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启鸣》有问无答

13、无人在意

　　蓝绒感觉胸口有些发闷，透不过气。

　　夏季的燥热适时地从空气传来，鼻子里吐出的气息还带着热度。

　　皮肤有些粘腻的不适，脑袋似乎有些沉，被心跳一下一下地牵动着。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是因为自己屏住呼吸太久了。

　　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哎呀呀，竟然被一只小崽子吓成这个样子，真是不成样子啊，蓝绒。她在内心自嘲。

　　他问我听到这些话是什么心情。

　　是什么心情呢，当知道原来人类并不感激自己是什么心情呢。

　　啊，这种事情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她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从蓝绒镇得到“蓝绒镇”这个名字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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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我们也得给这个城镇取个像样的名字了。”

　　待一切开始慢慢向着好的趋势发展的时候，村里的，不，这个时候该说镇里的人们，考虑到不能再向从前一样随便了。为了与外界更好的往往来，他们必须要有一个体面的小镇名字。

　　有了神树这样奇妙的东西，逐渐开始有外来人进村子，带动了交易。可是这还不够，必须有一个更加具有标志性的东西吸引别人。

　　总不能说：哎呀，你知道吗，有个地方的树很稀奇，你快去看看吧。

　　与之相对的，关于神树的由来，也必须对于外面的人编一个说法，“突然就长出来了”是不会有意思的，连给小孩子讲睡前故事都不会用这么没有趣味的解释。

　　说到名字，其实大家也都没有什么高明的意见，过惯了苦日子的镇民，想来想去，似乎只能取出类似“石头镇”、“风中城”这样的名字。

　　但是，这样的名字似乎总是缺了什么。大家争执不下，一时之间谁也说服不了谁。

　　就在这时，有一位看着十分沉稳的中年人出面了，他说：不如就叫“蓝绒镇”吧。

　　蓝绒？

　　大家很是意外，因为这是那个曾经在村子里住了几年但又悄悄离去的女孩的名字。

　　这个名字是那样美丽，和村子格格不入，所以哪怕平日里没有人会用这个名字来称呼那个女孩，大家也都没有忘记。

　　可惜那个女孩在村子发展起来之前就离开了，不然她也能吃上好东西了。人群里有人说。

　　那是个多么乖巧的孩子呀，被抛弃后来到这里，懂得自己照顾自己，还会帮村里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取水。

　　大家一阵一阵地叹息。

　　那个女孩消失得很突然，就像她的到来一样突然。人们不知道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但是倾向于相信她是不辞而别，不愿意认定她是遭遇险情。

　　毕竟那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而那样美丽神秘的树也是在女孩离开后不久发生的神迹。

　　朴实的人们原本并没有将两件事连同在一起。这个村子的人不像外面那些人，从来没有亲身经历神的恩惠，也没有系统学习过关于神的教诲。他们是不相信神的。

　　之所以将树称之为“神树”，也只不过是用来应付外来参观的人罢了。

　　至于树到底是怎么来的，这到底是什么树，他们并不关心，也不好奇。

　　在生存面前，一切都得让道。

　　先前作出提议的人继续解释：就叫‘蓝绒镇’吧，这些树也取名叫‘蓝绒树’。当再有人来我们镇上参观时，我们就说这是神明曾经来到我们的村庄……

　　当时，其实蓝绒就默默混进了人群中，听着人们七嘴八舌地讨论，她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突然提起。

　　原本只是出于善意的一个举动，被镇民这么一说，她的内心有了些许变化。

　　好像一根小小的刺，插在心上。

　　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只是不断地跟自己说：没事的，这都很正常，大家毕竟不知道是我做的。不能向人类暴露龙的存在……

　　是的，不能让人类知道。人们愿意接受龙神，不代表愿意接受龙族。

　　在人类激动的讨论和少女的自我纠结之中，一个完整的逻辑链编写完成了。

　　于是，蓝绒镇的神话传说开始流传。

　　曾经有一个女孩饥寒交迫来到一个贫困的村子，村里人出于善意收留了她。女孩几年后消失了，留下来两排神树。原来那个女孩是神明的伪装，来到人间考验人类，被这个村庄的善良打动，神力化为树守护着村庄，庇佑其发展。

　　由于神明在人间的化名是“蓝绒”，人们为了感念神恩，便为村子取名“蓝绒”，那树自然也是被称为“蓝绒树”。

　　蓝绒树，从此在这一片区域成为了“善良”的象征。

　　有了神话故事，越来越多的人慕名来蓝绒镇参观。

　　有的人想要来神明降临的地方顶礼，有的人想要向神明祈祷为自己许愿，还有的人仅仅是将这么一个梦幻的地方当作旅游的景点。

　　总而言之，蓝绒镇的名声越来越大，镇里的经济越来越好。

　　当初编造的故事也仿佛成真了，蓝绒树真的间接庇佑了这个城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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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蓝绒镇的人们来说，神还是不神，都无所谓，只要能过上好日子就可以了。”蓝绒向启鸣回忆着当年的事情，“人类确实很有头脑呢，小小一个名字，就能带动这么大的效益。”

