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大人每天都有为我好好打工》岁岁糕

68、第六十八章

　　一连数月，陈烟每日里用过午饭后，便会躲着人群偷偷上山，到神池里去找这株小藤，或者说，喂藤。

　　小东西长得极快，基本上一天就能长大一圈儿。一开始，它还抱着陈烟的手，心疼的蹭来蹭去，虽然这人的汁液是红色的，和它不同，但是都割破了，一定很痛。

　　不过后来，它也就习以为常了，这个长得很漂亮的人身上鲜红的汁液，淋在自己身上，不仅浑身麻酥酥的，还能感觉到力量的增长。陈烟看出它的小心思，揉揉它的头顶，温柔道：“我要靠你救我的命呢，这点血算不得什么，喜欢就好。”

　　只是，这小藤，未免也长得过大了。让他禁不住想起，古书有云：“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按照藤蔓的生长速度，今后就算是遮天蔽日也不是没有可能。陈烟有些担心，若是再长，他们可就要藏不住了。

　　就这样又过了两月，藤蔓已经不需要他喂血，像是春日里抽条的春笋，不要命的向上窜，如今的藤丝，已能轻轻松松将他举起。

　　长成这样，还有什么邪物是它吓不跑的，这样想着 ，加之在神池日日吸收灵气，身体果真好了不少，陈烟悬着的一颗心，也就随之放了下来。

　　谁知，在藤蔓已经长得只能难受的曲着身子在神池缩成一团时，陈烟却眼前一黑，吐了一大口鲜血，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他不知怎么回事，已经被山上好心的村民们抬回了家。众人见他晕倒在山神庙，鲜血在黑衣裳上并不明显，他们便只当是外乡人体力不支，叮嘱他好好照顾身子，莫要一直上山。

　　修养几日后，陈烟不得其解，正欲上山探个究竟，一个预想不到的人却出现在他的面前，此人正是许久未见的国师。

　　“已经这些时日了，那藤长得够大了吧？”

　　陈烟点头，心中却隐约觉得有些怪异，他与国师并无更深的交际，虽然感激他幼年救命之恩。但未免圣上多心，陈家始终在朝堂与其避嫌。照理说，给他指条明路已是仁至义尽，对方不远万里来到穹庐山，又当如何？

　　“陈小公子可还记得，我同你说过与山神灵体滴血为盟之事？”

　　“晚辈记得。”陈烟忙不迭应了声，大着胆子问道：“只是，虽然晚辈照您说的这般做了，身体内的邪物却并未消失。难不成是因为遗漏了什么步骤？”

　　他目光炙热，直勾勾盯着那双有些泛黄的瞳孔。国师飞速眨了下眼，移开目光，眉头紧皱：“怎会如此......?”

　　陈烟便将自己碰见那小藤，乃至自己割血养藤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国师一潭死水般的眼眸像是激起了淡淡的涟漪，突然活了过来。

　　“并不只有藤蔓在生长，那样好的修炼之处，对于邪物，也是极好的。它定是在你体内吸食灵气，这才变得更强。事已至此，也只有一个方法了。”

　　“什么办法？”

　　国师抓住他的肩，迫使他和自己对视，鼓动道：“杀了那藤！”

　　？？？

　　“孩子，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听我一句，如今邪物已将你的身体当做养分，待其功成，你还有什么命在？而那藤是山神灵体所化，里面的内丹，有千年修为。若是你能得到内丹，将其吞下，里面的东西，能瞬间让那邪物魂飞魄散。有这样的内丹，说不定，你勤修苦练，来日便可得一不朽之身，说不准还能成佛成仙！”

　　认识这一国之师十余年，陈烟从未见过他有这样的神色。国师向来淡淡，一副对何时都无所谓的模样，若非祭祀，拜神，他也总是乐得藏在人群的角落。

　　而现在，如果非要让陈烟形容，那眼神就像一片永无止境的黑暗里，亮起的一双野狼幽幽的绿眸，像是潜伏多日，只为咬住猎物咽喉，等待着温热的鲜血缓缓流出，浸润它干裂的唇角。

　　陈烟后退了一步。

　　“那藤蔓长得这样大，我一介凡人，怎么能杀得了它？”

　　“你能！”对方着急起来，在身上摸索片刻，拿出一把短匕：“此物对那藤有压制作用，你不用怕无法近它的身。只需站在十米之内，用此刃划开手掌即可。放心，这刃对你无用，可对你连为一体的藤蔓，却是致命一击。”

　　“一定要杀了它？就没有什么别的法子？”

　　“没有。”国师恨不得使劲晃晃他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塞了多少浆糊：“你不想活吗？不想得到不死之身？成佛成仙？”

　　陈烟摇了摇头，轻声说：“想活，但不想这样活。对我而言，它是个活物，它也有命，我做不到。”

