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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执子之手 ...


  •   飞阳的老祖宗,实际上是飞阳的曾祖父,但飞阳没有资格唤他老人家一声曾祖父,只能跟随下人一般唤他一声老祖宗。
      这位老祖宗是高震的大爷爷,高震的爷爷排行第四,现在高震的爷爷那一辈老人,只剩下大爷爷还健在,也是高家宗族里最德高望重的老人家。
      因为飞阳的母亲是婢女,偷生下飞阳后,至死也未被承认其身份,飞阳的父亲又是个不争气的,一介白丁又不受宠,所以飞阳的父亲在家族也没什么地位,飞阳从出生起,就无法认祖归宗,从小受人欺负和白眼。
      高震去大爷爷家拜年的时候见到飞阳被一群孩子围着打,于是出手相救。
      从此飞阳的命运才有了转机。
      飞阳因为跟随高震待在东胜卫城守城有功,获得从九品兵部司务一职,那些以前看不起他的人,从此都对他恭敬有加,飞阳不再是白丁,而是吃官家饭,领朝庭俸禄官员了。
      但既便是这样,飞阳依旧没有资格入族谱,虽然飞阳的亲生父母都死了,但嫡母还在,嫡母是个厉害角色,若飞阳能入族谱,就等于承认了飞阳的生母与嫡母是平妻的地位,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高震写信给大爷爷,提出要收飞阳为养子,如此一来,飞阳就由大房过继给四房,高震是四房这边的长孙,等于飞阳直接获得了嫡出的身份。
      飞阳将老祖宗的回信来来回回看了两三遍,竟然捧信跪下,抱着信哇哇地哭起来。
      高震上前挽他一把,道,“莹莹跟了我,我不会亏待她。小哑巴跟了我,我更不会亏待他。你跟了我,我当然也不会亏待你。”
      飞阳激动得话都说不清楚了,“少爷,这,太突然了……”
      高震说,“这件事是我深思熟虑的。你跟了我十多年,我认可你的品性,收你做养子合情合理,原本想与大爷爷定下日子,带你回乡祭祖时再告诉你。现在你跟我闹,我就先告诉你也无碍。”
      飞阳觉得好尴尬,刚才自己那样撒泼打滚的样子,仪态尽失,太丢脸了……
      “以后你姓高,叫高飞阳。大房那边,你抽空了还是要去走动,大爷爷始终是待你有恩情的,你的兄弟们也要搞好关系,不可记恨嫡母。我这边人少,你倒是可以独霸一方。”
      飞阳听了很感动,泪珠子又滚下来,他跪下认真叩了三个响头,深情唤道:“义父——”
      高震含笑将他扶起来,“关于小哑巴是林聪这件事,我也是到了东胜卫才知道的。也不是小哑巴刻意隐瞒,他每次要说自己是林聪,就被拔掉舀齿不让他说话。他的性子你晓得的,没有主见,胆小如鼠,做事拖沓还又蠢又笨……”
      林聪在旁边教养良好地翻白眼:“……”
      高震回头看到林聪不服气的小表情,挑眉道:“飞阳你不晓得,为了查明小哑巴的身份,我走了多少弯路,也吃了很多苦头的。”
      飞阳:“……”
      “至于询儿为什么瞒你,下来后你单独去问询儿,我就不解释了。”
      飞阳点点头,情绪已经平静了。
      询儿也过来劝慰他,“飞阳,我待你的心不变,但这事,我需得专门找个时间跟你讲清楚。”
      飞阳看了林聪一眼,“小哑巴,哦不,林聪,我……”
      高震立即说:“不可叫他林聪,无论谁向你打听,都不能说他是林聪,他还是小哑巴,咱们之间说话的时候,也依旧要唤他小哑巴。”
      飞阳点点头,道,“小哑巴,对不起,我以前总针对你,尽拿话挤兑你,我也不知道你是谁,你是小哑巴才这么对你,现在晓得你是谁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话了。”
      林聪就捂嘴笑,“飞阳哥,我依旧是小哑巴,你不要把我当外人好吗?你挤兑我都习惯了,若你换个态度,我反而不适应。”
      飞阳也笑起来,习惯性地张口就损他,“你个白眼狼,我看到你欺负少爷,就很生气……”惊觉说过火了点,“就是,就是生气嘛,只会欺负善良的人,有本事谁欺负你,你欺负回去呀?谁拔你牙,你拔回去,谁怕谁呀?你这样缩头缩脑的,拉低我们的水平,好像我们都很怂。”
      林聪眨巴眨巴眼晴,一副呆蠢样。
      飞阳就看不惯他,“我们几个,少爷就像震山的虎,我就像善战的狼,询儿就像敏捷的豹。你呢?你像什么?”
