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大人每天都有为我好好打工》岁岁糕

63、第六十三章

　　黄昏，封雾关……

　　残阳如血，赭红的苍穹笼罩着孤城，像是即将吞没它似的。一望无际的黄沙地上，偶尔掠过几群乌压压的鸟雀，扯着嗓子凄厉惨叫着。那鸟唳恰似濒死之人的挣扎窒息声，叫的人寒毛直竖。

　　“呸，晦气玩意儿。”城楼之上，一身着铁甲的壮汉仰天啐了一口，大骂：“大捷的好日子，这些不吉利的畜牲平日里没个声响，这时候倒勤快上了！”

　　他身形魁梧，声音更是洪亮如钟，不少鸟雀被这一声吼惊着了，扑棱棱的扇动着翅膀四散而逃，几根鸦羽飘了下来，轻飘飘落入一只满是厚茧的手掌。

　　“你管那鸟雀做什么？如今最要紧的是城内，别以为现在便能掉以轻心了。”同伴用手肘警告般的撞了撞他，拿起鸦羽，伸长臂膀观察着风向。

　　半晌，他啧了一声，眉头微皱：“不多时，便要起风沙了。”

　　“不就是点小风沙，瞧把你吓得那怂样。”对方嗤笑一声：“我们跟着部巴行军打仗多年，什么阵仗没见过，也就你这样半路来的绣花包枕头还怕这些。”

　　语毕，他便猛然呛了口风中的黄沙，咳个不停。那壮汉虚虚直起腰，摩挲着唇角，试图找回些面子:“再者说，那贺老贼的首级已在我手，这些中原软骨头还能再翻身？届时，待部巴收复中原，咱们什么美人财宝没有？喝酒狎妓，岂不快活？”

　　对方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忍住一脚将他踹下城楼的冲动，打断道：“姓贺的尸身在何处？”

　　“我怎知道？不如我把他的首级拿过来，你来问问看？”

　　他像是被自己逗乐了，肥肉横陈笑了好一阵，见对方并无反应。只是是冷冷的盯着他，登时也没了趣儿，嘟囔道：“城楼外几里处，那处枯树下，和姓霍的丢一块了，估计早就被秃鹫啃得不分彼此了。部巴觉得他已无用，只叫我一人去，那姓贺的血流了一路，止也止不住，无端端弄脏了爷爷我一身好衣衫。真是死了也不安生！”

　　话音刚落，他微微停顿了片刻，战场厮杀多年带来的敏锐直觉告诉他，似乎有什么不对。

　　他伸出手指嘘了一声，抬手示意同伴过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能有什么声音？无非是些鸟雀爬虫。”

　　“不是，听起来……倒像是从我们脚下传来的。”他半屈着身子，偏着头，试图听得更仔细些。

　　脚下的暗室内，细细碎碎的砖石落地。陆呈低着头看不清情绪，半晌，沉默地收回了手。温热的血液一下便涌了出来，顺着手臂滴在地上，形成了小小的一片水洼。

　　“碎石……碎石都嵌进肉里了。你先待在此处别动，等我找了药箱来为你处理。”陆呈摇头，打掉了他正欲向前伸的手，冷着脸一语不发。只是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和眼里怎么也止不住的阴翳，让人不难猜到，此时的他已杀意四起。

　　那力道不大，林箬卿却忍不住红了眼眶，突然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该带他进城：“阿呈，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现在这般，毕竟不是良计，反倒伤着了自己。外面都是赛罕的人，你带上□□，我们……我们在城里先躲上一阵，我为你清理伤口，再找机会给贺叔父报仇，好吗？”
　　陆呈抬眼看了他一眼，瞳上血丝遍布，意味不明道：“城中那些赛罕的人，倒是与你亲近的很。”

　　“我……”

　　他含着泪上前，正欲辩解，头顶却突然出现了沉重的脚步声，且愈来愈近。

　　“快起风沙了，别管这些了，快去城楼之下通知你的那些手下，叫他们带着百姓去暂避一阵。”他的同伴拉了他一把，语气里带了些急切。

　　壮汉被他拉的一个趔趄，险些向后栽倒，再次爬起来时脸上布满怒色：“我倒要看看这底下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我，别是什么你通敌叛国的赃物。”

　　“别过去！”

　　壮汉轻蔑的笑了两声，扒开脚下的砖石：“你说什么我便听什么？”

　　下一秒，他便笑不出来了。

　　一柄长约三尺的利剑直直穿透了他的咽喉。

　　极大的痛苦使他艰难捂住脖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像是一条搁浅的鱼。他试图起身看清伤他之人，却觉得喉头一阵腥甜，忍不住呕出一股股温热的血液，脖子里的血很快汇集成一摊，还未有任何动作，便很快再次倒了下去，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

