛾眉见她佩剑,思索后道:“不知蛾眉是否有幸观看清和平日如何练剑呢?”清和点头,拔剑将三十六式落霞剑法演练了一遍。
蛾眉说万法归一,剑道可,舞道亦可。
清和便随蛾眉学舞,长年练剑让她在柔韧度与力量上毫无难度。不知是否过于突然,曾经初学剑时的手足乱舞又重现,蛾眉却极为耐心,声音轻柔:“身与心合一,但不必学我的舞风。”甚至不必学舞姿、动作,每个人肢体表达的形式是不完全相同的。
清和不得要领,常常用力过猛,显得很僵硬。蛾眉道:“你应见一见自己舞剑时候的样子。”
清和便从一堆灵戒中翻出三枚留影石,蛾眉便让她开始练剑,练到她想停为止,三枚留影石从不同方向记录这段剑法。
清和凭其心意直到黄昏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她畅快地收剑入鞘。蛾眉在一旁微笑地看着她,清和恍然意识到蛾眉平日的跳舞应是修炼。
蛾眉将留影石还给她,并让她回去观看,尤其注意身体是否被运用到极致。
在战台上轻松打败了狮非,完成今日的星辰剑练习,清和坐在菊花丛里认真看起留影石中的练剑录像,只觉得剑式如行云流水,她甚至可以现下持剑复刻某个动作,做到一丝不差,但也仅限于这套剑法。
清和每日仍去蕉岭,蛾眉先自舞,清和静看,此后开始一个时辰的教学,直到日落。
一日,清和在战台上道:“各族自行其是,足以,蛮荒不应有主。此刻后,我不为蛮荒之主,但蛮荒不可乱。若有作乱,请出蛮荒。”
清和在战台,等待众妖族反应。金隼在台下笑道:“既然如此,四方战台便可立即废去了。”
清和只道:“不许伤花木。”便走下战台。
妖王是凭修为战力获得下属妖族的臣服认同,妖王之间领域易变化;城主则凭聚城令,毗邻无主之地,聚城令便会自动扩散;境主与城主相似,只是聚城令是境主本身,境主凝聚了一方生机后自动成为境主,生机散,境主亦自动脱落。曾经的蛮荒之主多类似妖王,清和是蛮荒史上极少数的境主之一。
戴胜之前觉得漫长便是因为,蛮荒地广千万里,生机难得也难失。
众妖族其实自知无法撼动蛮荒之主的位置,他们更想自立为妖王,而清和大可继续自己的开荒修炼生涯,垂拱以治。但因清和不乐意妖族争斗,实在难以光明正大地决出妖王,他们便不断挑战清和,刀剑之中往来的多了,自然会产生一分斗志。
在蛮荒,所居妖族不可能杀死蛮荒之主,蛮荒初立,也不宜失去境主。这些尚清和并不知晓,连戴胜都也不会告诉她。
尚清和主动退下蛮荒之主位,所有蛮荒妖族都感应到自那一刻始,蛮荒确实无主。蛮荒林深夜色暗,仿佛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戴胜直到此时,方觉得蛮荒将是家园:蛮荒无主、无乱。不仅戴胜,三成妖族皆有感悟,有喜有悲。
清和的提防没派上用场,未见争端杀戮,只见有些许妖族陆续离去,蛮荒比素日更平静。四方台未真正废除,妖族仍会不时登台比斗。
清和暗想:早该如此。再未登过四方战台。
戴胜重新搭了窝,顾自修炼,偶尔整个蛮荒乱飞,再也不会有事没事往清和跟前凑了。倘若林中相遇,微微敛翅便算打过招呼了。
不多久,蛾眉道:“族里说暂时不必为蛮荒烦心,清和可以继续学下去。”
清和不知是喜还是悲,没有期限约束,心头那口气便散了。蛾眉也放松了要求,教导得更细致宽容。
她一直觉得音律需要天赋,果然如此。当着蛾眉的面,清和故作不在意,心下却很失望。她为蛾眉的舞蹈倾倒,蛾眉又肯教她,这是她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想去接触舞乐。
蛾眉很快发现了她态度的变化,声色严厉:“你不必时时顾忌音律,只要找到属于你的节奏,音律反过来会为你伴奏,如同你手中的剑以及剑法。”
蛾眉让她尝试学习很多动作,带领她一点点发掘自己、表达自己,蛾眉认为清和将自己所有的感情、情绪都寄托在一套剑法中,这没什么不好,但她可以试试更多的展现方式。
与蛾眉的学习越来越放松,清和渐入佳境。在又一年桃花盛开时,蛾眉告诉清和,她们族里会去蛮荒一趟,为期一月。清和仍是既定时间过来,独自练习跳舞。
一个月后蛾眉回来了,笑容如昔,只是她的舞莫名带着忧伤。应当不应当过问呢?清和有些犹豫。几日后,蛾眉平静地向清和倾诉往事。
她本凤蝶族,天生擅舞,偶然得到机缘,修炼得道飞升容成,后入了蕉岭蝶谷。据说三万五千年前,仲孙之主耽于蝶舞荒废修行,竟被十五位妖王谋算陨落,仲孙迁怒,集齐六氏信物,诅咒此后以舞入道的蝶族修行时,原形事倍功半,人形事半功倍。
然而谁都知道,妖族无法长期维持人形。诅咒生效后,大部分蝶族不得不以人形修炼,挚爱的跳舞也变成了一种折磨。
蛾眉眼角有泪:“九万里桃花,一月期满,我族修为竟不能有寸进,果真事倍功半!”她知道很多同族都在期待着这一场春日宴,她们修行艰难,此前甚至不敢入蛮荒。
清和问:“可曾寻到解除诅咒之法?”