      林聪,“害群的马。”
      飞阳,“……”
      “划水的鱼?退堂的鼓?”林聪说。
      飞阳正色道,“搅屎的棍,上树的猪。”
      林聪,“……”
      高震和询儿就在旁边抱着肚子笑,围观飞阳和小哑巴吵架,笑点太多了。
      林聪鼓着腮帮子说,“我又不会武功,废人一个,不怂还能怎样?我不欺负高震还能欺负谁?换来欺负你?”
      飞阳立既说,“我可不是好相与的,你敢欺负我一下试试?”
      林聪缩缩脑袋,吐舌头道,“所以嘛,只有高震最好欺负咯!”
      气氛立既就化解了,大家都笑起来。
      当天晚上。
      林聪就缠着高震讲述关于飞阳的故事,飞阳是特别要强的人,林聪从来没见过他哭,今天他看到了那封信哭得稀里哗啦的,林聪就很好奇。
      高震就跟他说了飞阳的身世,飞阳一心想让亡母迁入高家祖坟地,是个孝子,当年高震去大爷爷家拜年,看到飞阳被同宗的兄弟欺负,他看到飞阳眼里那股倔强不服输的劲儿,被深深的吸引了,于是跟大爷爷提出要把飞阳收归己用。
      就这样,飞阳就跟了高震。
      高震说这话的时候特别强调了一下,说,“我看中飞阳的是他眼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
      林冲听了却笑起来说,“不是吧?如果飞阳是个丑八怪,你还会看中他吗?”
      “当然他的样子也很好看,这不可否认,我看中他还是有一些原因是看中他的模样。”
      这话说出来正中下怀,林聪笑问,“一些少了点。恐怕八成是看中他的模样,两成是看中他的倔强吧?”
      高震说,“哎哟,在你这儿可是洗不白了?”
      林聪,“哼,一个巴掌拍不响,飞阳跟我说过他喜欢你。”
      “那是因为飞阳刚来的时候,生了两场病,我都整夜地守着他,他可能就从小就缺少这方面的关爱,就喜欢上我了吧。”
      “好吧好吧,是他一厢情愿!今可得把话说清楚,我不反对你娶妻纳妾,但是你不能再去找别的男孩,除非有一天我们一刀两断,才可以。”
      高震赶快去抱住他,说,“你放心,除了你以外我谁也不喜欢,也不可能跟你一刀两断,我也不可能再去找别人。”
      林聪听了心里暖暖的,就往高震怀里钻。
      高震去亲他,林聪左右躲闪地说,“你喜欢我还不是因为我现在长得好看。等哪天我人老珠黄,你立即就把我给甩了。”
      高震:“……”
      林聪的说话方式有些夹枪带棒。
      两人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在东胜卫城住在林聪旧宅的时候,正是俩人确定关系的热恋期。
      那个时候林聪住在自己的家里,他作为主人,很有安全感,与高震相处的时候没有压力,如果一直住在东胜卫城,林聪还是以前的性子。
      可是突如其来的伤寒瘟疫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平静,为了躲瘟疫林聪被迫来到太原府,后来发现体内有子母盅,又辗转到燕京住在太医院。
      他为了治病,吃了很多苦头,心态上很悲观,几度不想活了,但想到高震又咬牙坚持下来。
      现在高震回来了,他住进这座新宅子,又变成寄人篱下,心理有些不平衡,这也源于他缺乏安全感。
      今晚的情况特别突出,高震跟他讲什么,他都是各种抬扛和猜疑,例如高震说跟飞阳之间没什么,林聪就说一个巴掌拍不响,高震说我是真的喜欢你,林聪会说,那还不是因为我现在长得好看,如果我老了不好看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高震听了也不好受,林聪拿气给他受,他当然不好受。
      两人进入了蜜恋期之后的磨合期。
      因为睡前谈论了这些话题,就上了心事,当晚林聪做了个梦,梦到高震在和另一个漂亮男孩亲热,他只能无助地旁观,那亲历的场景让他心如刀剐。
      四更不到,高震准备起身,他早晨都要与飞阳练功,林聪立即感觉到高震的动静,也不知道哪来的劲儿,林聪一骨碌爬起来,大声质问,“那个人是谁?”
