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花酿酒，天气尚清和》有园

38、暗手

　　韩明煜特地找了一个不大不小、灵气不多不少的山峰净月峰作为参赛弟子住所以及比赛场地，遍山设下了七八层禁制，六大宗门的弟子安排在距离峰顶的地方，其余宗门按照慧元碑上的排名依次往下，赛场在净月峰中部。所有参赛弟子配发一枚铭牌，登记身份信息、住所，里面实时发布比试赛程、抽签结果、比试结果。
　　等到比赛正日，掌门长老们都随各家弟子到指定坐席落座。韩明煜找了个弟子字正腔圆逐一念着名字将所有在场的修士都欢迎了一遍，有文心阁弟子应点掐破符纸弄出欢呼热闹的声音，指望这些高冷修士鼓掌欢呼太难。欢迎辞花了不少时间，本次来了大小五十多个门派共计一千多名修士。
　　韩明煜亲自重述了大比规矩，抽签选对手，划分十组，组内两两比试，胜加一分负扣一分平手为零，组内积分前五进入决赛。决赛也是两两比试，先决出前十，再决出前三，最后定第一。从擂台上落地为输，前十名均有奖励。如果受伤可寻丹熏派的丹师医治，费用自负。
　　第一天是练气期，等到参赛弟子按照铭牌通知到十个擂台上等待比试时，坐席上的修士少了一大半，留下的多为练气期或者筑基。擂台上有阵法结界，参赛弟子受伤严重危及性命时会被自动弹出，练气期弟子比试倒是相当平和，颇有些点到为止的风范。
　　由于比赛日以继夜，每次只给获胜弟子暂停一场的时间来调息休整，三天内五百名弟子决出练气三个等级的前三名修士，练气前几名弟子基本是硬撑着观看筑基修为的比试，这三天来的比试感觉身体灵力精气都被榨干。
　　筑基和金丹修士见此也不得不慎重起来，临时找丹熏派购买了很多补气灵丹，文心阁璇玑宗的辅助类符篆阵盘销量也不错。
　　阿岫小声嘀咕：“明明说比试随意，为什么大家伙都这跟打了鸡血似的？还以为能从文心阁赚一笔，擂台都没上灵石先大出血了！”
　　战意极具传染性，文心阁将氛围渲染得很好，渐渐所有擂台边都围满了修士，金丹期比试时达到了高峰，从金丹修士中可以窥见各个宗门的未来百年发展。金丹末期决出前十时，各位掌门长老十分给面子，陆陆续续回到坐席，凭元婴大乘修为将擂台上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
　　“唉—你说你打得好好的，怎么就轻易输给璇玑宗那小子？”多羽围着上官瑾念叨个不停。
　　上官瑾无奈：“师父，都已经输了，您再念也上不了擂台了。”
　　多羽不死心：“我再看看—排第十的合音门上一场看起来力竭，这一场未必能撑得下来……”
　　师父现在看谁都是内伤在身，恨不得上了擂台就倒下。上官瑾不得不躲进入画峰，他在这里有个院落，不过来的不多，基本上每次都是躲自家师父。抢了师兄的准弟子，多羽多少有些怯畏观澜，入画峰渐渐来得少了。
　　上官瑾每次过来都持礼拜见观澜，说两句话、喝一盏茶或对弈一局。这次他看到观澜对面坐着的人，猜到他便是师父口中的一剑清风，也是当年在莲池见到的人。他从容上前对二人行了晚辈礼便离去。
　　慕清风瞟了眼观澜，观澜平淡落子：“等你有了子嗣便知道了。”总不能真让他双灵根的资质蹉跎于红尘中。
　　慕清风更平淡：“你还不如一个女子。”看得开，放得下。
　　观澜眉目不动，不如便不如了。
　　慕清风挑了挑眉，继续落子。棋盘上黑白子杀得火热，不断有子被拿下，随着棋盘上越来越空，胜负逐渐明晰。
　　“承让。”观澜垂目收子，没有再来一局的兴趣。
　　雪岭上的人这十来日在雪里没个停歇，都是白雪竟然也玩得不亦乐乎，终于下了山，出了伊林，看方向是一剑山，只是不御风不用灵槎回去要多久呢？
　　慕清风视线转向净月峰，他对观澜道：“去看一眼？”
　　观澜兴致缺缺：“看谁？”阿瑾刚刚都结束了比试。
　　慕清风甩袖走了，他悄无声息落在一剑山的席位，但仍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林断的心思开始活跃起来，果然如秘信所言慕清风神魂不满。他觑着宗主的神色，看来宗主也有些意动。
　　天意宗的修士都以宗主之位为第一目标，当了宗主将有最优厚资源任其挑选，即使卸位获得的供奉也高于同等修为的修士。但宗主只是天意宗内呼风唤雨，天意宗外地位大不如从前，除非欧阳奇满足于现状只想捞点资源修炼飞升，不然很难放弃到手的机会，踩着慕清风扬名乔陵的机会。
