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花酿酒，天气尚清和》有园

37、夏泽

　　比赛开始前几日，韩阁主与其他宗门的诸位长老商议，既然这些小弟子来都来了，不是一位两位，成百上千的，干脆也分修为等级比一比。元婴大乘修士，乐意给小辈露一手的或者友好切磋，文心阁在最后一日加固结界阵法，提供场地。
　　文心阁立即紧急规划了新的比赛日程，也通知各个弟子踊跃报名。众人曾参加过本宗门内各项比试，也不惧，能像金丹修士一样与各个宗门的同辈比试，充满期待与兴奋。
　　观澜出手布下比武台的阵法后，就未出入画峰，随手改了入画峰阵法，限制了一般修士弟子进出，自然拦不住慕清风。
　　“没想到你也会凑这个热闹。”观澜离晋升只有一步之遥，修为越高，些微差距都足以致命，不过他们是故友表亲，又不是生死仇敌。
　　“盛筵难再。闭关数百年，正好发散发散。”慕清风额间束带，笑得清风朗月。
　　“尊容有碍？”观澜打量，凝眉沉思，“菩提玦？”难怪这副妆扮，“你做了什么要菩提玦护佑？君无意舍得出让？”
　　“铸剑时出了点问题。”事情已过，慕清风不愿反复提起。观澜问了，也回了一句，再多就没了。
　　观澜也没追问，成功晋升大乘看来问题已经解决，难怪这几百年慕清风低调做人。他们可算难兄难弟。
　　“无花榜魁首，再次实至名归，恭喜。”观澜道贺。
　　慕清风敷衍地点了点头，在观澜面前不复温雅。
　　“你来就为给我看冷脸？”观澜收扇叹气，这个表弟从小自视甚高，样样争第一，如今同期修士第一人，居然不是来炫耀的？
　　“菩提玦的来历你可知道？”慕清风看了一眼他的春秋扇。
　　“我陪君无意找到的，你找他拿的时候他没说清楚？”观澜将扇子递给他，想看就看。
　　“师父取来的。”慕清风信手开合扇面，抱怨的话也说得语调平平：“我自己无碍，身边之人却颇受影响。”秋氏一族及其他侍从在他出关后第五年，不堪请辞，两个弟子外出，神秀峰如今只剩他居住，琳琅尊者不受影响，只安慰他刚刚晋升气息外放，渐渐收敛即可。
　　“修为不如你，自然不堪承受大乘的威压，菩提玦又让你不近人情。”观澜毫不意外，慕清风能在这里，说不得就是师兄受不住推过来的。
　　观澜看慕清风似在担忧，也没绕圈子：“物随主人，你正，菩提玦便是灵宝。你本非热情之人，以前藏得好，现在不过微微露出真本性。”被人称赞多了，还真以为一剑清风是夸你脾气好吗？要不要问问你师父，为什么赐你“清风”的道号？风是本名，本来就莫测，清字正一正。看来没正成功，不知道做了什么糟心事收不了场，让潇洒不羁的琳琅尊者直接动用了菩提玦，纵然慕清风已压制菩提玦的影响，收敛之后的气息仍却不失霸道。
　　灵宝吗？观澜不必在此事作假。慕清风放下折扇，重新打量观澜，“境界松动，看来也快了。姑父那么板正……”
　　“板正得娶了倾城名姝。”观澜接上。
　　“你倒不像姑父。”慕清风戏谑补上下一句。
　　“父子不像的多着。”观澜听出他话里有话，面上半分不露。不意外对方知道，他又没藏着掖着，但有的人不知道，或者故作不知。
　　慕清风识趣地就此打住，转而聊起文心阁赛事。
　　“你想去雪岭？”观澜见慕清风视线停留在雪山的方向，出声询问，如果去，他可以当个向导。
　　“雪岭不远。”
　　“大乘一步路。那里寒气深，与你相配。”观澜随口道。
　　慕清风摇摇头，拾起刚才的话题，“天意宗来意不善。”
　　观澜轻哂，“跳梁小丑，不足为虑”，继而感叹，“纵然谋算如夏泽，也未能力挽狂澜，徒惹了一身腥。”上官瑾费心费力为莲池谋划诸国也不嫌麻烦。
　　第一仙门天意宗式微，起源于师兄弟阋墙。宗主之位历来是嫡系两脉轮流坐，乾脉坐了这一任，下一任便是坤脉师侄，再下一任又回到乾脉。各脉自行认定少主，宗主也不能轻易干涉。
　　三千年前，乾脉宗主封绍稳坐主位一千年，但他在位时偏爱的弟子非坤脉少主，只是坤脉嫡系弟子王季。宗主宠爱，弟子骄矜，少主乐苌只是隐忍不发。坤脉这一代少主屡屡出事不得不废旧立新，后来宗主频频为王季张目，狼子之心显现。
　　这代坤脉大长老魏瓒不知何故放任了少主更迭。她原有五名亲传弟子，加上坤派有力争夺少主之位的其他长老弟子九人，十五人中乐苌居八，王季居六，但魏瓒在死了包含三名亲传弟子在内的五位少主后，绕过第六位的王季选了第七位弟子九原为少主，五十年后九原陨落，她又重新选了第八位的乐苌，王季被她完全遗弃。
