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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画心 ...

  •   清和立即站起来向他道谢,走出竹楼一看,果然是花寒。清和有些不自在,幸而花寒没有过问花钿之事,只是问她是否参加兰亭盛会。
      原来真是上巳,观澜没诓她。清和照旧摇头拒绝,她喜欢小小的热闹,这种盛会一听就很麻烦。
      花寒柳眉倒竖:“是不是那位观真君管着你?”
      清和哭笑不得:“与他何干?往常我也是不去的。”
      花寒脸色一松,语气软下来诱惑她:“兰亭盛会三百年一次,机会难得,展示拍卖很多珍品宝物,我们一起去开开眼吧……”
      清和不为所动:“江流不是前些日子回来了,你同他一起呀,实在不行,还有今宵今朝呢!”
      花寒道不行:“师父只能带一人,要是江流去,我便只能等下一届了。”
      清和奇道:“如此,那我更不能去了。”
      花寒不得不解释了一下入场规则:“一位大乘修士只能带领一个从人。”随即对着竹楼使了个颜色,意思是让观澜也去,这样师父有人陪,她们两人可以玩得自在。
      清和隐晦地摇了摇头,真想去兰亭盛会,她还不如请求师父走一遭。况且整个乔陵才多少位大乘修士?加上同行的修士不过几十人而已,也算盛会吗?
      观澜倚门闲闲问道:“清风同意了?”
      清和不可置信地望向花寒,满脸控诉,师兄都没搞定,就来拉她入伙!
      花寒打了个哈哈:“师父怎么会错过盛会呢?”
      观澜微笑拆穿她:“三百年前,他已随琳琅尊者参加过兰亭宴。”
      花寒死猪不怕开水烫,热情邀请:“有一便有二。观真君一起呗,本届恰好就在一剑山下。再说,指望师叔进阶大乘自己过去,不知多少年后。”
      清和一旁摘除自己:“我才没兴趣……”她宁愿等自己步入大乘再参加所谓的兰亭盛会。
      观澜沉吟片刻,竟点头同意了。
      清和讶然,但仍坚持道:“你们自去,我是不去的。”倘若只有花寒,还可以考虑,加上师兄与观澜,没有回旋的余地。
      花寒不在意道:“师父让你去,你也不去吗?”
      清和道:“那是你师父。我师父正在闭关。”况且师兄很久没有约束她做什么了。
      花寒得到她想要的答复,她与清和挥手作别,观澜也回到竹楼内继续绘符。
      清和无可奈何,摸了摸眉心,按照原定计划去山谷里挖了一株兰草,已经打了花苞,清和很小心地将兰草连根带土移栽到陶盆中,浇了些清露。只有兰草回赠,又觉得不妥,到底是分开之后再遇,因而山谷里其他香草香花也各采摘几枝扎成了一把花束。
      清和避开符纸将兰草放在桌角,又从袖中取出花束回赠观澜。她的小心思一眼可见,观澜欣然接了花束并道谢,低头嗅了嗅,多种香草气息有些杂乱,他顺手抽出两朵伞状江蓠插在笔筒中,其余挂在窗外,与昨日的竹枝金樱子相对。
      莲池之时,他便猜到清和未曾正经入学学习经史古籍,往往是辛氏兄妹带什么书册到酒肆,她便蹭着读一读,好听好看的词句就多读几遍,行文拗口的则一目三行越过去。所以她大概不知“赠之以勺药”指的是江蓠花,意为结约定情。今日才说到将离容离的芍药,她必不敢当面再送芍药花,江蓠却是相反之意。无论有心无心,这花他到底收下了。
      慕清风的口讯来得很快,清和正准备例行打扫履云梯并练剑。观澜先接了传讯符,慕清风让他们准备下,今晚日落时出发前往钜桥参加兰亭会。
      观澜看向清和,清和缓缓摇头。她坐在风铃下,眉间带着一丝烦闷:“你要去便去,师兄若问起我,就说我在修炼吧!”虽然也练不出什么名堂,所以每次说起修炼都有些底气不足,好像完全是推脱之词。
      然而慕清风又单独传了一封口讯给清和,清和捏着传讯符并不想打开,她犹豫很久,将传讯符递给观澜请他代为回绝。
      观澜直接烧掉传讯符,一改这两日温和无争的模样,不悦地问道:“为何不愿意同去?”又为什么不能亲自拒绝他?
      清和平静道:“我早说了没兴趣。”
      观澜冷笑一声,咽下那些伤敌一千自伤八百的质问,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
      一阵风来,风铃下的彩绸被吹至清和的耳畔,她手指勾到身前,无意识地卷着彩绸,颦蹙双眉。
      观澜看着她的背影,心头涌上无力感。
      清和没有回头。曾经不是不期盼他的来讯,但理智让她慢慢地将这份情酿成酒,心尖沉淀数百年,风与月中独自品尝、独自回味,不是时时刻刻念着,却是偶然思及时的会心一笑,见与不见似乎都不再重要。于是有了雪岭之行,净月峰是意外,现在也是意外,意外怎能长久?
