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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六十九章 ...

  •   陈烟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

      浑身上下的每一根筋骨都在叫嚣着,痛!万蚁啃噬般的钻心刺痛,眼前仿佛蒙上了层层血雾,他拼命想要醒来,却又一次次被拉入黑色的深渊。

      他猛然惊坐起来,惊出一身冷汗,几乎是爬着到了神池边。

      他的藤蔓!

      神池依旧溪水潺潺,铺满细碎的日光,只是,他的藤蔓再也不会躲猫猫一样突然出现,逗着他玩儿了。

      它在一夜之间恢复原样,变得和他第一次见到它那般大小,仿佛这几个月的照顾陪伴,只是陈烟的黄粱一梦。

      “醒醒!你别吓我!”

      藤蔓没有回答,它的茎身布满伤口,干涸的绿色汁液像是人被抽干了气血,身体软软地耷拉在一旁。与路边最常见的即将枯萎无言的植物无异。

      陈烟已经记不清自己呼唤了它多少次,他没有流泪,只是一遍遍徒劳的划破手指,想要给它喂血。

      藤蔓很快被他的血浸染,陈烟声嘶力竭了许久,待到嗓子再也说不出只言片语时,终于身子一软,任凭自己下坠,重重的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闷响。

      他的藤蔓死了。

      它是为他而死的。

      他起身,将怀中的藤蔓放回池水中,清澈的神水很快将藤蔓上的脏污冲刷一空,陈烟吻了吻它:“等我回来。”

      他像是一副没有魂魄的空壳,撑着残破的身子下了山,直奔山神庙而去。

      铜像在数不清的香火中分出余光,满目慈悲地望着他。这个时辰天光未亮,山路不好走,因此百姓们从不在这个时候上香,山神庙,难得空旷的有些冷清。

      骗人并不容易,想要放长线钓大鱼,布下十多年的骗局,更是难上加难。唯有将那假话藏在真话中,一千句真话里藏了那么一句假话,才足以迷惑众多双眼睛。

      国师所言,并无全无能信,藤蔓是山神的灵体,也是山神的一部分,如今的穹庐山依旧一片平和,定是因为被抢走的内丹,还未真正的为他所用。

      或者说,这样可增长千年修为的好宝贝,国师拿的过来,却未必能一口吞的下。

      他还有机会。

      陈烟如梦初醒,在庙宇内翻找起来。半柱香过去了,他已经将整座庙翻了个底朝天,却依旧没有任何线索。

      山下熙攘的交谈声传来,陈烟一惊,扶住贡品的手一抖,铜像前最大的果篮被他的衣袖捎带着坠落下来,一筐鲜红的毛桃滚落到泥地里,扬起不少土灰。

      他手忙脚乱,正欲拾起,余光撇见果篮的底部一丝隐隐约约的白,陈烟将那物件扯了出来。

      这东西像是卷轴,外部因为风雨侵蚀已经成了土色,上面有几个虫洞,显然是脏到了极点,上面没有字,只是依稀能看出画了几个小人,一抹红色落在它的身上,小人们的头顶则是蜿蜒盘折的树根。

      血,还是得滴血,他的血救不了藤蔓,可山下这么多的百姓,若能求得万民滴血,他的藤蔓和穹庐山必然还有救。

      “呀!庙里这是遭了贼吗?这是哪个天杀的干的好事?”率先走到庙前一人见了门外的惨状,立刻就攒了一肚子邪火。

      他还没骂个痛快,就瞥见庙内什么东西飞速窜了出来,拽住他的衣袖。

      “哪来的疯子,啊啊啊啊啊”

      这人放肆叫了一通,这才分出神来看了一眼,见到来人相貌周正,才略略松了口气,仔细打量起来,又瞧出几分眼熟。

      “你不是上次找我问路的公子吗?怎么出现在这里,呀!你身上怎么这么多血?不要紧吧?”

      见了血,这人立刻慌乱起来,紧紧扣住陈烟的肩膀晃了又晃:“是那进庙的歹徒伤了你?”

      陈烟本就虚弱,被他拽的一个踉跄,堪堪喘了口气:“求你......求你滴血,救救它。”

      .......

      “疯子......”