      高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谁?”
      “就是那个跟你亲热的男孩,我都看见了,是谁?”
      高震蒙圈了,说,“你睡醒了吗?”
      林聪大闹,“我都看到了,你和一个男孩在亲热,你一直都在骗我,你早就嫌弃我了。”
      高震:“……”
      飞阳过来看到这一切,也蒙了。
      林聪不依不饶地闹,“你骗我,我老了不好看了,你早就喜欢上别人了。”
      高震去哄他,“你是不是刚做了什么梦,你清醒一点,没有别人,你醒一醒。”
      林聪:“我没做梦,我亲眼看到的……”
      飞阳看不过眼就要去帮忙,去跟林聪吵架,不准他欺负高震。
      林聪与飞阳吵架的时候,高震从来都是帮林聪说话的。
      后来林聪清醒过来,的确是做梦,他看到的场景的在梦境里才有,当场尴尬得满脸通红。
      高震也知他彻底清醒了,又扶他睡下,让他睡个回笼觉,现在天还没亮呢。
      林聪裹在被子里,蒙住脑袋不敢见人,羞死人了……
      又开始自我反醒,我变得太小气了,婆婆妈妈都像一个女人,他知道自己的个性不好,因为林灵曾经把他骗得很惨。
      下来后,高震找飞阳单独谈话,说,“小哑巴这样,并不是因为他很强势,相反他很弱,因为他在很多事情上无法说话,所以在某些问题上他显得比较凶,任他发泄就好了,我都不介意,你别瞎起哄。”
      飞阳说,“义父,你就是太善良太好了,小哑巴才敢爬到你头上拉屎。”
      高震不怒反笑,“你还小,不懂的。”
      飞阳确实看不懂也无法理解,他觉得义父的地位太卑微,但他又没什么办法。
      正如高震所说,林聪的偏执并不是强势,反而是太弱,能与他交流的人太少了,在有些问题上,林聪就显得很凶。
      林聪住进来第三天早晨,因为一个梦,怀疑高震在外面找别的男孩,而跟高震吵了一架。
      林聪觉得很丢脸,都不敢直接面对高震了。
      太尴尬了,林聪本来就脸皮薄,有时候真恨爹妈把自己生下来,又蠢又笨,除了会献丑,别的啥也不会。
      高震离家后,林聪怎么也睡不着。
      然后他就听到琴声,是婉妹在抚琴。
      林聪一改往日的庸懒,直接爬起来收拾穿戴整齐,然后他抱着琴出了门……
      依照婉儿的吩咐,询儿找来调琴师,有专业的师傅登门给林聪调琴音。
      林聪和婉儿全程没有交谈一句话,婉儿在细声细气询问师傅关于音质的问题,林聪就坐在旁边仔细听。
      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婉儿就是自己的妻子,如果我与婉妹成了亲,也会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夫妻之间相敬如宾。
      调好琴音,琴师并未离开,而是静坐下来,聆听婉儿和林聪合奏一曲《相思》,白发老琴师摸着胡须,点头赞道,“好曲,夫妻和蔼凤凰于飞,老夫许久没听到这么好的曲子了。”
      林聪朝琴师揖手礼,婉儿对琴师点头致谢。
      询儿付了钱,有下人将琴师送出去。
      林聪与婉妹互相行礼,然后各自回房,其间俩人一句话也没交谈过。
      晌午时分,林聪听说高震回来了,他觉没脸见高震,因一个梦跟高震吵架,就爬到床上睡觉,面对问题的处理方式,就是睡醒再说。
      高震回来后,询儿就跟他汇报了今天的情况,高震听了也没说什么,安排了府中事宜,又出门去兵部处理公务了。
      现在高震的时间除非国中有事或节日休朝,每天都要赶去上早朝,如果散得早,他有时间回府吃午饭,如果晚了就在外面吃饭,下午再去兵部处理一些公务,要到傍晚才回来。
      相比之下,林聪与婉儿的接触就多起来。
      婉儿要约林聪出来,都不用婢女下人们传话,只须要用琴声,就能将林聪引出来。
      询儿得了高震的吩咐,每天林聪与婉儿的交流情况都要向高震汇报。
      所汇报的情况也没有什么特殊。
