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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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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将军。”一道清亮的男声打断了他,那声音很柔,在一群粗犷爷们窝里格外明显:“将军叫我好找。”
看清来人后,被称作周将军的那位微微一滞,有些意外,不怎么上心地看他一眼:“是小霍将军叫你来的?”
“正是。”林若卿说明来意:“小霍将军说,周将军一人在城中做事,劳心劳累不说,更怕您忙不过来。便请示了部巴,拨来了和小霍将军征战的同僚,巴图尔。让他来给您做个副手,您尽管差使就成。”
周将军原本带笑的脸瞬间掉下去好些。
这哪里是给他送帮手、明摆着就是分权来的,霍加这小子,没少玩阴的。可偏偏这人职位比他高,自己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吞。
当然,吞是要吞的,不过吐出血沫恶心他们一口也是有必要的。
“这位勇士毕竟是外邦人。论起和贺家相熟,霍将军首当其冲,小霍将军作为他的弟弟,贺家军更应该会听他的,依我看,不如叫小霍将军亲自来才是,这把贺家的宝刀,恐怕没人比他有资格拿。”
周将军趁手拿起把大刀,朝他的方向扔来,刀锋寒光一闪,直直逼着林若卿脸上来。
贺呈没有犹豫,一跃而起替他接下来这剑,已然有了些怒气。
他突然意识到,方才城楼上帮他们那人,便是霍韫将军的庶弟,霍加。霍将军身死,他拼死守下来的江山社稷,倒是叫这位幼弟献宝似的捧给了敌军。也难怪,就连这人语气中也难掩唾弃。
林若卿淡淡:“将军好主意。既如此,我现在便去找小霍将军请示部巴。”
“请留步!留步!”对方见他当了真,总不能真放任他去找部巴告状去,急忙把人叫住:“小霍将军给人,我留下便是,这点小事怎么能麻烦部巴。”
“那周将军,回见。”林若卿交了人便离开了。
周将军盯着那道身影渐渐离去,只觉得比吞了苍蝇还恶心,霍加施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压在他头上,他也就忍了,可这姓霍的姘头,居然仗着宠,那嚣张样子不输霍加,实在可恶。
“周将军。”贺呈叫他。
对方缓过神来,突然意识到身边还有个人,努力回想着他的名字道:“巴图尔老弟。”
“是。”
周将军拍了拍他的肩,附耳:“你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一些事都不熟悉,这些人都是极难啃的骨头,要想打动他们,需得融入进去才行。”
贺呈点头默认,静静等着他说出真正的目的。
果然,下一秒,周将军道:“贺家的这些兵,现在都统一住在营地中,营地里需要有人管着他们。你初来乍到,和他们住在一起,是最好不过的方法了。你放心,这些军队虽然不肯归降但毕竟有分寸,应该不会出手伤人,你大可以放心。”
应该不会……
只是这应该占几成,危险又占几成呢?他们死了主将,又见着国破家亡,恨意汇聚成熊熊燃烧的一团烈火,不知何时就能将旁人燎着了。周将军自从接管了这些人,日日夜夜都不敢睡个安稳觉,如今来了新人,自然第一件事就是将这烫手山芋往外推。
不过,这倒是阴差阳错如了贺呈的意。
他心中冷笑,面上依旧是不露声色,笑道:“那就谢过周将军给我这个机会了。”
周将军也跟着笑,心道,摊上个傻的,好说话,也算是安慰了。
简单交代了位置和职务后,周将军连行李铺盖都没拿,脚底抹油麻溜跑回了自己原本的老窝,只拨了个打杂的,给贺呈充当向导。
这里说是营地,其实只是一片临时用草堆起来的小寨子,这些攻城之人美名其约是为了锻炼军队,使其归顺,加之感化,却连处遮风避雨之所都不给。
贺呈皱眉,他只能看出上位者简单粗暴的理念。
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贺呈一路走来,撇见不少营帐内,只有些草席,简陋的桌椅,甚至连棉被也不给,任这些兵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他的住处在最里面,倒是比其他人的好上不少,木床铺的松软,棉被枕头一应俱全,甚至还放了不少炊饼,屋里也有烧水煮汤婆子的暖炉。
这些时日他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疲乏的很。略略眯了一会后,贺呈起身,将那些炊饼分给屋外的众人。
