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心上》元气小娘

28、第 28 章

　　六月十七日，是日大晴，天朗气清，风扫无云，祥和挂空，是个吉日，最宜婚嫁。

　　齐府上下装点得殷红一片，阖府上下喜气洋洋，这可是嫡长女的大婚，又是齐家嫁出的第一个女儿，必然要十分慎重，一应礼数必得周全，不能有任何错处。

　　齐德裕卯时便被叫起来梳妆，一件大红底子金丝绣珠坠八锦的料子裁的婚服，就是出自柳玉人家成衣铺，穿在齐德裕的身上更显出她的雍容华贵，一套飞羽点翠挂珠镶宝石的冠子戴上，便是美的像是画中人一般。

　　柳玉人和齐玲珑齐稚儿三人齐齐来到留春院中，为了和府上的喜气相衬，三人今日穿的都是大红大紫色彩鲜亮的衣裳，就连平日里喜欢素净的柳玉人穿的都是一件粉色穿花绣襟长裙，还挂上了一串俄罗国产的镶宝石璎珞。

　　柳玉人走到齐玲珑的身边，正正经经的行了个礼，说到：“大姐姐大喜，希望姐姐日后能够和尧将军琴瑟和谐花月长圆。”

　　“还有，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伉俪情深锦绣荣华……”齐玲珑兴奋的接过话去。

　　“好了，再说下去，便是在听你背成语了，多谢你们！”

　　“不行，我还没说呢，姨娘说今日见了大姐姐是一定要说吉祥话的。”齐稚儿嘟哝着嘴冲到齐德裕的怀中，惹得旁边的人一通笑。

　　“好，那你想说什么呀？”齐玲珑怜爱的摸了摸齐稚儿的头。

　　齐稚儿想了想，沮丧说道：“她们把我准备的都说了，大姐姐，你嫁到将军府之后我能常常去找你玩吗？”

　　齐稚儿这么一说，一屋子的人突然都有点离愁别绪上了头，齐德裕暗暗忍住了眼中的泪，强行露出笑容，说到：“当然可以啊，你要是想姐姐了，便让家里小厮送你到将军府来，和大姐姐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好！”

　　柳玉人走上前来，递给齐德裕一个盒子，盒子里面装的是几张铺面房契，是柳玉人为齐德裕准备的新婚贺礼。

　　“大姐姐大婚，我也不知道送些什么好，我在京中寻了几间地段不错的铺子买了下来，送给姐姐。虽说大多数女子出家后都要靠着夫家过活，但是我希望大姐姐可以有些家私傍身，即使嫁人也永远有做自己的底气，不会受制于人。”

　　齐德裕明白柳玉人的用心，感动的抱住她，姐妹几个又在一起说了一会子话，

　　曹夫人亲自来了留春院给齐德裕开了脸，上了妆之后便俨然是一副新嫁娘的模样了。

　　吉时到时，齐府的老爷夫人老太太，以及姑娘小姐和姨太太们一同将齐德裕送到门口，这时候张家迎亲的队伍早就在门口候着了。齐德裕朝着家中的长辈一一拜别，锦绣团扇后的脸已经泪流满面。

　　齐平章今日也着了暗红色的长襟袍子，束了挂珠的金玉冠子，他作为母家兄弟是要负责将齐德裕送到将军府去的。礼官喊话，吉时已到，起行。齐平章翻身上马，随着队伍盎然出发，看起来少了平日的书生儒气，更多了些少年英武的姿态。

　　张府一群人热热闹闹吹吹打打的离开了，留下齐府红红绿绿却又冷冷清清。午间传饭的时候下人们重新置了桌椅，不过少了一个人便是少了一个人，大家不说，但是众人都觉得有些不习惯。曹夫人更是红着一双眼睛，根本没有胃口，这一顿饭就这么散了。

　　饭后，柳玉人百无聊赖的在院子里踱步，捡了旁边的枯叶子随意乱扯，正好碰上同样也在百无聊赖踱步的齐玲珑，两人相见无语，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又都在石凳上坐下了。