      婉儿与林聪说得最多的话,就是讨论琴棋书画之类的。
      询儿也听不懂,也向高震汇报不出什么情况,他唯一能辨识出的,就是二人并无逾越之举。
      事实上,林聪与婉儿还真不可能做出点什么逾越之事,婉儿是大家闺秀,林聪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俩人都是养尊处优地长大,所受的教育决定了他们现在的相处,只能“发于情,止于礼”。
      事情的转折出现在数日后。
      那天林聪刚换了一种毒性更烈的新药,喝下以后,腹痛难忍,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然后开始说胡话。
      询儿就比较有经验,找来一只小木棍让林聪咬住,以仿止他用力过猛,将自己的舌头咬断了。
      高震上早朝去了,飞阳也去了兵部,下人们各有事务要忙碌,只有询儿守着林聪。
      婉儿在外面弹琴许久,也不见林聪出来。
      第一次,婉儿在婢女的扶持下,来到林聪的房间外面。
      走拢,就听到里面痛苦的嚎叫声。
      询儿发现的时候,婉儿已经进了屋……
      满室药味儿,婉儿看到林聪痛苦的神色,吓住了,低声问,“询儿,聪哥怎么了?”
      询儿说,“刚喝了药,是这样。”
      婉儿也帮不了忙,但她心存善意,看到林聪这么痛苦,也不方便立即离开。
      林聪痛得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满头大汗脸色苍白。
      忍过了一波巨痛,大口喘气都没有力气了,林聪像是已经死去,手腕一翻,整个人都瘫在床上。
      虽然眼睛是闭着的,周围的感观却是清醒的。
      他听到婉儿在旁边问候的声音,然后手心一暖,一只柔弱无骨的,纤细的手握上了他的手。
      林聪用力握住那只手,仿佛从那手心里传来的力度,能将自己拉回来。
      他缓缓睁开眼,看到婉儿守在床边,是婉儿握着他的手。
      婉儿见他醒了,瞬间脸色一红。
      林聪的心口大为震憾!
      这个世界上的真话本就不多,女子的脸红胜过一大段对白。
      此时此刻,婉儿脸红着与他十指紧扣,俩人之间无声胜有声。
      高震回来了,今日下朝得早,他都尽量赶回来陪小哑巴吃午饭,何况他知道今天会换新药,每次换新药都很难熬,他刚进门就看一这副场景。
      妹妹守在小哑巴床边,俩人牵着手,妹妹低垂着脑袋,小哑巴半眯着眼睛,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询儿见他进来了,走过来小声道,“药性还没过。”
      高震点点头,上前低声问妹妹,“这里气味大,你闻多了不好。”
      “哥,聪哥到底生了什么病?这药有效果吗?刚才好吓人,聪哥痛得在床上打滚。”
      林聪听到婉妹柔柔的声音在问高震。
      高震说,“小哑巴现在这样,都是林灵害的。”
      婉儿:“……”
      一时间兄妹俩静默良久。
      高震一边扶妹妹的肩,一边不着痕迹地将妹妹的手拉开,温和道,“我送你回去,让小哑巴好好休息。”
      林聪能感觉到,婉妹的手从自己手心里抽离,然后婉妹就被高震护送回房了。
      这一刻,林聪不知道婉妹有什么感受,至少他自己十分失落,甚至内心有些埋怨高震,他觉得高震应该是知道的,而且是故意的,故意将他和婉妹分开。
      转念一想,高震的立场必须保护妹妹,他也没有理由埋怨高震,心里愁死了,好像病痛也没这么难受了,内心的愁闷更甚,愁的是自己太弱了,弱到无力牵住婉妹的手。
      高震送了婉儿,又回来查看林聪的情况。
      林聪全身无力且神色呆滞,问他话,他也没什么反映,高震以为他药性未过,神志还不清醒,只有等他缓过神来。
      ……
      第二天,林聪再喝药,反应小了许多,抗过一波腹痛后,他咬着牙,抱着琴去了前厅。
      婉妹一如概往地独坐扶琴。