　　天意宗最后继任的宗主不是乐苌，也不是王季，却是乾脉少主纪策。纪策在位极短，趁封绍闭关冲击大乘后期，魏瓒以违背宗法直接废掉了他，同时废掉的还有一身修为。纪策绝望自戕，封绍救之不及，二人在天意宗仙游台大打出手，魏瓒不敌陨落，坤脉彻底消失，乾脉一家独大。虽然封绍不久后亦无故陨落，但属于坤脉的一半功法传承中断，天意宗不可挽回地没落了。
　　一千年后，夏泽从天意宗支脉击败层层对手成为支脉脉主，不断扩收门徒壮大本脉，同时暗地里合纵连横其他支脉，突然对长据宗主的乾脉逼宫，等天意宗解除封锁消息传到外界，夏泽已登主位。
　　其余宗门目瞪口呆中不忘隔岸观火，但夏泽带回了完整的坤脉功法，她将乾坤两脉功法融合后再拆分给所有弟子修炼，乾脉弟子不服被她铁腕压下，隐藏多年的坤脉弟子也跳出来反对，夏泽反问：“魏长老陨落时，尔等何在？”
　　夏泽很快坐稳宗主之位，其他门派开始隐隐不安，这些年天意宗的不少灵山秘境明里暗里换了主人，每次资源分派时也不再占大头。在夏泽问罪诸派前，被挤掉的乾坤两脉再次发难，他们掌管宗门多年熟知秘事，秘信请求一剑山、合音门、文心阁、璇玑宗、丹熏派、昭觉寺拨乱反正，六派互为犄角不肯出面干涉天意宗内事。
　　久等不得，他们不惜引来一个中等门派十二宫，他们里应外合攻击夏泽一脉，到底根基浅，加上几位出关长老责备她祸乱宗门，引起本脉弟子反水，夏泽不得不以宗门受侵求助于六派，根据七派世契，宗主以外敌入侵请援御辱，其余六派不得拒绝，六派相继派出弟子支援，半个月后十二宫覆灭，天意宗弟子也死伤过半。
　　六派协商后，同意连续三百年由天意宗主持谷雨祭以便补充弟子名额，但夏泽拒绝了，或者说她没有踩这个坑。主持谷雨祭需要至少两名大乘修士坐镇，十万上品灵石启阵，运气好三百弟子中能获得一个单灵根、七八个双灵根，运气不好三四灵根以下，宗门的每一个弟子都很珍贵不是假的。七派以下的中小宗门，多为联合主持谷雨祭，或者亲自入世寻找有缘人。
　　提议的人诚然不安好心，但天意宗多年内乱弟子陨落无数，确实急需补充新鲜血液，否则不日将会掉出七派排名。
　　夏泽选了一条前所未有之路，她一边向其余六派重金聘选元婴做掌院，一边向中小门派乃至散修递出橄榄枝，只要通过她的测试便可成为天意宗亲传弟子。乔陵震惊。
　　对于修士来说背弃宗门向来为人不齿，但夏泽善辩：“谷雨祭中，他们只是被选择。现在，我给了他们一个自主选择宗门的机会。我等修炼飞升都不得自由，谁可自由？”
　　品性太高的人到底不会轻易改投天意宗，夏泽的测试不难，但凡根基稳固在幻境中不滥杀的修士她都收下了。天意宗迅速壮大起来，有甚于往日。
　　自此谷雨祭中加了一道问心试，问汝是否愿意修炼、是否愿意加入本派。问心为是，才会被阵法带回来收为弟子，而弟子再改换门庭需要由师父亲手废除功法修为。
　　夏泽希望招到的弟子获得天意宗资源后，潜心修炼追逐大道同时庇护宗门，哪怕后来投奔来的弟子越来越少，她也不曾降低标准，不滥杀不嗜杀不奸不盗，时间到了仍主持谷雨祭正经收徒。她是什么样的人，各宗门现存记载很少，两千年前同期见过的修士不是飞升便是陨落，但无疑修为强大，镇住了天意宗内外的魑魅魍魉。
　　但继位五百年后，夏泽自己不可思议地陨落了，无人亲见，但她选定的少主被推翻，天意宗一度重新陷入内乱，彼此没有太深的同门情谊动手更加残忍。不论如何呼唤这位前宗主都没有得到回应，众人渐渐默认她陨落了，不然怎会放弃一手提拉起来的天意宗呢？
　　再度稳定的天意宗排名第四。天意宗一直保持着广收门徒的传统，弟子开始参差不齐，仿佛养蛊般长期进行严苛的宗门比试排名，以获取地位和修炼资源，宗主之位凭实力角逐。有一说一，天意宗确实是乔陵追逐白日飞升最强烈的门派。
　　善善恶恶，为善者自善，为恶者自恶，天意宗一般并不插手赞扬与讨伐，所以步留行得以存在，也得以灭亡。
　　天意宗现任宗主欧阳奇本交代二长老梁梠带金丹初期、中期、末期榜各榜前五的弟子参加本届的无花榜大比，接到文心阁最新比试安排后，他也有心亲自过去探一探同阶修士修为深浅，便发令改为三长老林断带队，二长老留守宗门。
　　林断手中的秘信自动化成灰烬，他平静地让弟子周至去重新安排参赛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