　　“怎么办，我已经开始想大姐姐了！”柳玉人丧气的说到。

　　齐玲珑又叹了一口气，说到：“我也是，本来觉得没什么，就算嫁过去也都是在京城里，常常能见到，可是方才姐姐上花轿的时候，我便突然觉得好难过。唉，一定要嫁人吗，我能去把姐姐抢回来吗？”

　　“能！画本子都是这么写的，男女大婚当日若是有人要劫亲，必然是武装全身过关斩将大杀四方，然后穿过重重阻碍抢走新娘。但，问题是你能打得过尧将军吗？咱俩加起来都打不过。”

　　两人又是沮丧的相视一眼。

　　“抢是抢不回来了，但是我们能去找大姐姐玩啊！对，今日大礼，男宾们都在外面宴饮，只有姐姐一个人在房间里呆着，反正也是无聊，不如我们去找大姐姐消遣如何？”

　　柳玉人说完之后，两人一拍即合，叫上了齐稚儿，又带上了好些吃食兴冲冲的就往张府里去了。

　　丈夫这边果然是宾客满堂热闹非常，柳玉人带着齐玲珑和齐稚儿蹑手蹑脚的从后门进入，避开众人的视线悄悄溜进了齐德裕的新房。齐德裕这个时候正一个人端端正正的坐着，身旁一个人都没有，只能听见隔了一整个院子之外的笑闹说话声，心中正是有些惆怅和对未知的恐惧。

　　“大姐姐！”

　　熟悉的声音传来，齐德裕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直到几个熟悉的身影凑到她的身旁，齐德裕轻轻掀开盖头一看，才发现是自己家里的三个妹妹，一时间又惊又喜。

　　“你们怎么来了？老爷太太知道吗？”

　　“我们是偷偷来的，没人知道，我们还带了好多好吃的呢，今日大礼流程繁琐，想必大姐姐一定被折腾饿了吧，我听别人说新嫁娘一整天都不能吃东西，得像一尊菩萨一样规规矩矩的坐着，那得多难受啊，咱们可别管拿起没道理的规矩，填饱肚子才是大道理。大姐姐，快来，尝尝，

　　柳玉人一边说着，一边端出屉子里的吃食，有平日里齐德裕爱吃的鲈鱼焗笋、清蒸大包虾、云丝拌、芦干酥等。齐德裕原本是个最守规矩的，但是听柳玉人这样说到也觉得十分的有道理，而且自家妹妹特地的悄悄进来相陪，也不能驳了她们的这份情谊，于是几个人便欢欢喜喜的吃了起来，别的人都在外面见客，所以不曾发现屋子里几人的事情。

　　齐稚儿一手拿着一个芦干酥，一边嚼一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她对新房里的装潢十分感兴趣。

　　“这些婆子们也太不仔细了，怎得将果子都放在床上，弄脏了被褥可怎么使得。”齐稚儿指着婚床上铺的红枣桂圆气鼓鼓的嚷道。

　　柳玉人闻声看过去，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个，是个吉祥的寓意，取早生贵子之意。”

　　齐稚儿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又指着床沿便挂着的五福香袋子问，“那这个呢，我看平日家我们也没有挂这个，也有吉祥的意思吗？”

　　齐德裕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到：“这个不是，这个香袋子是我自己做的，里面放了些凝气安神的药材，我是听张夫人说尧将军因年幼就上了战场，所以留下了病患，有时候深夜睡中会突然惊醒，所以我便想了这个法子，希望他能睡得安稳些。”

　　齐德裕就是这么个周全细致的性子，张尧娶了她，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傍晚，又是一套大礼的仪式要开始了，这时候柳玉人她们只能依依不舍的离开，几人走的时候还细致的把新房恢复原状，让人看不出一丝差别来，除了齐德裕脸上多出来的笑意和安稳。

　　柳玉人一行人仍旧沿着来时的路悄悄离开，谁知在经过偏门小道的时候，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声呵斥，“谁在哪儿？”