      林聪过去,坐在婉妹身边,俩人一起弹奏……
      细雪飘落万千片雪花,屋内琴声悠扬……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林聪以手指沾水,在桌上写下四个字,“执子之手。”
      婉儿看了,长睫毛眨呀眨地,面颊又生出红色,抬头,与他的眸光对视,又迅速低下头,然后俩人都低着头,各自微笑起来。
      林聪怕询儿看见了,又用手抹掉桌上的字。
      婉儿见他抹了字,抬眼看了他一眼,续而以袖挡唇,继续低头笑。
      林聪的笑容也更大些了,眉宇间都是温柔。
      当晚,林聪做了个美梦,醒来后,唇角一直挂着笑,他已经生出了与婉妹重叙旧好的想法,但只敢将这些放在心底,因为现在他能力微薄,无力保护婉妹。
      ……
      总归来说,林聪和高婉儿都是无力与命运做抗争的人,何况他们之间有高震盯着,俩人只敢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不敢越雷池一步。
      直到一个重量级人物,二婶的登门造访,才捅破了这层窗糊纸。
      二婶是高家现在的当家祖母,她出身名门,自嫁为高家妇,孝顺公婆,又生了五个儿子,服伺送走了四位老人,现在他们高家四房这一脉,二婶说话是最有份量的。
      高震的母亲是长房长媳,理应由长媳照顾公婆,但自从高铭钧立了军户,就身不由已了。
      高铭钧当年只是滚滚洪流中的一滴水,身在燕王阵营没得选择,必须跟随燕王参加靖难,起兵之初,高铭钧就与家人商量好,为保全家族,先与家人划清界线,如果成功,家族将享受荣光,如果失败,他们就是反贼,他与妻子一力承担后果。
      当年那些参加靖难的兄弟们大多如此这般,先与家人划清界线,自斩后路,不想拖累家族。
      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下,高家爷爷都犹豫不决,担心长子出事,二婶站了出来,义无反顾地接手,由她照顾老人,后来又替老人养老送终。
      结果不用说,靖难成功,燕王朱棣登基做了皇帝,高铭钧和妻子就扎根留守在燕京顺天府。
      南京这边祖宅的大小事务,都是二婶在处理。
      现在,二婶已经掌握了高家四房这一脉的话语权,在家里最有威望,稳坐当家祖母的位置,无人能动摇。
      二婶到访,并未提前通知任何人。
      那天一早,高震去上朝,飞阳也去了兵部,有下人来给询儿汇报,说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
      询儿上前查问,见一年约五十来岁的美妇人,凛然不可犯地站在门口,旁边的老婢女说,“二婶来了,高震在吗?”
      “不,不在,少爷晚些时候才回来。”询儿回答。
      众婢开道,二婶气场强大地进来了。
      婉儿听说二婶来了,赶紧出来相迎,远远就道,“二婶怎么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男的仆人都候在外院,内院的全是女眷,按礼,询儿也不便上前接待,他只能与二婶身边的老年婢女对接工作。
      然后询儿就躲了,反正他的责职是守着哑巴哥,去林聪房里待着便好。
      二婶坐下后,与婉儿详谈,有长辈的关心,不了几句,婉儿就哭起来。
      “你是说,那人叫林灵,不叫林聪。”二婶问。
      婉儿点头应了。
      二婶皱眉,“我就是听到些风声,左右寻思都不对,专程赶来问你,必须你亲口跟我说,我才晓得情况。”
      婉儿唯唯诺诺地说,“阿爹让我来劝小哑巴,让小哑巴站出来承认自己的林聪,这样才能保林灵出来。”
      二婶想了想,“你爹糊涂。”
      婉儿:“……”
      “就算小哑巴承认自己是林聪,林灵也出不来。”二婶正色道,“林灵犯下的罪过,不管他是林灵还是林聪,都洗脱不了。”
      婉儿眼前一亮,好像找到这么久,终于找到个能说上话的人,急道,“那怎么办呀?二婶可以帮忙拿个主意吗?”
