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花酿酒，天气尚清和》有园

71、妖兽

　　白云城主例行奏报妖兽乱，副手欲拦：“何必惊动少主？”

　　长风不镂道：“白云城供奉少主族长，又不是供奉泥菩萨！泥菩萨还得偶尔显显神迹。”见副手忧色过重，不得不缓了脸色：“此次妖兽之乱甚于昔日，早早报上去，也让本家有所防备。”

　　副手无奈，生怕少主不豫，认为他们白云城是一堆废物，便绞尽脑汁写了封奏文传到长风苑。

　　虽筑城围地隔开人与妖兽，但妖兽之乱每隔几年便爆发一次，大量妖兽聚集起来冲击城池，修为较低的平民百姓容易成为妖兽口中餐。

　　代序成节留下平安折，其余大小事的奏文慕清风全部亲自过目，除非急件，一日可以处理所有城主一个月间的奏文，事关重大的则报族长长风子衿决定。

　　妖兽之乱代序归在急件里，慕清风修炼结束后便在案上看到了。代序等待少主安排增援的人手，慕清风道：“我亲自去一趟，不必相随。若有急件，送到维德院。”说完身形消失。

　　代序心知等少主归来又将被族长罚了。

　　长风不镂见来得是少主，顿时懊悔没听副手谏言。慕清风详细询问了妖兽之乱的现状，便独自出了城。

　　慕清风直接找出修为最高的妖兽：“阁下越界了。”

　　弥咜笑：“哪里有界？我们可不认。长风捣鼓了千年，竟找了位失魂之人作少主，长风子衿果然不拘一格，不拘一格！”

　　慕清风点头：“可惜阁下无缘面会族长。”

　　弥咜指了指白云城：“很快就会见到了。”

　　慕清风再次提醒：“修行不易，阁下再慎重考虑为好。”

　　弥咜身后的妖兽纷纷笑成一片，一道明光闪过，妖兽伏地化作两半。弥咜躲得快，避过剑气，见同伴枉死，不怒反笑：“少主之剑，不过如此。”六星阶对阵五星阶，弥咜底气十足。

　　慕清风只是道：“太吵。”举剑与弥咜交战。弥咜是修炼五千年的巨蛇，行动间砸倒一片，加之嘴里喷出毒液，整个山谷草木变色。慕清风的游刃有余更加激怒了弥咜，嘶嘶不绝。

　　从黑夜斗到黎明，弥咜倒地奄奄一息：“杀了我。”

　　慕清风收剑，一身轻松，也多了份耐心：“为何围攻白云城？”

　　弥咜哈哈大笑：“当然是——饿了！”

　　长风不镂心中大骂：盘踞翠映湖，什么吃的没有！就是馋他们这几两肉，也不嫌骨头硌牙！利落地将弥咜巨蛇砍成三段，砍完后才意识到不对劲，尴尬地向慕清风解释道：“弥咜狡诈，之前几次都让他逃脱了——少主是想要脑袋还是尾巴？”虽然这身蛇皮破破烂烂有些不值钱了，但到底能填补一些修城的损耗。

　　慕清风摇头：“城主可自行处置。”沿着城墙飞了一圈，斩了那些顽固不化的妖兽，没有追杀逃走的妖兽。妖兽与妖修不同，妖修有所畏惧、克杀。

　　简单询问了城内损伤情况，慕清风裂空离去。

　　观澜见道：“你如今倒是隐忍。”苦得是高阶妖兽，被钝刀子磨肉。恶名没传出去，跑都不会跑。

　　慕清风笑：“菩提玦，不算难以忍耐。劫火已除，为何还泡在水中？”伏波石不见了踪迹，清池扩大一倍，莲花不妖莲叶田田。

　　“凉快。代序说你掘了个洞府作铸剑室？”

　　慕清风点头：“维安院离门内弟子太近了。”有些意外阵法也拦不住。

　　“我在剑室加了几道防护阵，你试试效果。”观澜心中那句“想离开长风”的话到底没说出口，他能面刺慕清风，却做不到背弃。菩提玦一日不除，清风一日难安。

　　……

　　尚清和很快见识到丛林的危险。

　　有些高阶妖兽极其敏锐，清和一踏入其圈定的地盘立即被攻击。清和且战且退，有时候脱身成功，有时则会不小心误入另一个妖兽的地盘，导致被两面夹击。

　　本来对容成一无所知，渐渐能分清各种妖兽的习性、某些草木的药性，每时每刻都惊险刺激。受伤是家常便饭，疼是真疼，不敢乱敷草药，便只能让伤口自行愈合。这具在修士中显老的身体，经过劫雷淬炼后变得十分强悍。但这里是容成界，妖兽们普遍活得比她更久，也经过多次进阶雷劫，绝招各异。

　　她渐渐感受到落霞剑法不足以应对高阶妖兽，容成界似乎放大了剑法本身的破绽，妖兽得以趁虚而入，让她不得不更费力御敌。

　　尚清和自嘲：“也只有逃遁功夫值得一看了。”她坐在最高树的树梢，明月很快消失，只留漫天星辰转换，心中思索着落霞剑法的补漏之法。万万没想到竟有一日，她敢质疑落霞剑法的不足，曾经只有师父琳琅尊者出手修正过，好像这比修为提高更值得高兴。

