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心上》元气小娘

30、第 30 章

　　夜晚的宁静让一切都变得的安稳，但是人心的波动却是悄无声息的，只有在眉眼的流转中才能窥见一二。

　　“二姐姐你也别伤心了，今日这么一闹，其实反倒是好的，这件亲事权且这么了结了，横竖舅舅和舅母都知道了你的心思，且也没有反驳，日后的事暂且还有一二分商量的余地。只是……”柳玉人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越发引起了齐玲珑的好奇。

　　“只是什么？”

　　“只是今日舅父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我，日后应当怎么办，姐姐确实应该好好想清楚。一则你若是真不想嫁人，齐府家大业大，养一个女儿一辈子还是没有问题的，可是终究日日与姨娘相处，若是她始终不懂你的心，闹来闹去，恐终成仇。二则，姐姐说不想以人妻之名活一辈子，那么姐姐可有想过，你自己心中可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想做的事情？”齐玲珑暗自思忖，片刻后恍然想起什么，“我想，做生意！”

　　“做生意？”柳玉人被齐玲珑这个想法激起了兴致，歪坐起身，靠在床栏边上。

　　齐玲珑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脸上的愁云也散去了许多，昂有兴致的说到：“妹妹你还记得我们在你家成衣铺做衣裳的那次吗，掌柜和我们说的那个莨纱，我很喜欢，后来不是用它做了一件衣裳吗，那种纱料不仅摸着舒服，穿在身上更是显出它的好出来，轻薄透气，质地柔软，剪裁新的款式也容易成形，我是觉得，若是能够把它推广开来，定然大有销路。”

　　“你这想法实在不错，就是这莨纱难得，不易做成……我想起来了，之前林叔和我说过，你针对莨纱制作困难一事想了许多对策，又将这些对策派人全数告知了他们，林叔也觉得这些方法可行，不过因为铺子里经营的布料实在太多，没有这么多精力放在一种料子上去，所以并没有这么去做，若是姐姐有兴趣也有法子，自己单做起来，此事也不是不成啊！”

　　“正是如此呢，咱们可以先增加莨纱的货源，扩大名气，等日后喜欢的人多了，我还可以依着你上次说的法子，在莨纱上做印花刺绣，剪裁成衣裳，又一种从未有过的新花样，想必京城里追逐新鲜样式的姑娘小姐们都会喜欢。不过此事若要做成，还须妹妹帮我。”

　　“好呀，我十分乐意。果然姐姐有这样的想法便是最好，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在这事情上头为自己争出一片天地来，用自己的名字活下去，我果然没有看错，二姐姐真真是一个与别个不同的女子，不该被困在这内院的方寸之地。”

　　虽如此说，齐玲珑还是面露忧虑之色，“若是真能如此，便是遂了我的心，可是女子经商，此事并非主流，恐惹外人闲话，家中人恐怕也不会答应。”

　　柳玉人心中也知道，越国对于女子的规约严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闺秀的标准，抛头露面是女子的大忌，何况说同男人一般的去经商。她又想到自己虽然是家中的独女，但是父亲也从未想过正经教她生意之道，柳家家业遍布越国，也从未有过一个女掌柜主事，倒是最底层的杂事中有不少的仆妇。可是柳玉人也觉得这样的作法是不对的，女子又不比男子差半分，为何要遭受这样不公平的待遇，而且她是真心觉得齐玲珑这般心气的人，不应该被压迫着蹉跎了此生。所以，柳玉人有意鼓励齐玲珑去争取。

　　“方才夸过你，你便就这么瑟瑟缩缩起来，既然想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就不怕外人说闲话。越国之大，人总要有活计，不可能一个经商的女子都没有，据我所知，京城酒楼荣宝楼的掌柜就是一个女子，姐姐不要怕，想做便去做，至于家里人。今日之事看来，舅舅和舅母都并非守旧的人，只要姐姐肯真诚相告，我想他们一定会支持的。至于姨娘……”

　　柳玉人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了，因为她知道姨娘一定是不肯的，一旦齐玲珑抛头露面经商，高门贵家的亲事一定是黄了，这不是完全打破了姨娘的计算吗。

