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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沧月 ...

  •   林断等人胆寒,手上防护不禁再添了数倍,宋琳琅眉头紧皱却未阻止,她握紧不周剑,渡弥丹她听湛群英提起过,炼制过程极为苛刻,成丹极少。
      湛群英一边咳嗽一边解释道:“湛某孤陋愚钝,实在辨不出首恶,只好劳烦冲在前面的死一死了。”
      话落,三枚渡弥丹再次射出,早先与秦氿同行的另一名大乘后期修士合音门诸怀、天意宗林断、隐在人群恶意爆满的丹熏派文首翼同时中丹陨落,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一言未出身先殁。
      宋琳琅眼神一凛。
      除去宋琳琅来之前陨落在交战中的三名大乘初期修士,恐慌在剩下的二十一名大乘修士中蔓延,千年修行如此不堪一击!
      湛群英口中发苦,却无暇分心于他们,天上劫云重重,电闪雷鸣。
      宋琳琅面向六派修士喝道:“还不速速离去!”大乘修士们不敢恋战,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便跨过虚空各自归去,无不心道晦气,竟给对方做了垫脚石,却也验证了大乘之数限制实有其事,以后怕是不会太平了。
      宋琳琅闪身来到尚清和面前:“丹获与你有半师之谊,临别前亲手奉一份拜师礼吧。”赶紧滚!
      尚清和从震惊中回过神,忍着对渡弥丹的惧意,跟随师父来到潘侯山湛群英面前,她承受着湛群英外散的大乘威压以及天雷之威,飞快打开丹炉,摄来茈草、柏子、楛青、长蛇之蜕、竦斯鸟之羽,滴入小咸山雪水,在轰轰雷鸣中快速炼出一枚生息丸。
      以榛叶承之于湛群英前,清和双膝跪下:“清和驽钝,多谢师父教诲,仅以此丸献师父,祝师父能生息如故,平安飞升。”
      湛群英在宋琳琅的示意下接过,剑气匆忙化成的灵火炼制,茈草为君,凝脉;柏子楛青为臣,调息;雪水为佐,清戾;长蛇蜕竦斯羽为使,上扬下荡。湛群英直接服下,交战产生的伤势得到缓解,一缕剑气携着药性在体内流转。
      湛群英扶起尚清和:“进步神速,再接再厉。”私下传音宋琳琅:“轻易不要服用你徒弟的丹药。”
      徐松鹤本在调息,突然苦笑:“这雷劫来得迅疾。”斗法消耗了大量符篆,劫雷来之不善,潘侯山杀气未歇,此番劫雷数不知是八八还是九九。
      湛群英郑重拜谢他的援手相助,直言自己雷劫凶险,请松鹤尊者避去毋逢山。
      徐松鹤摆手拒绝:“潘侯三百里遭难,纵使渡劫陨落,也报之以残躯。”
      宋琳琅对二人抱拳作别:“珍重!”随即带着尚清和退到万里之外。
      湛群英身负杀业,劫雷毁天灭地之势劈向潘侯山上的二人,风疾山动。双人渡劫,徐湛承受双倍天雷之力,十天十夜,降下一百八十八道天雷。
      雨过天青云破处,虹桥飞来,天雨牡丹。湛群英与徐松鹤并肩而立,踏上虹桥,飞升上界。
      清和仰头看着漫天花雨,人世的悲欢同时显现。
      宋琳琅抬手接过一朵飘落的红牡丹,果真国色天香,灵气所化,一个昼夜方消散。
      入画峰,观澜站在杏树下,望向什么也没有的天空,任牡丹挂满杏枝,枯死的半面枝丫顿时恢复生机,发芽抽叶吐蕊,一时红杏牡丹热闹。
      上官瑾坐看棋局,棋盘上一朵红牡丹、一朵白牡丹。他指尖拈着黑子沉思,现在乔陵高阶修士怕是分成两派,一派盼着宋琳琅飞升,一派盼她不要飞升,乔陵千年平静只因宋琳琅在上压制,一群猛兽决出了首领,整个兽群才不得不安分下来。倘若不是徐湛二人原地飞升,今日宋琳琅为震慑后来者也会出手解决一批心思不正之人。
      都是大乘后期修为,有些人是土丘浅滩,有些则是高山大海。
      宋琳琅与弟子回到一剑山后分道,清和自回流霞山,宋琳琅落在归去堂前,大门洞开,修士尽望西北。
      邵明华眼中有伤痛:“师叔,你怎么忍心?”