　　“难不成，你想让你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娘她当真受得住？”到最后，国师几乎是摇着他的身子，有些咬牙道。

　　陈烟抬眸看着他。

　　这让他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国师很快整理好衣衫，冷静下来。见陈烟不答，他沉默了一阵，拂袖离去。

　　“朽木不可雕也。”

　　陈烟就这么昏昏沉沉挨了一顿好骂，愣了一会而后，他拍了拍胸口，只觉得心头跳的厉害。

　　像是，快要跳出来一般.......自打出生以来，他从未有过这般感受，强烈的不适像一座山，压得他将要喘不过气来。

　　电光火气间，他猛然从床上翻起。

　　神池！

　　他要去神池！

　　日薄西山，他借着微弱的天光，没了命的向西跑。他奔跑着，眼底的山石飞速从脚下掠过，扒开层层遮挡视线的草木，陈烟控制不住地因体力不支而大口喘气，只觉得心脏几乎要从胸腔跳出来。

　　一路上，他突然觉得，真相也正如被云层缭绕的山脉，如今太阳下山，烟消云散，尖锐的山石也随之显现，刺痛心扉。

　　一开始，也许就没有什么邪物。

　　如果这样，国师多年前给的护身符，究竟是什么用处？

　　陈烟不敢多想。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他腿脚发软，控制不住的跌倒在地时，漆黑一片的山脉，突然有了一抹亮色。

　　他融了揉眼睛，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亮光，而是......

　　火!

　　火势正从西边来，山中多树木，很快就如同水中之墨，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熊熊燃烧的火焰足以吞噬一切，火舌翻滚着，却来越大，越来越旺。

　　直到陈烟鼻尖飘来刺鼻的浓烟，还有树木鸟虫被灼烧后发出的难闻气味。那把火像是烧在了他心上，他跌跌撞撞得爬起来，朝着火势最猛的地方奔去。

　　他的藤蔓！藤蔓还在里面。

　　靠近神池不远，眼前的一幕，让他一愣，心口的像是被钝刀子一刀一刀的割，没有血，却疼的直抽抽。

　　赤红的火焰肆无忌惮的席卷着，而被团团火焰围住的，正是他心心念念的藤蔓。植物怕火，藤蔓也毫不例外，它在火光中痛苦的蜷缩着身子，如果它能出声，定是凄厉惨叫，哀嚎求救。

　　他冲了上去，用衣服沾了池水，想要扑灭藤蔓身上的火焰，只是不知为何，他撩了一手的泡，跑了不知多少趟，那火不但没有停歇，反倒有愈燃愈烈之势头。

　　他只得用浸湿的衣裳裹住藤蔓还未被火势殃及之处，试图让它好受一些。

　　别怕，别怕.......

　　“陈烟，你这又是何必？”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一人一藤身后响起。

　　不出陈烟所料，那声音的源头来自国师,却又不似国师。

　　那双浅瞳已然成了金黄，更为骇人的是，他的一只眼睛里，居然有两个瞳孔，咕噜噜的转。来人十指尖长，一头白发显得他恰似活鬼,在火光映照下让人不寒而栗。

　　“邪物？”陈烟不怒反笑:“难怪你装了这么久，这幅样子，还真够难看的。”

　　国师掐住他的脖颈以作回应。

　　“想要内丹是不是？”陈烟抬起脸，不知道这四只瞳，自己该看哪只好，他眯了眯眼:“你到底在怕什么？若是想要和原先一样，用我的手割血，我一出现在此，你就该下手了。藤蔓的力量越来越强了，你压制不住了，对吗？”

　　“你不会真觉得自己能活下去？”国师从来不屑与这样的蝼蚁一般见识，只是若是这东西想咬自己一口，那就另当别论了。

　　“你拿不到内丹是不是？那火也只是你压制它的法子吧？我们......咳咳.......我们现在是一体，你杀了我，别伤害它，也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你也配。”

　　指甲骤然收紧，陈烟紧紧捂住脖子，细嫩的脖颈已经泛紫，青筋爆起。他闭了眼，感觉意识逐渐模糊起来，眼前的一切正在愈来愈暗。

　　闭眼的最后一个瞬间，他看见了火光中的藤蔓。

　　那是他的藤蔓，他一点一点养大，看着它长成的藤蔓，是自己失职，他本该保护好它的。

　　他不知道的是，藤蔓也在看他，它的藤丝已经被火焰烧的漆黑一片，深绿色的汁液顺着身体流了一地。它的每一个神经都在痛，痛到最深处的灵魂都忍不住打着颤。一片大火翻滚中，它朝着陈烟的方向伸出藤丝。很快，漆黑的藤丝被烫的汁液横流，抽回后，它再次不死心的向前伸，一遍一遍，徒劳的想要挽救眼前的人。

　　“给我你的内丹，他就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