　　“姨娘，我若是真的做成了此事，恐怕姨娘是再也不会原谅我了。”齐玲珑说完又是一句深长的叹息。

　　这个时候晚妆进屋子里吹灭了烛火，“姑娘们别再说话了，早些睡吧，恐怕劳了神起不来床，明日可是大姑娘回门的日子。”

　　是啊，明天是大姐姐回门，怎么着也要高高兴兴的，这一别就只有逢年过节生辰宴请才能相见，就这么难得的相聚之日，不能让这些烦心事破坏了，权且日后说吧。

　　第二日是一个大热的天气，坐在齐府正厅里等待的人因为心中的迫切，所以变得更加燥热起来，柳玉人便吩咐人送上了冰来，原本是七月里才会用的东西，不过柳玉人多留心了些，前日就让人备下了。

　　齐德裕和张尧带着一众仆人热热闹闹的进门来，新婚夫妇拜见了齐家长辈，又挨个送了礼物，众人都是欢欢喜喜的模样。成为人妇便要盘起头发，柳玉人见齐德裕绑起来一丝不苟的发髻，还有上面精致标准的一套金钗，竟然比从前又多了些端庄大气。齐德裕和张尧看起来也是夫妇和鸣的模样，齐家人也都十分的放心。

　　虽说昨日大闹了一场，齐玲珑今日还是做出欢欢喜喜的模样，该说话的时候说话，该做事的时候做事，若不是柳玉人昨日亲眼所见这一场闹剧，恐怕都要相信了齐玲珑是真的心里一点没藏事。午后，几个女孩在院子里喝茶说话，方才坐下，丫头们都撤了下去，齐德裕便走到齐玲珑的身边，看着她问到：“玲珑，你，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齐德裕这么一问，众人都安静下来，更是把柳玉人吓了一跳，她为什么会这么问，难道是发现了齐玲珑的异常，可是在柳玉人看来，齐玲珑今日的行为并无差错，更是把自己的心事藏得天衣无缝，这大姐姐是怎么猜出来的。

　　齐玲珑复又露出明朗的笑容，“大姐姐你说什么？我能发生什么事情，莫不是今日回家高兴糊涂了吧。”

　　“你身上这件衣裳虽然是鲜艳的颜色，但却是素净的质感，你平日里可不怎么会穿这样的衣裳，只有玉人妹妹最爱这样的，何况今日我回家，按照你的性子，从头到脚都会装扮的光鲜亮丽，不会是如今的样子，照这么看，想来你是昨日宿在了别院，今日也没有回过烟月楼，为什么呢？”

　　齐玲珑还想要强辩，“这不是因为你要回来了吗，我和妹妹高兴，所以多说了会子话，所以便歇在她那里了，你别多想。”

　　齐德裕拉住齐玲珑的首，满眼的担心：“玲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心里有没有事，我难道不清楚吗？今日确实已经遮掩得十分好了，可是你越是这样我心里越难过。我是你姐姐，以前现在以后都是，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说。”

　　齐玲珑再也忍不住了，红了眼眶，柳玉人这才把昨日的事情说了出来，连着晚间她们俩合计的做生意的事情也一并告诉了齐德裕。

　　“若你真的想做此事，便去做吧，正好玉人妹妹送了我几个铺子，可我并不知道怎么打理，不如就交给你拿去做你想做的事情，父亲那里也有交代，就说是帮我的忙，想来他们便会宽松一些。若是他们仍旧阻拦，我再去和父亲说。”

　　齐德裕自然是最知道齐玲珑的性子，为这婚事也不是闹了一两遭了，她也不愿看着自己妹妹这么挣扎痛苦，既然她有了想做的事情，便让她去做吧。

　　果然，齐玲珑便当即便去和父亲说了此事。这时候齐侍郎正在厅堂里和张尧说话，旁边作陪的是曹夫人和王老夫人，齐玲珑是横下心来背水一战，便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提出自己要去做生意，齐侍郎先是一怔，他没料到在今日的场合里能出这样的事情。倒是王老夫人先开了口，她是个侯府小姐的出身，心里也存着礼仪规矩和对身份的偏见，她虽然宠溺自己的孙女，但是也不会应允他们去做生意的，何况当年和柳玉人的母亲闹翻，就是因为她嫁了一个商贾。曹夫人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是看不上商贾一干人等，自然是不希望齐玲珑也沦为这样的人。