      观澜拂袖离去。
      清和呆呆地坐着,直到暮色四合,她回到屋里,桌案上果然留下一幅自画像,兰台公子,合天地明日月。她站在画像前看了很久,珍重地卷起画轴封入戒子中。在神隐功法下,掐诀将以后来自观澜的所有传讯拒绝在剑域范围之外,等不来的消息不必再等,更何况没有约定。
      浮云阁。观澜自斟自饮,面沉如水。
      慕清风与观澜相对而坐,自文心阁血战发泄了全身暴虐之后,慕清风神清气爽,神魂暂时恢复宁静,此刻看着流霞山二人言行颇觉幼稚无聊。
      “拿不起、放不下。”慕清风一点也不同情。
      观澜没有反驳,反而说到:“天目山一事结束后,我拜会丹获尊者,遇见了湛凌。初看资质不错,但不能飞升。”且已是强弩之末。
      慕清风探究地看着他:“你有没有想过一直留在乔陵?”
      观澜错愕:“我们离家去国踏入仙途,竟然说放弃飞升?”这似乎成了他的执念。
      珠玉在前,观沧海对后面再生的二女一子悉心教导,然而表现均不如长子,他并不曾直接说出这句话,但偶尔不可自抑、失望的眼神却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不论是仙门遥不可及还是慕氏少主同修,观沧海并没有提及希望长子回来。等到他金丹初成,收到的却是父母已逝的消息,自此观澜不再执着下山。
      慕清风道:“修炼本是为了人生更好,而不是更差。”
      “或许吧。”观澜眉目郁郁如玉碎连城,萧然饮尽一杯酒。明明不想伤害她,最后仍是让她难过,既然如此,不如助她忘却。万事忌犹疑不决,不决则迟:“溯洄之境,你考虑好了吗?”
      慕清风直接拒绝。他无意于掺和到挚友与师妹之间,且二人藕断丝连。
      观澜摩挲着琉璃盏,垂目涩然道:“红尘之约已经结束,我们不再是夫妻……算我小人之心,实不愿意你们真的在一起,所以设下幻阵助你度过菩提玦的考验。”
      如此不信任吗?慕清风沉思,没试出菩提玦,却试出观澜。
      观澜面色凝重:“君无意之所以轻松脱手,便是得到菩提玦的修士九成九度不过考验。他不过持手若干年,与你争胜的执念便深入骨髓。说不得我这飞升执念也是因接触过菩提玦。倘若杀戮能解决问题,那以你的资质修为,起码要除掉半个乔陵修士,到时候一剑山不但不会庇护你,反而会先动手清理门户。”
      慕清风收起漫不经心,冷静地听观澜作下结论:“与其将来失控,不如现在掌握主动。”
      慕清风思考很久,终于默认了观澜的方法,对外宣称闭关炼器。他若不同意,以观澜现在的状态,定不会放心他能妥善处理菩提玦的影响。修士并未绝七情六欲,不论是一剑山的放纵还是文心阁的约束,人性的贪嗔痴慢疑并不比俗世少一分。观澜又自困藩篱了。
      新月如眉,清和仍是来到神秀峰赴约,心下却希望他们已经离去。清和踏入浮云阁后失去意识,双目紧闭陷入幻阵中。观澜接住她,将她抱到浮云阁顶层,彩云易散琉璃脆。他心有疑虑,却无法脱口相问,问谁呢?
      临入溯洄之境前,慕清风问观澜:“你之所以犹疑,是担心对尚清和的情意是源于菩提玦作祟?”
      观澜闭目答道:“我固然有情,不知深浅。”
      浮云阁上风满楼,白纱曼飞,慕清风卧床,尚清和卧榻,观澜坐于席。
      无数的卷轴从观澜袖中飞出,虚挂四壁缓缓向下打开,从背影到侧颜到正容,行止坐卧言笑伤怀,画中人均是清和的模样,落笔成卿。
      阁中一片安静,观澜慢慢扭过头去,视线无所着落,声音低沉:“我有很多欢喜。但你只记住了我偶尔的不快。”
      “你对辛姮说,我又生气了,我总是不高兴,和你在一起,似乎让我很为难。”观澜低声重复着,忽而笑得寂寥:“你说对了,你确实让我为难。我本读书学礼,君子端方……”
      观澜长叹一声,起身逐幅画像看过去,画中女子若有情若无情。湛群英的威名文心阁怎会不知,不到最后关头也不敢登门求救。他的丹药无不是裹着蜜糖的□□,买卖双方愿打愿挨。两个人的修炼一事便需要献上全部身家,还不能保证有效。
      “倘若当年回你一半身家报恩,另一半似乎还是归湛群英,如此说来也不会有更好的结局。”所以他们注定会成为夫妻。
      但他的妻子不在意长久,似乎朝夕之欢足以。如果他不能对她某一方面表现出迷恋,她便不肯相信他的爱意,将一颗心深藏。她倒是诚实喜欢这副容颜,便以为所有的喜欢都能找出痕迹并一条条列出来。从前笑人痴,看不穿。文心阁古来多情痴,倘若世间情意能讲道理讲条理,便不存在若多故事。
      如果以错误的方式开始,最终也会以错误的方式结束,不能心存侥幸,而彼时彼景,大约错身而过才正确吧。
      画卷依次自燃,没有留下一丝灰烬,观澜神色恢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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