　　熟练地弹出一道剑气，又一只切叶蚁妖应声落地。在乔陵剑域放开一点就足以拦拒活物，在容成剑域内的妖兽会不死不休。

　　她不无懊悔道：“应该好好学些阵法的。”到现在也只熟练掌握了几道基础剑阵，但五行八卦确实过于晦涩，她死记硬背下来了，对着口诀勉强能摆出两三道防护阵。为了一息安宁，她磕磕碰碰地布了一道防护阵，见切叶蚁被拒之阵外，她松了口气，也就挡挡切叶蚁这种地阶妖兽了。

　　几十年后，尚清和一剑逼退猪妖，鬃毛坚硬如剑的猪妖蹄子刨了刨，不甘不愿地退走了。清和收剑入鞘，修正后的落霞剑法对付妖兽更有威力，可她练剑时总觉得不流畅了，渐渐地她将落霞剑法与应对妖兽的剑招拆开练习，前者修炼剑意，后者修炼剑势。

　　清理师父的玉镯时，才发现当初赠送的三套法衣还在，当日的欢喜历历在目，后来竟一直收藏于玉镯内，现在这个年纪也就墨色山水这套更适宜。如不是特意揽镜自照，尚清和很容易忘记自己现在是五六旬的相貌，毕竟她还记得三十三座峰外，有株长在幽谷的灵花开时极美。

　　掐着花开的时点，她早早来到幽谷守候。这里是一群白猿的领地，打过几次照面就打过几次架。清和听过他们用人语交谈，但动起手来根本不听任何解释，路过也不行，除非打赢了。

　　“八品紫葇还要五日才开花。今年阴云多，要迟几日的。”两丈外的藤树上，一只白猿长臂倒挂荡着秋千。

　　清和迟疑着：“多谢？”

　　白猿继续荡着秋千：“你在这里也是白等，不若我们做个交易：你去黑猴的林子里摘两串甜曲果，我帮你看着紫葇不被摘走。”白猿与黑猴是冤家，甜曲果却是两族至爱。

　　清和问：“谁会摘？”白猿枝上窜来窜去，地上紫葇开花结果都不当一回事。

　　白猿嗤笑：“紫葇于我族自然无用，但你们人修似乎颇为喜欢，每年这个时节在山林进进出出，扰得大家不安宁，前几年族长一怒之下全部拔了，这株是石缝里幸存的。紫葇气息独特可随风传万里，一年不知两年不知，三年总会被嗅到……”

　　见清和不信，白猿有些焦躁：“骗你做什么？我们本也不知道紫葇还有香味，后来见人修肩上站着个高鼻小猴子一个劲儿乱嗅才才才到的——啧啧，也不知哪家的小猴子太丢脸了，竟然为人修驱使——族长还不知道这里又长了紫葇，否则迟早给拔了。”

　　清和问：“万一我回来了，紫葇却被拔了——”

　　白猿有些生气：“所以我帮你看着——你是不信我吗？”妖兽向来没有信誉，为何白猿问得如此理直气壮？

　　清和对紫葇开花已经不抱希望了：“那我去一趟。”

　　黑猴领地与白猿相隔四座山，清和直接御风飞过去了，悄悄在林中转了一圈，每棵甜曲果树上都有黑猴驻守，大约也是在防馋嘴的邻居。只有一面陡峭光滑的悬崖上长着几棵甜曲果树，果树长得极瘦，果子却很饱满。

　　清和直接从百丈崖顶跳下，接近果树时，用剑削断两串，约十几枚。抱着甜曲果飞速下落，距地面一树高时，足尖轻点向上跃起，一蹬崖壁，顺势御风从树顶飞回白猿谷。

　　白猿本无聊地围着紫葇跳跃，见清和回来，高兴地往她身后瞅瞅：“没被那群猴子追杀？”

　　清和摇头，现在没，等下发现了可能会追过来。

　　白猿抱着甜曲果一脸满足地吃着：“好甜——幸亏你只摘了两串，否则他们族长要气死了，悬崖上的几棵甜曲果树，一半上供，一半用来诱惑教导小猴子的。”想吃就跳下去摘。小猴子修为低，也就练练胆气。

　　“上供给谁？”清和留了一枚，也吃了起来，齁甜。

　　白猿眼巴巴地看着她手里的果子：“不好吃给我吧？”清和掰成两半，将没咬过的那半扔给白猿。

　　白猿敏捷地一把接住放进嘴里嚼着：“青琅玕大王。”舔了舔手指，可惜道：“可惜我修为不足以为大王效力。大王不爱这口，往往直接赏给下臣，石芝就得过两枚。”

　　“效力做什么？”

　　“别担心，不是杀人——你们人修，弱的弱爆了，都龟缩在城里，杀也杀不到；出来走的要么修为太高、要么太歹毒，我们斗不过，不得已拜了个大王。可每个大王都恨不得臣服的部族再多一点，打来打去的，我虽然喜欢甜曲果，也不爱当大王。”白猿留着另一串不舍得吃，捂在怀里藏着，还不忘嘲笑尚清和：“你是被同类驱逐了吗？”修为不算顶高，一个人来来去去，很好骗的样子。

　　清和点点头，顺便问出多年疑惑：“你们能吐人声，能化人形吗？”

　　白猿站在树干上，念了句口诀，化了个小女孩的模样，眨眼间又变回猿身：“能啊。不过没意思，不如本体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