蛾眉摇头,诅咒前蝶族也无法与六氏抗衡,诅咒之后势力渐渐衰退,同族异脉中半数失去原有的领地。蛾眉心知,没有强大的修为做后盾,他们根本无法说动六氏收回诅咒。
蝶族遭受的不公,清和觉得天道不会永远放任,但诅咒持续了三万五千年,多少蝶族就此陨落。
蛾眉振作起来:“我非容成天生天长,以人形修炼受到的约束较小,也许这是上天的指引。”清和不禁点头附和。
同在蛮荒附近、与蕉岭相距百里处,有一座独立的石峰,原来占据石峰的妖族迁入蛮荒,石峰便空了下来。
清和围绕石峰转了数圈,从太阳升起的地方用素剑开了一扇门,然后飞到峰顶,整齐地开了一圈窗口,挑了一个窗口进去,慢慢向下切割石块,石块收纳到储物戒中留出空隙,继续横向切割……
清和从上至下,先切割出整体架构,中间一层巨大的圆形房间、一层石柱,继而是两侧皆旋转而下的石阶、宽阔的环形走廊、连着外峰壁的独立房间。再用神识控制剑气同时对内部进行精细切割打磨,储物戒中的石块也是物尽其用,切磨成坐卧之处。石峰四周则雕刻了防护阵法。
一日一夜后,一座镂空的峰殿完工,七百六十层,每层外围一百八十个独立房间。
清和邀请蛾眉入驻:“若以人形修炼,这里可能更适宜。”蛾眉惊喜道谢,这座石峰比小小蕉岭宽敞许多。
蛾眉迫不及待地来到窗边向蕉岭的方向挥挥手,很快看到一群蝴蝶翩翩飞来,阳光下五彩斑斓,她们从窗口飞进屋内,落地化作人形,轻盈纤弱,互相交流着新的栖息地。
蛾眉将石峰命为舞雩台,蝶族内部商议后,立即确定原型修炼时阖族在一起,人形修炼则层层散开各自居住。
蛾眉坚持教导清和学舞,清和便在顶层面向蛮荒方向的房间住下,但不再回蛮荒,桃花开时不回,其余十一月花开也不回,蛮荒无主。
清和随蛾眉学习,对族里只称是蛾眉的朋友,身份只有族长等少数几位知晓。
蛾眉同时教导一些年轻妖族,清和常常垫底,他们便传授清和心得,变作人形时身体宁可再轻一点,最好只要一个能跳舞修炼的人形肉壳子——听起来像个逼真的人皮偶,一眼看过去却是妙龄少年男女,美丽而鲜活。
“有血有肉的话容易慌,难以集中心神修炼,每一根属于人的筋脉都在拉扯着血肉。”很早以前并不会这样,人形同样有着舞道的天赋,但如今提起这些也没意思。
这样敷衍的人形,蝶族从日中修炼到日落,也比原形从日落修炼到日中获益更多。
清和总是人形,其他蝶族撞见多次后忍不住劝她:“原形无益修炼,但痛快啊——”况且清和人形修炼似乎进益也不大,何苦折磨自己?
然而清和真的不会变蝴蝶,蛾眉在一旁忍笑,后来解围道:“她强硬维持人形,功法卡住了,现在一时变不回去愈加辛苦,你们可要引以为戒。”
清和问:“如果一直变不成蝴蝶怎么办?”
蛾眉告诉她一个小技巧,可以短暂地变成蝴蝶糊弄过去,结果只是一个障眼法,也就大部分蝶族修为低发现不了。
渐渐地,保持人形的清和不再受到关注,因为出现在舞雩台的人修越来越多。
蛾眉主动解释道:“总归都是跳舞修炼,在一群人面前跳舞多少还能收获一些灵石。”她们长年在蛮荒边的蕉岭修炼,相对其他族群而言灵气匮乏,有了灵石也能弥补一二。
清和看着手里研究到一半的阵法,蝶族似乎找到更快提高修为的办法。她继续默默完成剩下的部分,以整个舞雩台为阵眼,削弱妖族幻化为人形后的不适。她没有直接问蝶族的感受,但舞雩台内蝶族变作人形的时间越来越久、幻形也越来越像,让她意识到这个阵法成功了,这便是学有所用的快乐。
蛾眉问清和是否愿意登台跳舞:“虽然世上知音稀,若我们的舞蹈得到更多的认可,自己也会更加满足。”
清和无所谓,反正台下台上的都不认识。蛾眉修炼之余,便着手挑选排练不同的舞蹈,蝶族弟子极多,蛾眉也只是顺口一问,并不差这一个人选。
清和便当做是训练,这种重复性训练反而更适合她,记住了动作乐点,熟练后跳起舞来渐渐轻盈自如,与舞剑有异曲同工之妙。
清和同一只舞可能连续跳上百场,每场台下都是不同的人或妖族,清和以为修士更关心修炼,但舞雩台似乎颇受欢迎,很快与周边几个城池、妖域以传送阵相连,荒山变闹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