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花酿酒，天气尚清和》有园

72、微尘

　　白猿吃了她的甜曲果，好心提醒她：“若有朝一日，妖兽在你面前总是化成人形，赶紧逃，对方不是想骗你就是想吃了你！”

　　白猿见她无动于衷，叹气：“我们这一片都是吃素的，修炼后也不沾荤腥。改天你去铁落山脉，听说那里连石头都是血红血红的！”

　　清和默默拿出一枚椭圆的血纹石：“是这种吗？”

　　白猿直接退了两步：“你和豹英干过架？”

　　清和摇头：“他们族内起了冲突，没空搭理我。”

　　白猿向往：“还是当大王好，哪里都能去——族长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白猿族长云母一掌就将小白猿扫到对面树上：“索索！还不去修炼——我说怎么杵着个人，这野草怎的又冒出来了？”伸手就要拔，索索两只胳膊挂在云母身上，撒娇请求道：“姆姆，就一棵紫葇，让它开完了再拔呗——我都答应这人了……”

　　云母反向薅住她：“不行！”两只白猿扭了半天，云母才气鼓鼓地离去：“记得修炼！”

　　索索愉快地荡着秋千，突然摸了摸身前身后，又在树下扒拉起落叶瞅了瞅：“甜曲果怎么不见了？”

　　清和道：“落在空中时被你们族长接住带走了。”

　　索索大叫一声：“你怎么不提醒我！”索索没精打采地坐在树枝上，惦记着修炼，摸了把脸后勾起树枝，很快跳进深林里。

　　清和：怎么提醒，那是你族长，还能再抢回来吗？

　　坐等一朵花开，可能是最后一次。哪怕看过两次，紫葇花开还是让人惊艳。花期很短，只有半个黄昏。

　　“你要走了吗？明年还会来吗？”索索倒挂在树梢问道。外面没什么好，却总让她心驰神往。

　　清和道：“往南边看看。”可能会经过这里，但不是明年了。

　　“我给你留着这株紫葇，你再来呗！”索索商量道，哪怕眼前这个人什么也不懂，对容成知道得还不如自己多。

　　清和犹豫了下，索索已经消失在密林里。

　　索索所言不虚。尚清和越过万里山川后，遇到的兽群越来越暴力，尤其在对付人修上颇能抛弃旧怨、同仇敌忾，她实在厌倦了频繁地被偷袭与无止境地群架。

　　清和开始专注修炼神隐功法，封锁属于人的气息与痕迹，快速熟悉脚下土地的气息，让自己在山林里化成一缕风、一片叶、一只飞鸟。她回忆起某日看到妖兽改变身形大小，思忖人修应该也能做到，苦思无果，返回向索索请教。

　　索索闻言立即变幻身形缩小了九成，变成了毛绒绒的白团子，瞬间显得可爱起来。清和还来不及惊叹，索索又变回原来大小，直起腰背与她一般高。

　　索索得意洋洋：“这是我们妖兽的天赋之一。”

　　清和有些失望。

　　索索道：“你们人，学什么都快，我们妖兽的术法偷学了一半去，若非天赋限制，这容成哪里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清和解释道：“不是所有人，只有极少数人才这么厉害的。”

　　索索道：“有什么区别？一人会了，一群人慢慢就跟着学会了……你在我们建木山脉晃悠这么久，都学到了什么术法？

　　清和慢慢摇头：“略能区分不同妖族的施术特点，并不会。”躲得开，不代表使得出来。

　　索索好奇：“族长说除了身法，你出剑来来回回都是三十几招，真的吗？”

　　清和点头。

　　索索更加好奇了：“你从下界飞升上来，至少两千岁吧？两千多年就反反复复练三十几招？听起来就很枯燥无趣。”

　　清和笑起来：“不会的。”她跳到一棵半枯倾斜的巨树上，四周略为开阔。向索索微微倾身，她拔出素剑心无旁骛地演练起落霞剑法，不考虑攻防胜负，每一式都恰到好处，长剑只是手臂的延续，手臂是心神的延续，双脚腾挪跳跃，却仿佛长在树上，如同树枝，微风里迎接雨露朝阳。

　　索索认真地看着，日落银河起，清和方一脸笑意停下来。

　　索索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与我们妖兽的修炼似乎哪里相似。”同样感天应地。

　　清和想了想：“可能交手时多少受点影响吧。”

　　清和没有得到妖兽变身的秘诀，她将注意力转到另一个方向：芥子空间。大乘修为便可撕裂空间，她可以开辟一个足以容身的固定空间，再将空间附着在实物上，如同灵戒玉镯。

　　失败无数次后，尚清和发现并不能无中生有开辟新的空间，便决定借用现实空间。选取了可容身的空间后，她尝试缩小空间的进出口，一遍又一遍，渐渐的空间入口能开在一枚花叶的表面，甚至一滴水、一粒微尘中，肉眼不可见，入口从内部封住，从而隔绝所有气息。