　　在外候着的齐德裕见情势不太妙，果断进来帮齐玲珑说话，“妹妹是个十分能干的人，以前帮着我打理家里和庄子上的事务都是井井有条。如今我听说母亲有意亲自教导稚儿，不如也一同教一教稚儿管家的事情，如此一来玲珑倒是空闲了，我手里有几个铺子，我却不知道怎么打理，何况我初入张府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也腾不开手。如果玲珑能接手了铺子，权当是帮我了。”

　　齐德裕这么说，便是将自己和齐玲珑捆绑起来，同意便是成全他们两个人，不同意也是驳了两个人。

　　齐玲珑感激的看了眼齐德裕，可惜齐侍郎却说到：“虽如此说，也没有女儿家出门做生意的道理，整日家抛头露面和一些商贾之流打交道，总是不成体统。”

　　柳玉人在门口听到了此话，心中有些不舒服，果然这世道还是对商贾存有偏见，她柳家在各处经商带动百姓赚钱养活自己，遇到积弱积贫都会出手相助，且不论这些为人的造化，怎么就比别人底上一等了呢？她倒是想和他们辩上一辩。

　　“舅父多虑了。”柳玉人从门外信步走进来，曹夫人、王老夫人和齐侍郎都有些心虚，方才不知道柳玉人候在外面，所以说话便有些没遮拦，言语中对商贾身份的介意显露无疑，如今看见柳玉人，也知道她定是已经听到了方才的话，所以都有些不知道怎么下台。

　　“虽说做生意是计算利弊投机牟利的事情，但是这并不是坏事，柳家的生意做到一处，便是带着一处的百姓靠自己的双手和头脑赚钱过活，并没有为非作歹赚过一分昧着良心的钱，而且柳家生意所到之处，遇到贫弱之人都会施以援手，授人以渔也授人以鱼。我从小跟着父亲在外行走，见过不少生意场上的人和事，做生意也有一诺千金、守忠仁义、豁达大度、德高望重之人之说，舅父不必担心若是二姐姐和商贾之人往来会沾染上不好的习气，因为这是根本不存在的事情，而且，现下这些生意是打算我同二姐姐一起做，也和柳家的掌柜们对接，我敢保证他们的为人和品行，您不必担心这一点。至于女儿家抛头露面一说，二姐姐常年主持着齐府庄子上的事情，也是见过人和事的人，只要行为的当，何来闲话，每每庄子上的来府里回话，我都只听得过称赞二姐姐的，别的话一概没有。”

　　柳玉人在齐府里头向来是和和气气，平日里也不大生事说话，今日是头一遭说了这么多话，倒是把众人都惊住了。王老夫人看着眼前这个小丫头，心中觉得，果然是和她母亲一样，是个不怕事有主意的人。

　　“柳家的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你父亲的为人，我也是了解的，是个重信守诺为人宽厚的君子。”

　　齐侍郎说了两句，想缓和此时有些僵直的气氛，但是并没有明着表示就同意了此事。在一旁听了许久的张尧，看了一眼满脸担忧的齐德裕，突然开口向齐侍郎说到：“我与夫人新婚之后，府中确实有许多事情需要重新操持，让她劳累我也心中不忍，只能多请一些管家妈妈入府相助，至于这外头铺子的事情，我一介武夫便不甚了解，若是二位妹妹肯帮趁，是帮了夫人，也是给了我的恩。”

　　按理说，张尧是管不着齐家的事情，不应该他说话，奈何他看见齐德裕如此忧心，便想同她分担。这齐侍郎见张尧也这么说了，屋内几个人齐刷刷的看向他，都在等着他发话，看来今日若是不答应，恐怕不闹一场，事情是完不了了，遂松口答应了。

　　晚间，回张府的马车上，齐德裕心中还记挂着今日的事情。

　　“今日，多谢你为我们说话。”

　　“我们夫妻本为一体，日后你想做的事情，就是我要做的事情。”

　　张尧握住齐德裕的手，冲她微微一笑。婚前齐德裕不怎么见过张尧的笑容，只觉得他是一个严肃的大将军，婚后却日日都能看见他温柔的笑容，她心中觉得或许自己嫁的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