      疯子拽住他的衣袖,继续低声恳求:“昨日神池大火,山神灵体被毁,神池内的内丹也被人夺走,求求你们,只要能收集指尖血,灵体还有活过来的可能。”

      那人沉默一阵,没有回话。正值百姓上香的好时辰,人群渐渐增多,后上山的百姓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窃窃私语了起来。

      “那不是住在山下的陈公子吗?看着像个富家少爷,怎么这样疯疯癫癫,怕不是鬼上身了吧。”

      “可不是,那日就有人见他晕倒在附近,将他抬了回去。都以他是害了什么病,体力不支,看这样子,估计真是疯病。”

      那人扯回自己的衣角,劝道:“小公子,松手吧,我们不怪你,就算在庙前,山神大人也不会怪你的。你现在这副样子,还是抓紧下山的好。”

      很快,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这小公子不但油盐不进,还将衣角拽的更紧,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求求你,救它!”

      “你去过神池了?是不是?”那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迫使他与自己对视,却只看见了对方通红的双眼。

      “求求你……”

      “我看你真是疯了。”那人叹了口气:“是不是给你血,你就下山?”

      陈烟点头。

      那人伸手:“不就是指尖血嘛,取吧。我家娘子怀孕了,要我求平安,如此就算是积福了吧。”

      陈烟眼圈更红了,找出随身银针,极其小心地取了一滴血,嘴上谢了又谢。

      “我说老刘,你也太轻信于人了吧,谁知道人家要你这些血是不是去扎小人,养蛊什么的?”人群中有人这样喊道。

      “又不给银子。”有人跟着附和。

      “我有银子,给的!”陈烟连忙道:“一滴血,五两银子?不,十两,如何?”

      半柱香后,陈烟端着满满一小碗血,像护着这世上最珍贵的救命良方,想往神池赶。

      他额外给了老刘二十两银子,凭他现在的处境,也只剩下这些了。

      老刘一摆手:“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家娘子知道我在外边乱收人家银子,定是要骂我。不过,你可别再去那神池了啊!天晓得你这副样子,和那处有没有关系。”

      见他不答,老刘又是长吁短叹:“罢了,你要去便去吧,好言难劝想死的鬼。焉知那传说不是唬人的。”

      陈烟扶着碗,给他鞠了一躬。

      “唉!你呀!”

      ……

      京城今日一如往常般热闹,听闻陈府要给那位常年病着的小公子祈福,敲锣打鼓声响了一路。

      陈太守扶住妻子的肩,只觉得她瘦的让人心疼:“夫人,别等了。等烟儿回来,自然会有下人通报。外面日头烈,你这身子也不比他好多少,别再晒个头疼脑热的,孩子见了心里也跟着难受。”

      “国师说,烟儿要去远去穹庐山三月,如今到了归家之时。可不知怎的,我这两日,夜里总是睡不安稳,还总是噩梦不断。”陈夫人抓紧自家相公的手:“若是那国师所言不实,若是出了什么差错……”

      “别多想,我们的孩子,定会平平安安的。”

      布完粥,夫妇俩又在门口等了一晌午,日头越来越上,暑气之重,热的这些来领粥的,皆是大汗淋漓。

      陈太守又是给夫人扇扇子,又是着人给她送凉粥,见还是等不到自家儿子,思索片刻,正准备将那些打鼓放炮的撤了去,他亲自去国师府问上一问。

      谁知还未开口,便等来了一道圣旨。

      正是晌午天,被日光烤了几个时辰的青石路,热的惊人。陈家夫妇跪着,不免头晕脑热,思绪模糊间,只听那宦臣尖着嗓子在耳边,似乎提到了他们的烟儿。

      锣鼓喧天中,陈夫人此生从未如此清楚地听到了那句:“赐陈烟自尽,祸不及陈家,极其后世子孙。”

      心中的巨石化作刺在她心口的一把剑,痛的鲜血淋漓。

      铜鼓音落,陈夫人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陈公子!”

      陈烟闻声回头,再走两步路,前面就是神池了,他不自觉的去寻找这道熟悉的声音。

      老刘站在远处向他招手:“我……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妥。那神池不是等闲之人的去处,莫要丢了性命。”

      陈烟看着他,察觉出几分怪异:“这话你早就对我说过,就在方才,你还不是这般口气。”

      “我……”

      老刘低下头,像是羞愧难当。半晌,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对不住了。”

      他身后的草木山石中,忽而窜出一众百姓,为首的拿了绳索,几人合力,将他捆了。

      反抗间,那碗血被打翻在地,很快就融入土里,成了一片刺眼的黑。

      原先还在抵死挣扎之人突然不动了,他抬头看着老刘,眼眶通红,像头落入陷阱的小兽:“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不让你继续祸害穹庐山了!”

      国师接过话,从人群后走出来。

      他早已不是当日那般怪异模样,仙风道骨,眉目慈祥,仿佛那日的他只是被什么妖怪附了身。

      只有陈烟能看到,他眼底藏也藏不住的狠厉与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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