　　清和接着调整音像的大小，使她在空间内能正常看到外面发生的一切，甚至声音气息，却不会泄露自身的信息。这样一来，就不能直接封住入口，她开始思考有什么方式或者东西只能单向输入。

　　一路走，一路试，终于发现了零陵花与箴石混合有奇效，削箴石如蝉翼万分之一，内涂零陵花蜜薄层，外涂零陵花萼汁液，双层箴石片相叠即可。箴石片脆弱不耐攻击，她不得不在两层箴石片之间填入一种与阪里漆提取方式类似的透明粘液，大功告成！

　　很快新的问题来了：如何找到一个长久的安全之地来借用呢？结论是不存在绝对的安全之地，狡兔三窟。如同她在乔陵留了许多位置标记，可以极短时间内连遁，这比两点固定位置更不易追踪。

　　尚清和便时常栖身在微尘里，微尘随风、雨、鸟、兽潜行，大部分时间外面的景象都是一成不变的山林、河流、浮云、泥土，她在空间内安之若素，练剑或者研究阵法。只有一枚玉镯，暂时也不方便收集漂亮的花草或种子晶石，全凭眼看心记，比之前单纯收集在灵戒反而多了份心思，毕竟灵戒里的东西又多又杂，放进灵戒后很少二次整理。

　　以前行走在丛林，尚清和总觉得争斗无处不在，不是部族内斗，就是外族相争，领地便是禁地，非本族修士不可踏入。现在隐身随微尘飘行，才发现除了普通鸟兽间正常的弱肉强食，开了灵窍的妖兽总体趋于平静，高阶妖修威慑领域内的其他妖兽。

　　“出来。”本在修炼的青感应到不明生物进入洞穴，迟迟不去，也无杀意。

　　尚清和本在微尘里用石子练习布阵，听到突兀的这一声心中略惊，起身察看外面的情况，一个昏暗的洞穴，这种地方气息易沉降，再次出去不知何年月。

　　她等了等，犹疑是否真被洞主发现。

　　“出来。”声音不急不缓，似乎习惯于高位，这次带了威压。

　　清和打开箴石，现身在洞穴里：“误入贵地，打扰了。”温暖湿润带着潮气，洞主不似兽类。

　　青以人的形态靠墙而坐，两手握拳交叉于膝上，对清和的歉意无动于衷，漠然道：“本君双手各有一枚琅玕子，哪一枚会发芽？猜对了，本君就放你离开，猜错了，就拿你的血祭养这枚琅玕子。”

　　清和没有赌运，只听索索讲过琅玕是仙树，琅玕子是仙树之实，青琅玕大王是仙树枯死后成妖，她竟然还没走出青琅玕大王的领地。

　　清和右手微动，青立即出声：“猜一猜尚有赢面。”并伸开掌心让她看了看如珠似玉的琅玕子，证实他所言非虚。

　　清和沉默许久，开口道：“两枚都会发芽。”这样的仙种都不能发芽未免太可惜了，二选一的话又左右难决，反正她的答案不重要。

　　青愣了一下，让洞穴里充满亮光，认真打量着掌心的两枚静默千年的种子，被他带在身边时时蕴养，还是一丝生机都无，似乎随当年的仙树一同死去。

　　青迟迟没有动静，清和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主动攻击占取先机。

　　青问：“你觉得什么时候会发芽？”

　　清和如实回答：“我对琅玕仙树只知其名，也许环境时令适合了就发芽，譬如春天。”

　　青哑然失笑，怎会如此简单。他曾经有数千枚琅玕子，在容成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季节种下，落地后只会腐烂，不会发芽。仅剩的两枚是他最后的希望，他需要活的琅玕树枝与树汁来替换体内死去干涸的枯木。倘若一千年前遇见对方，他定然直接将琅玕子给她、种出树来让他看看！

　　现在么，也只能给她了，在他手里迟早有一日会被碾成灰烬：“猜对了，这两枚琅玕子送给你，但你须允诺，将在适宜的时间地点种下他们。你走吧！”

　　两枚琅玕子飞射过来，清和敏捷地抓在掌心，又凉又硬，她迟疑道：“我只养过野花野草。”家养的花草都是滴了灵露才能活。

　　洞穴里的光再次消失，黑暗中青的声音略显不耐烦：“再不走就别走了！”

　　清和默默收起脚边的那粒微尘，循着风来的方向果断离开此地。洞穴四周一片安静，只有流水之声，她随手拾起一片落花，将微尘附在花瓣上丢进溪水中，花瓣抖了抖随水流下山去，她的身影也立即消失。

　　青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怎样的决定，冲出洞穴用神识搜索却一无所获，深深觉得自己定然是被对方骗走了琅玕子，恨恨道：“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

　　青不动声色地召集辖内妖族大将，询问周边可以合并攻取的地盘。众将畅所欲言，恨不得大王立即将死对头或者资源丰厚的妖族打下来！

　　青只道：“以后再议。”便将手下打发走。又耐心等了几日，芳邻们没有异常举动，青一时摸不着头脑，难道真是意外？倘若他本体是活的仙树，容成植物覆盖之地将无秘密，枯木成妖果然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