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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再遇故人 ...


  •   林聪一个人坐在池心亭里,他想到娘亲跟他讲,四舅说你太瘦了,等你长胖了我再陪你玩。娘亲说为什么要长胖了再和我玩?四舅说,因为男女瘦瘦不亲。后来搞懂了什么叫“瘦瘦”和“授受”,就常被母亲调侃,陪我玩吧瘦瘦不亲。当年四舅还是个小孩,现在已经是一个中年男人。
      又想到母亲拿了过年红封,就被大舅骗,背一圈给一个,背两圈给两个,不到一晚上,母亲的红封就尽数落入大舅之手,母亲跟外祖母告状,外祖母不护闺女反帮衬儿子,当年的大舅还是个孩子,现在大舅已经五十多岁了。
      林聪独自坐在池心亭里,迎面吹来带花粉气息的小风,他看着池里游动的锦鲤,心想,都说穷不走亲戚,如果认了亲,我只是这府上的一名食客而已,其实不认亲也没关系,反正我心里知道就行了。
      这个时候林聪已经看得比较透了,眼下最急迫的是自己恢复健康的身体。
      他脸皮薄,只敢跟在高震身后悄悄看一眼,他还是希望自己有一天治好了双腿,堂堂正正的走进尚书府。
      林聪吃了两块点心,早上出来得匆匆忙忙,早已腹空,一吃就停不下来,入口既化,又绵又软,这绿豆糕有点像母亲的手艺,到底是舅舅家,点心都能吃出儿时的回忆。
      刚喝了一口茶,就查察到有人走进亭子,林聪肯定不敢抬头正视打量别人,他低垂着头,先入眼帘的是那一身湖蓝色长袍,长袍边缘绣着飞鱼纹饰,他觉得这袍子看起有些眼熟,再抬眼,看到一身材高瘦的男人,腰间配有绣春刀,再往上看,那人正在对他笑。
      此人就是锦衣卫副使许立天。
      许立天也在仔细打量他,当看清楚了林聪的模样,喜道:“这不是林聪小兄弟么?”
      林聪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熟人,“许大哥怎么在这里?”
      “没想到啊没想到。”许立天说:“我远远看着就有点像你,走近一看,居然真的是你。”
      “现在过得好吗?”俩人同时问对方。
      然后俩人都笑起来。
      许立天指指他道:“你先别说话,让我猜。”端着下巴围着林聪转了一圈,“你现在仪容整洁,穿着也体面,还有你的精神状态也不错,嗯,应该是有人将你照顾得很好。找到你亲戚了?”
      “没有。”林聪咬着嘴唇摇头:“我也会偶尔想起许大哥。”
      “没良心哦,只是偶尔吗?妄我天天想起你。”许立天笑起来,又好奇地问:“咱们分别快一年了吧,这些时候你都干了什么?你怎么在这里?”
      林聪脸色一红,“我在高震的府上做文书,今天我就是跟高震一起来的。”
      “高震?”
      “就是,那天咱们赶路,你让高震带我去顺天府,结果高震不同意,率先打马跑了,就那个高震。”
      许立天大笑:“哈哈哈,兜兜转转的,你还是跟了高震,我得找高震要点车马费,是我帮他带你进城的。”
      林聪就捂嘴笑。
      缓了缓,许立天问:“你的腿好些了吗?”
      林聪说,“好多了,虽然治疗的进展缓慢,但是有效果。”
      许立天的表情变得凌重,“其实我家也遇到个事,我兄长站不起来了。”
      林聪:“……”
      据许立天说他兄长前天都好好的,睡一觉起来,第二天就站不起来了,请了好几位大夫也没用,兄长是读书人,家里还有娇妻稚子,现在只能坐和躺,已经好几天了,家父一夜白头,母亲也急得生病了。
      林聪十分体谅,道,“许大哥莫心急,要不你找院判大人去瞧瞧?”
      “哪个院判大人?”
      “太院医的院判大人。”
      许立天愕然道:“我哪有本事请动太医院的人?太医院都是给皇亲贵胄们看病的,更何况是院判?”
      林聪说:“高震有办法。”
      “??”
      “院判大人的儿子是高震的义子,高震和院判大人是干亲戚。”
      许立天双眸放光,一把抓住林聪的手说:“当真?”