　　金丹末期争夺榜一榜二已到最后关头，元婴大乘的目光都不经意地越过一剑山这边，暗流涌动中慕清风似乎不知道自己成了全场的焦点，毫不遮掩自身的修为破绽。一剑山带队的郭玚真君眼观鼻，鼻观心，忽视了四周打探的目光。
　　天色渐暗，比武台上亮起来硕大的灵火飞灯，像一朵耀眼的花灯飞悬在比武台上空，犹如白昼。金丹末期榜首花落合音门，文心阁位列第二，一剑山第三。韩阁主亲自颁发了约定的奖励后，再让前十名按照名次从后往前上台抽奖，负责活跃气氛的弟子尽心尽责掐破相应的符篆，下面低阶弟子渐渐也跟着欢呼雀跃，尤其是抽中了高阶法器符篆时。比武台上下平静与喧闹形成了强烈对比，各方都在权衡利弊得失、焦灼等待着，不到最后时刻，谁也不确定会不会出手趟这趟浑水。
　　文心阁褒奖感谢所有参与的修士后，宣布开始最后的友好交流环节。
　　依照之前的顺序，元婴初期先开始，由璇玑宗与丹熏派各派出一名杰出弟子，他们在比武台演示了修士的顽强拼搏，二人各出奇招看得众弟子津津有味，对阵法、对丹修有了新的认识，元婴期已经开始脱离实物的兵器束缚，所以这场交手中虚实交错，也便于元婴初期及以下的弟子领悟。这也算一种现场功法教学了。
　　六个时辰后，元婴中期开始切磋，由天意宗与昭觉寺上场。天意宗步步杀机、昭觉寺禅意慈悲，一个欲屠戮，一个欲普渡，招式不如上一场花哨多变，但看对战氛围就很心血沸腾，虽然知道最后肯定是平手，但还是看得大气不敢喘。
　　又六个时辰后天明，元婴末期上场，文心阁对战一剑山。清商与多晶各据一方，清商盘膝弹琴，多晶凌空作画，琴音化剑、画成符出，颇为优雅悦目。
　　“值了！”“不虚此行！”……
　　正午阳光热烈，清商与多晶默契停手，相视一笑后下了比武台。
　　钟阁主谢过二人后，因为是合音门拿下金丹末期的魁首，他现场请合音门派出一位修士进行大乘期的交流比试，这位修士可在现场所有门派的修士中选中一人作为对手，但要获得对方首肯。
　　合音门还没来得及讨论出人选，君无意便跳上了比试台。现场立刻安静得过份，这位元婴末期修为……是不是弄错场次了？
　　君无意满脸不在乎，转着三尺铁箫道：“只要比试台上有大乘修为的就行吧？”
　　韩阁主十分好脾气地点头，作势请他随意。
　　君无意立即将铁箫指向一剑山慕清风：“君某想同清风尊者讨教两招。”
　　慕清风按剑不动，笑容清浅。跨级对战不是没有，君无意可说是手下败将，同阶尚且不胜，元婴对大乘是想找死吗？
　　韩阁主不得不出面，他摆的戏台，总得让人唱下去，真的莫名其妙折了君无意，合音门敢砸了场子。但能怨谁？他明明给合音门做脸，对方不要脸，拦不住自己人上赶着送人头。
　　“二位真格的动过手了，这次就权做功法交流。”不提修为，不要动真格，他尽力了，合音门还不满意就上个大乘长老将君无意拉下去得了，求人不如求己。
　　慕清风念及菩提玦取自君无意，起身飞到比武台上，二人拱手罢，君无意抄着铁箫攻过来，慕清风拔出佩剑迎战。一招之后君无意还好端端地站在比武台上，“噫——”底下唏嘘，两招三招……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怕是个交流切磋的场合，大乘对元婴，一剑清风破了例，难免让在场的修士浮想联翩。
　　“清风尊者剑技高妙……与传说中不太一样啊？”修士间窃窃私语。
　　慕清风顶着众修士的灼灼目光，不动声色地将君无意功法所有破绽点了出来，点无可点，他的剑压住铁箫直抵咽喉，结束这个无聊的游戏。咽喉并不算元婴修士死穴，剑指咽喉是一种压制，仅比将对手踢下比武台稍微体面一点点。
　　君无意面色灰败，愿赌服输。他拱了拱手，一言不发飞下了比武台，青着脸穿过人群顾自离去。
　　慕清风面上平静，缓缓收起心中的恶意。君无意本不在他眼中，反复挑衅原本只是让他有一丝不耐，菩提玦放大了这点微末情绪，直到他们站在比武台，不耐已从厌烦变为恶念。他并非无故试探观澜，菩提玦伴他越久，越能左右他的情绪，这不像佛门至宝，倒像是魔物，无论如何，他绝不能被区区外物控制。
　　昭觉寺的方丈释圆尊者闭目捻着佛珠，他静静地感受慕清风一念起一念灭、眉心束带下似冰似火。释圆对佛家之物微有感应，心里盘点了乔陵有此功效的宝物，眼皮跳了跳，不禁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慕清风微微一笑，仿似曾经惯常的和善，将一身暴戾按在薄薄的皮肉里，低头还剑入鞘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