      二婶握着她的手,轻拍,道,“别慌,今儿我来,就是拿主意的。”
      婉儿赶紧点头。
      二婶的意见是,“既然林灵犯了罪,那就放弃他,不能因为他连累了咱们高家。”
      婉儿有点急:“……”
      “听我说完。”二婶说,“我替你和小哑巴做主。”
      婉儿惊得张大了嘴:“啊——”一般老人说“我替你们做主”的时候,后面还有个意思是“成全你们”。
      二婶要替她和小哑巴做主?意思是要成全他们吗?
      “小哑巴才是林聪,你嫁的人就是林聪,你怀的孩子也是他们林家的骨肉,之前搞错了嘛,也不是我们过错,有错改过来就好。只要小哑巴承认他自己是林聪,二婶就做主,让你们重新举行婚礼,只是不能大张其鼓,就家族内部通知一下就行了。”
      婉儿继续:“啊——”消息来得太突然,没思考的时间。
      二婶根本不关心林灵,只要林灵的罪过不牵连到高家,就是万事大吉,他被判个秋后处斩或凌尺处死,都不关他们高家的事,活该。
      在这场谈话里,二婶完全把林灵排除开去。
      但是婉儿也无法点头,毕竟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父亲不点头,她没资格表态。
      犹豫再三,婉儿说了一句,“全凭二婶做主。”
      这句回答是有讲究的,说全凭长辈做主,就是默认了。
      二婶微笑了,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多时,有下人来通知询儿,说二婶现在点名要见小哑巴。
      询儿肯定得遵命,他听飞阳讲过,也知道二婶是当家祖母,但他肯得在场,不可能让哑巴哥单独去。
      林聪听高震说过二婶的事迹,虽然他害怕应酬,也很好奇,因为关于二婶的故事都是传奇。
      询儿推着林聪的轮椅,一起去了前厅。
      只见主位端坐着衣饰华贵的妇人,妆容精致,大约五十多岁,仪态举止端庄,仅仅是放下茶杯这个细小的动作也尽显大家风范。
      林聪不敢一直盯着人瞧,只过了一眼就垂下脑袋。
      二婶见他来了,朝他挥手,意思是靠近了说话。
      这个挥手的动作,让林聪感受到长辈的慈祥与大度。
      二婶嘴角含笑,亲切地问,“你就是林聪?”
      林聪点点头。
      二婶说,“抬起头来我瞧瞧。”
      林聪抬头。
      二婶看了满意地点头,“是个俊俏的孩子。”
      林聪的脸都红了。
      二婶亲切地问,“林聪,你和婉儿的事,我也是最近才听说。今来见你们,就是想问问,你准备怎么解决此事?”
      把林聪问蒙了,这件事不是自己怎么想就怎么做的吧!
      二婶看了一眼坐在旁边垂头不语的婉儿,说,“听说你们家都没人了,林家现在是你当家。”语气顿了顿,“我们高家被他骗了,也是受害人,婉儿最无辜。你们男人之间的争斗,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们女子?”
      林聪回答不了,不敢看二婶。
      “我是这么想的。”二婶说,“林灵是你们家的养子,也姓林。婉儿怀的是你们林家的骨肉,她嫁的人是林聪,你才是林聪。既然之前搞错了,现在改过来,你做婉儿的丈夫,做孩子的父亲。婉儿可保住名洁,将来孩子生了,你当视如己出。”
      林聪:“……”
      二婶又说,“现在跟你谈的话,我是代表高家,你代表林家。我想问,你们林家的意见是怎么样呢?”
      林聪抬眼看了看婉妹,婉妹却是垂头不语。
      林聪没有犹豫,他朝二婶说出了自己的心声,“爷爷在世时,曾立下八字家规,‘言必诚信,行必忠正。’只是在下现在身陷困境,家业凋零,身体也不好,怕委曲了婉妹。”
      二婶点点头,道,“我高家也以‘言必诚信’为根本,所谓邪不能胜正,林灵靠歪门邪道霸占了属于你的一切,迟早有一天,会交还到你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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