不过,自然无人愿拿,这时候,国破家亡,谁要是拿了敌人的炊饼,就是任人嗤笑的懦夫。贺家军,哪怕死也不能低头。
贺呈不以为然,这一路上,他受了太多众人的白眼,充满恨意的眼神如芒在背,像是深夜误入狼群,马上就要被其啃咬殆尽。
他大咧咧坐了下来,从怀里拿出林若卿给自己带的咸菜,一点一点就着炊饼啃着,那咸菜是新鲜腌好的脆萝卜,鲜辣可口,光是闻着就香得很,香味很快随风扩散,飘进了众人的鼻子里。更别提京城断粮,他们这些战俘的吃食又怎么可能得保证,有了上顿没下顿也是常有的,此刻,众人都饿了两天了,饶是他们再意识坚定,也忍不住往炊饼那处瞧。
“不吃就看着吧,看着我这个仇人吃的饱饱的,然后你们饿死,皆大欢喜。”
这句话不知怎么刺激到了众人,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大家一拥而上,有些愤愤的,狼吞虎咽着,大口咀嚼声不绝于耳,恍惚间,贺呈觉得他们是一群撕扯着猎物的猛兽,而那块炊饼就是自己的肉。
这感觉实在不妙,看着他们饿成这样的狼狈样子,他也不愿多瞧,免得心里难过。
他思索片刻,决定还是回屋睡觉,日久见人心,取得贺家军的信任,是场持久战,而取得一群连死都不怕的末路囚徒的衷心,更是煎水作冰。
夜深,外面又起风沙了,呼呼的狂风刮的人耳朵生疼。
贺呈静静躺着,看着头顶的帘子与风起舞。前些年,京城还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约莫这些年间,塞外的沙尘暴飘了过来。封雾关不仅防不住这漫天飞扬的黄沙,也防不住那些觊觎京城已久的蛮夷。
正回忆着,耳畔突然传来些稀碎的嘈杂声音,夹杂在风里,随着他的思绪一起惆怅的晃动。
那声音不大,像是拼命想要压制住一般,又因极大的痛苦,从喉头不时溢出,像是什么动物濒死前的呜咽一般。
他清清楚楚的听到了,是哭声。
是外面那些人的哭声。
贺呈心中一悸,披上外套出了营帐查看,看见人群围在不远处一所破草屋边上。
贺呈问:“发生什么了?”
话音刚落,人群像是被着惊了一下,向中间围的更紧了,像是要藏住什么一样,边上的人警惕的看着他,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到底发生什么了?大晚上不睡觉,难不成要造反?”他又问了一遍。
“别罚他们。”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贺呈听出那真是被他们围在中间之人。“我老了,命不久矣,他们送送我。军爷,您别惩罚他们。”
贺呈拨开人群,看见一六旬老者坐在草席上,捂住腹部,他衣衫脏污泥泞,沾满已经暗沉发黑的血迹,像是受了什么极重的伤。
“烧一壶水来。”
他蹲下身子,简单看了看污血最浓处,发现那是处箭伤,似乎是被人处理过,箭已被拔出,只是还有不少碎石和碎箭残留。
周将军自然不会给战俘医治,这里条件艰苦,伤口一直拖着,只能越来越严重。难怪白天在军队内没有见过这位老者,原来是已被放弃,丢在此处等死。
被他命令的小兵愣了下,意识到这人似乎是想要施救,眼神一亮,急匆匆冲出门去烧水了。
等水一来,贺呈掏出衣袖中的小匕首,众人立刻紧张起来,直到看见他将匕首放入水中烫了烫,消好毒才放心。
“忍一忍。”贺呈递给那人一个布条“疼得话咬这个。”
对方道了谢,对他扯出一个笑,没有接。
刀锋刺进皮肉,在那团血肉模糊处游走,很快就将那些碎物全部挑了出来。
平日里寨里有弟兄受了伤都是由他这个大当家的帮忙包扎,他自己也常年受伤,便从鹤老头那里学了些简单的医术,因此遇到这种情况,才并没有手忙脚乱。
结束后,他将林若卿给自己特意准备的药粉拿出来,并无犹豫,全部倒了上去。
“伤口需要晾一晚,现在还不能包扎,以免感染,你睡觉时候当心些。”贺呈交代他。
对方点了点头,并不做声。
从方才挑伤口时,他便一声也没有吭,仿佛刀子割的不是自己的肉一般,贺呈意外之余,心里不免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他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一直沉默的老者却突然开了口。
“等一等。”
贺呈顿住脚步,回头看着他,带了些狐疑。
“军爷?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军爷?”对方看着他的眼睛,似乎要透过他的眼眸,看出一些藏的更深的东西。
贺呈被他看的有些发毛,丢下一句话便转身关上门帘离开了。
“你伤糊涂了吧,早些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