　　启鸣看着对方的笑容，那笑容实在有些勉强。

　　“虽然他们口口声声说感恩神明，喜爱蓝绒树，但其实内心里并不相信神明的存在吧。”启鸣点出。

　　神，只是人类为了方便所创造出来的概念。

　　只是为了方便。

　　“也许吧，不过像我这样一条默默无闻的龙，能够被满大街的人类传唱我的名字，实在是很幸运啦。”

　　说谎。

　　明明笑得比哭还难看。

　　“怪不得当初在蓝绒绒的家里，她一说相信神明感激蓝绒，你激动得直接哭出来了。”启鸣毫不留情地戳破她最后的掩饰，“你其实很不甘心吧，明明为这里的人们做了那么多，却连最基本的感激都得不到。”

　　“他们是感激我的。”

　　“他们不感激你，他们感激的是他们自己。你只不过是为了吸引眼球的虚假故事而已。如果不是蓝绒树的突然出现太过神奇，你的努力甚至不会被发现，所有的一切都被归功于‘人类自己的努力’。”

　　蓝绒不说话了。

　　“你一边想要帮助他们，一边又为自己不被感激而委屈。所以你麻痹自己，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做，就只是默默地守在这里，牺牲自己来换取一方安宁。你不想过分地参与进人类的生活，因为你知道，你爱的只是宏观的‘人类’这个概念，一旦你深入了解人类，你就会唾弃他们，你就不会再去践行赤龙所谓引以自傲的‘善良’，你……”

　　“别说了……”蓝绒的声音低沉，语气微弱。

　　她想反驳，觉得不是对方说的这样，却不知道怎么说起。

　　“呵。”启鸣发自内心地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面低着头的赤龙。

　　所以我说，什么善良，什么博爱，都只不过是为了感动自己罢了。一旦发现自己的牺牲得不到别人发自内心的赞同，就又会心理扭曲了。

　　不过如此。

　　就在启鸣觉得这一番道义上的较量是自己赢了的时候，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回来了，带了你需要的东西。”

　　是律老师。

　　启鸣刚想问自己需要什么东西，转过身却发现司律并不是对着自己说的。

　　那条赤龙？律老师专门离开去帮那条赤龙带了东西？

　　启鸣立即去看蓝绒的态度，发现对方也是一副不在状态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等到晚上，人少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开始了。现在先回去旅馆吧，我有话对你们说。”司律的说话内容仍然很简洁，没有一丝一毫的废话。

　　两条龙立即应声答应了。至于到底要做什么，反正司律总有他自己的打算。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东西。

　　回去的路上，启鸣仍然在盘算，对方究竟有没有听到自己和蓝绒的对话，尤其是最后自己说的那段话。

　　如果是司律的话，绝对会很不满，认为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坏小孩了吧。

　　虽然对方没有明确指出，但启鸣就是能够感觉到，律老师非常看重自己的道德修养，甚至隐隐约约表现出这比龙的力量更加重要。

　　可恶，自己没有察觉到律老师的存在也就罢了，蓝绒为什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不是说有龙的气息吗。

　　这就是龙和龙之间的实力的差距吗？

　　等等。

　　启鸣突然意识到了一点。

　　是的，实力的差距，律老师和蓝绒之间的实力差距恐怕很大。

　　他一直都知道律老师很强，比蓝绒肯定要强，但是现在恐怕比自己想象中更强。

　　这样一切都能说得通了，之前那些怪异的细节。

　　为什么蓝绒那样一个火爆的脾气，还对这个镇子这么上心，却没有选择在最开始我们进城时就和我们动手，为什么会在第一次交手时那么快被律老师说服，停下战斗，为什么在律老师面前，她表现得那么诚恳，甚至哭哭啼啼地悔过，为什么律老师安排她今天和我一起，她就答应了。

　　那是恐怖的实力差距，造成的弱小的一方对上位者的潜意识臣服。

　　龙的很多习性都和野兽一样，那么这种对强者的恐惧也不例外。

　　虽然司律从来没有使用过他的力量，但是他的气息，恐怕……

　　蓝绒知道这件事吗？应该是没有意识到的，毕竟她张口闭口都是“那条黑龙”。

　　又一次发现了司律的小秘密，启鸣心满意足地将笑容挂在脸上，一旁的蓝绒看到后只觉得嫌弃。

　　但是，为什么我好像没有被影响到的样子？

　　启鸣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好吧，自己还没有觉醒龙血呢。

　　这种上位者的威压，他理论上当然是感觉不到的。

　　应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