      众位弟子默契地行礼离开,薛之湄看了一眼师父,见邵明华没注意到她,默默离去。
      宋琳琅拔出不周剑,指腹划过剑刃,她眉目坚韧:“明华,事有可为,有不可为。”
      邵明华惨笑:“家师不可为,湛群英便可为了么?不周剑驰骋天下,谁知是家师所铸呢?”一颗心系一人身,那人在天涯海角甘愿独行,徒留昆山玉碎。
      宋琳琅不语。邵明华摇摇头,自回明华峰。
      万丈崖上,宋琳琅坐在玉殿中央,目光从雕梁画栋上一寸寸逡巡而过,这座山峰是她结婴后随手选的,这座玉殿却是琨珸亲手筑造的。
      她与琨珸相识于褚雪堂,拜师前同住一间院落,各自拜师后也没改变。琨珸结婴后并未另选峰脉,他的情意琳琅并未一无所觉,她只是觉得自己不能以同等深情回报师兄,有些愧疚。所以结婴后,她借此机会搬了出来。
      她曾以为自己没那么爱他,但遇见了湛群英,她才知道自己从未爱过琨珸。琨珸也许察觉了,默许她的搬离,却从此眼中有了阴雨。
      她不知道琨珸陨落得这么快。很平常的一次传讯:“何时回山?小酌一杯。”
      宋琳琅踏进小院便感应到琨珸气息在崩溃,就像沙漏中的流沙。她立即明白了,心有千千结。
      琨珸笑得清浅:“我怕自己晚节不保,辛苦琳琅了。”
      琳琅仰头逼去眼中泪水,音色如昔:“好。”师兄在惩罚琳琅么?
      他饮茶,她饮酒,絮叨起在外所见所闻所获。琨珸没有不甘,琳琅已经很努力去喜欢他了,只是差一点。
      天赐恩泽,大乘修士越来越多,三十三重天外,雷华迟迟不至。这个秘闻还是琨珸向她透露的,那时年少轻狂完全没想到此后经年会等不到飞升。
      琨珸的身体渐渐如同凡人,畏冷畏热,会饥饿,但除了饮灵茶吃不下米蔬,很快就骨瘦如柴,但仍清癯隽秀。
      在琨珸睡眠之后,宋琳琅无数次拔出不周剑又收回剑鞘中,她其实早就数过大乘阶段的修士数量,甚至记住了他们的居所。一人不够,五人也不够……琨珸自己就能解决三分之二,但这不合他们的道。明华暗中请求清风去文心阁,她没有阻止,或许也在抱着隐秘的期望。对于清风而言,修士主动送上门,他们的命便在他股掌之中,生可,死亦可。
      但她失望了。她训斥弟子,何尝不是在训斥自己。
      她送清和去千步峰,湛群英研究了一番问:“她眉心有重阵,应不会记得近期发生的事,还让她服用惠心丹吗?”惠心丹记事忘情。
      宋琳琅想到垂老的琨珸,狠心道:“用。”真有情缘,上界再续吧。
      湛群英沉默,丹师对气息极其敏感,他能感应到另一股伴随琳琅多年的气息正在崩溃,是琨珸。
      琳琅回到一剑山,坐在琨珸对面。
      琨珸头上有了白发,嗅到她身上的药香,笑得和蔼:“小孩子长多大都不省心。”
      宋琳琅欲言又止,琨珸了然拒绝:“琳琅,我命如此。”不要让我这副模样再去见湛群英。
      眼睁睁看着琨珸生机流逝,她体会到他的残忍。
      琨珸对前来探望的慕清风道:“明华弱质,洛水好强,以后劳清风加一分眷顾。”
      慕清风恭谨应诺,这位师伯曾对他照顾有加,算得上半个师父。
      琨珸临逝前夕道:“琳琅在上界若见到师父,代我问安。”
      琨珸陨落后,宋琳琅不及消沉,清游便出事,似乎前半生的肆意开始终结。他们这些人骨子里刻着傲气,认定了自己迟早会飞升畅游另一广阔天地。倘若师门弟子都留在乔陵,不能飞升似乎也没多可怕。