　　几个人生怕被人发现行踪，急吼吼的往前跑，齐玲珑的行动最是敏捷，拉着齐稚儿就飞快跑出了张府的偏门，柳玉人慢了一步，还没跑多远就被人扯住了衣袖，柳玉人奋力挣扎不掉，转过身去想要质问究竟是谁这么无理，便看见宁王半带着笑意，一手扯着她的衣袖，一手背在身后，眼神里的意味仿佛是抓住了柳玉人的把柄似的得意。好吧，他确实是抓到了自己的把柄。

　　齐玲珑和齐稚儿站在张府门口焦急的往里头张望，心想柳玉人不会是被人发现了吧，又想进去将她救出来，可惜这时候有几个小厮来了偏门这里，齐玲珑只能作罢。想来柳玉人平日里点子就多，应该能够想办法出来的，就算是不行，好歹张夫人喜欢柳玉人，总能护她周全，这时候最要紧的是自己必得赶回齐府去，晚上传饭的时候若是三个人都不在，事情恐怕就穿帮了。

　　偏门小道中，柳玉人和宁王狭路相逢，两人相对而立，各怀心思。

　　“殿下，可否先放手，咱们这么拉扯着，若是让别人看见不太好，您还是放手，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

　　宁王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看见又怎样，看见了不是更好吗？这样柳姑娘便只能嫁给我了。”说着便用力一拉，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靠近了十倍。

　　柳玉人瞬间红了脸，气势明显减弱，“前日我才救过殿下，您不能这么恩将仇报……”

　　“哦？就这么不想嫁给我吗？”宁王松开了手，“算了，不逗你了，但你一个姑娘家，偷偷来人家府上做什么？幸好是碰上我了，若是碰上别人可怎么办？”

　　碰上别人，柳玉人至少能周旋过去，哪还有人能和宁王一样无理取闹，拉扯着姑娘家的衣袖不放呢，柳玉人暗自腹诽，还是碰上别人好些，不对，谁也不要碰上。

　　“我是来看大姐姐的，今日爷们家都在外面宴饮，她一个人经过了这么多的繁礼缛节，还要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端坐在房里等着，所以我来陪她说说话。”

　　“哦，原来你不喜欢一个人呆在房间里，那我们大礼的时候你和我一同出门去宴饮可好，不如我们将一应仪式都取消了，一切从简，如此便松乏太多了。”

　　宁王嬉皮笑脸的看着柳玉人开起了玩笑，柳玉人无奈，只能好声好气的说到：“殿下，我说过……”

　　“你说我，眼前人并非心中人，我知道，但我也说过要娶你，知道了吗？”宁王靠近盯着柳玉人的眼睛，“今日是你大姐姐的好日子，来都来了，一起喝一杯吧。”

　　说完宁王便拉着柳玉人的袖子往前走，柳玉人仓皇中只能跟着他离开。

　　张府一处隐蔽院子里的黄桷树下，宁王歪靠在一块大石头旁，柳玉人捡了一处小石头坐下，两人中间放着一个酒盘，宁王倒是大斟大饮起来，柳玉人握着酒杯，心想既来之则安之，何况这酒闻起来挺香的，不然尝尝？

　　天色越发暗沉，张府里各处都掌了灯，四处红艳艳的一片，柳玉人看向齐德裕所在的方向，喃喃道：“也不知道大姐姐在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肯定是在洞房呗，宁王看着柳玉人微醺之后泛红的脸颊和迷糊的眼神，还有这略微滞缓的声音，心中所动，本想玩笑几句，但又止住了，他怕自己忍不住说出些不知分寸的话来，将她吓跑。

　　“不知道。”宁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别担心她了，尧兄是有将她放在心上的，他今日叮嘱了不许任何人闹洞房，就是怕军中那起粗鲁的汉子们吓到你姐姐，你放心，她有人护着。”

　　“他要是敢对我大姐姐不好，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听宁王这么说，柳玉人便放下心来，美美的喝了一口酒，醉意越发上头，脸上露出单纯的笑容。昏暗的灯光从远处映射过来，柳玉人小小的一个在灯影中微微摇晃，宁王挪动身体，换了个方向，凑近柳玉人，低声说道：“要不，你和我说说，你心中那人是何模样吧。”

　　柳玉人转过来，低头看着宁王咧嘴一笑，然后又转过去，望着天上的大月亮闭上了眼睛，思绪飞到了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