　　“都说过让你别过去了。”同伴叹了口气，颇有些不忍，从衣袖中掏出短匕打算给他个痛快。

　　“我来。”陆呈执剑走出来，大量血迹在黑色衣衫上，暗沉一片，那张棱角分明的俊逸面庞，也沾上了不少方才喷溅而出的鲜血，顺着脸颊滴滴滑落，整个人宛若从地狱来的恶鬼，令人不寒而栗。

　　陆呈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那人失血过多，早就神情涣散，恍惚间，他突然看见了一张让自己毛骨悚然的脸。

　　那是早已被他们分尸的，贺老将军的脸。

　　或者说，那是一张贺老将军年轻时候的脸，曾经率领三军，战绩赫赫，一副让所有蛮夷见到后都闻风丧胆的模样。

　　地上的人呼吸骤然发紧，整张脸胀成了紫红色，他没命的紧紧捂住脖子，浑身颤抖着想要后退，却被地上的砖石绊住，困在原地徒劳挣扎，甚至因为剧痛，只能发出让人浑身发毛的绝望嘶吼声，和城楼之上的鸟雀也没什么两样。

　　“这一刀，是为了那些被战火牵连，死在你手中的额无辜百姓。”陆呈手握匕首，利刃闪着寒光刺入他的胸膛。

　　“这一刀，是为了我的……父亲。”

　　那人只觉得自己被捅成了血窟窿，难以忍受的窒息感快要将他淹没。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想，这大概就是鬼魂索命吧。

　　“林公子。”同伴朝着他们微微颔首：“那密室除你我三人外，再无人可知。陆公子和他身高相似，只需换上他的这身衣裳，再塞的鼓囊些，便看不出什么差错了。届时混入其中，做一张人|皮|面|具即可，尸体你们不用担心，在下会处理干净。”

　　“如此大恩，感激不尽。”林若卿擦干了泪水，又变成了旁人眼中芝兰玉树的清雅模样，他不卑不亢的鞠了一躬道：“待事成，必然厚谢兄台。”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那人垂下眼眸，小声道：“你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方才陆呈一脸肃杀的样子实在是骇人，他几次想要捂住若卿的眼睛，又都偷偷放下了去，如今他主动和自己说话，那一腔爱怜便克制不住的流露出来。

　　林若卿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却听见远处的陆呈叫他：“已经准备好了，走吧。”

　　他急匆匆应了一声，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笑意：“阿呈叫我了，那么，再会。”

　　对方点点头，神情暗淡了下来。

　　——

　　赛罕攻城后，只是将那些武将家眷尽数囚禁，倒是没有对城中的妇孺百姓做些什么。若是有兵将杀红了眼，杀了些反抗的百姓，甚至会遭到责罚。所以百姓们只是闭门不出，以免冲撞了脾气不好的军爷，白白失了性命。

　　这城四面围困，外面的人无法进入，里面的人也无法出去。城内的粮食有限，可人却是只增不减。如今这蛮夷兵马粮草一应俱全，还乐得落个百姓中的好名声，若是一朝耗尽，他们难不成还会继续礼让下去？不生啖其肉，将他们充作口粮就谢天谢地了。

　　城中被一片恐慌笼罩，百姓日日在家中求神拜佛，乞求他们的天子能再次救民与水火之中。

　　陆呈修整片刻，带上了林若卿准备的人|皮|面|具，两人独自逆着风沙前行。百姓早已闭门不出，城中的士兵大多被拨去守了城门，如今这座城，竟是成了座空城。往日繁华喧闹的街道早已不反复存在，在黄沙中渐渐泯灭。

　　他微眯着眼，瞧见远处黑压压的一片的密集人群。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年了，他再也没踏入京城半步，凭借少时记忆，他记起了人群所处之处是一片练武场，那是……贺家的练武场。

　　少年时候，父亲总会带着他和幼弟，在那里叫他们刀剑武功，练武场，是他自小到大记忆最深刻之处。

　　他，陆呈，是个只会逃跑的懦夫，而如今的演武场上，是依然驻守着的贺家军，是贺家最后的颜面。

　　台上一名将军模样的人，打开手中一个精致的木盒，朝他们劝说道：“我与诸位各自为主，并不想为难你们。可是做人自然是要认清时局。贺老将军已死，头颅就在我手中。你们的主子已经败了，新皇当道，若是现在归降，部巴惜才，定会不计前嫌。给诸位功名利禄，保你们妻儿子女平安，一生无忧。”

　　无人反应……

　　“你们忠义，愿意赴死。可你们的家眷总是无辜的。难不成他们也要牺牲到自己的命，来成全你们的大义?”那将军说的嘴皮子都快磨破，见未曾游说他们半分，只觉疲乏，挥挥手道：“罢了，再给你们一日，最多一日。若是不从，部巴的手段，想必大家都清楚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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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胡汉三 终于！又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