      天地瞬息变幻,再长的生命也不足以去探索尽头,她并不觉得活够了,她只是能坦然接受留下来的寿元尽。她在这里一日尚能压制众人,自相残杀从来不是正道。她希望以徐松鹤的正义、湛群英的才智,能尽快解开乔陵飞升的桎梏,下一辈的弟子个个七窍玲珑心,事迟则变。
      有些事,有些人不可为,有些人又可为。
      薛之湄来到流霞山的时候,花寒江流已经回神秀峰修炼,流霞山上只有清和。
      薛之湄悄无声息坐在琼花树下,托腮旁观尚清和练剑。清和照常走完一套剑法,收剑拜见掌门,很惊奇薛之湄会来流霞山,毕竟这里什么都没有。
      薛之湄含笑:“师叔总是多礼。”
      清和微笑不语。
      薛之湄赏着云霞:“师叔有佳酿吗?小酌一杯?”
      清和在琼花树下挖出一坛酒,摆出两只碗斟满。薛之湄嗅到琼花幽幽,尝起来酒味薄而有回甘,像果酒。薛之湄喝了半坛,清和的那一碗还是满满的,二人都不在意。
      “琳琅尊者应很快会飞升。”薛之湄突然道。
      清和点点头,毫不惊讶。师父修为高深,飞升只在朝夕。
      “十年前,鸱鸮峰羽翛尊者心悦清风尊者,请为同修。”薛之湄话题转换极快,仅仅同修,不论结契。
      清和在抿酒,每次唇舌沾一点。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殆。她对鸱鸮峰、羽翛尊者并无印象,或者说,除了流霞山、神秀峰,她对一剑山并不关注。
      薛之湄意会:“女子怀春,没什么不可言的。宗门内心悦他的修士,我都数不过来,奈何神秀峰有剑无情。”渐渐的女修们也不再自讨没趣上前表露爱意,几百年过去,未料到还有人痴心不改。
      清和被逗笑了:“师兄长剑换了几柄。”铸剑师果然有恃无恐,长剑废弃还有长剑,无谓故剑情深。
      薛之湄也笑:“尘世百年,再折半吧——五十年情意不绝的凤毛麟角,而修炼后五百年上千年……”修真界还有道侣就很违和。
      清和应道:“是啊。”
      薛之湄看她有些失落,又主动道:“其实家师先遇见师祖,再离开飞花阁的。”不同于传言中的逃离飞花阁途中遇见琨珸尊者收留。
      清和想,先后并不要紧,步留行总不是好人,能摆脱就是万幸。
      薛之湄不禁发笑:“多情的人,不过从一个坑跳进另一个坑,至少前者花心却还有回应,后者专情反而不会入目半分。你知道琨珸尊者的院落叫沧海月明吗?”
      清和摇摇头,秋氏不敢谈,花寒没兴趣:“两处院落合而为一?”
      薛之湄道是:“别之沧海,归来月明。琨珸尊者本姓明,讳苍。”世人只知琨珸,而师祖终其一生没有等到归人。
      清和一时不知如何表情,流霞山没什么禁制,直接在师父师兄眼皮下谈论尊长旧事……
      薛之湄收住话题,继续默默饮酒,她其实更慕琳琅尊者,原以为当时琳琅尊者不再收徒,没想到后来收下了尚清和。
      她曾想,若是琳琅尊者,早就打上天意宗将步留行反纳为禁脔,再不然厌弃就弄哑了!
      她喜欢不自苦的人,所以说琳琅一脉更契合她,但师父对她很好,遇上什么样的人总是缘分,她无意于改换门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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