      “当然是真的,我的腿就是院判大人给治的,所有大夫都说治不好了,或者说要千年人参灵芝什么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效果。但是院判大人没用人参灵芝,就用金针,我的腿就有知觉了,现在大脚指也能动了。”
      许立天拍手道:“今日你给的消息,确实太有用了,若我兄长的腿能治好,我定将答谢你。”
      林聪道:“许大哥别这么说,那日你从贼人手里救了我,每每想起都无以为报,我也盼你的兄长能早日治好脱离苦海。”
      许立天正色道:“好人还是有好报的,我救了你,现在换你救我,一报还一报。”
      林聪反手握住他的手,对他点头:“努力,不要放弃,一定会治好的。”
      许立天的俊脸突然有点扭曲,他抽回一只手捂着肚子:“待会儿再努力,我憋不住要上茅厕,你要不要一起去?”
      林聪:“……”
      不待林聪回答,许立天已经起身帮他推轮椅,“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走,陪我上茅厕。”不容纷说,将林聪推走了。
      林聪:“……”
      这一路上,俩人又说了些话,这种感觉就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林聪想,我不是没有朋友,原来我也有朋友。
      许立天去询问茅厕在什么地方,府里的下人就告诉他,穿过回廊,在尽头的地方就是。
      “林聪小兄弟,下次我去找你玩,对了,高震住在什么地方?我还没去他的府上拜访过呢。”许立天说。
      林聪说了地址,幸好上次飞阳跟他讲过高震家的地址,否则他也不知道具体位置。
      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许副使。”
      这个声音刻在林聪的脑海里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当林聪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吓得浑身一哆嗦。
      许立天回头看了一眼,笑道:“林聪?”又说:“我给你介绍一个朋友,他也叫林聪。双木林,聪明的聪,跟你的名字一模一样。”
      林聪想逃避,但是许立天已将他的轮椅给转了个圈,他回过头,刚看到那人,目光就一个回缩,吓得抬手挡脸,脑袋都垂下来了。
      林灵身边还跟着一个随从,他走上来说,“哦,跟我的名字一模一样吗?”
      许立天说,“是啊,这位林聪小兄弟,不但跟你的名字一样。而且也是东胜卫的人,你们是还是老乡哦。”
      林灵将目光转到林聪的身上,假装第一见面,“这么巧!初次见面太有缘了。”又道:“刚才看到杨正使在找你,我问了下人,说你在寻茅厕,现在解决完了吗?”
      许立天说:“还没,杨正使来了吗 ?”
      “嗯,刚来。”
      “那他要等一下,人有三急。”
      “呵呵呵呵,不忙不忙,我让下人给杨正使捎个话,对了,茅厕有台阶,轮椅上不去。”
      许立天拍拍林聪的肩膀:“林聪小兄弟,你在这里等等我,我马上出来。”
      林灵说,“这不有我吗?交给我好啦。”
      “这……”
      “待客不周,还要客人等茅厕,先给许副使陪不是,我带这位林聪小兄弟去吃点东西。”
      林聪伸手要抓许立天的衣袍。
      许立天内急,己经闪身进了茅房……
      林灵接过轮椅,冰凉的手指掐上林聪的颈部,低声道:“别出声。”
      没人注意到回廊尽头的角落,一只轮椅被推走,转角进了一扇窄门,然后那窄门就关上了……
      窄门后是一排下人房,有的房间门敞开着,里面推了杂物。
      林灵将轮椅推进其中一间,他的随从关上门候在外面守着听吩咐。
      手指一收紧,林聪的喉咙发出“咕咕”声。
      林灵缓缓低下头,呼吸的气息传到了林聪的耳边,咬着他的耳朵,跟他小声说着话。
      “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更让我吃惊的是,你竟然勾搭上了许立天,你勾搭上高震我就已经很生气了。你不是在陌生人面前话都说不清楚的吗?”
      手指再用力。
      “咕咕”林聪拼命想掰开他的手,掰不动。
      “高震知道你身份吗?”
      努力摇头。
      “也对,如果高震知道了你是谁,肯定就会将你赶走,你就不可能留在他的身边了。”
      林聪无法呼吸,改为用力捶他的手。
      “你跟许立天睡过了吗?”
      颈子快被拧断了,捶没有用,改为砸……
      “但高震睡过你。”
      继续砸……
      那凉蛇一般的手指放开他的颈子,林灵一把掐住他的下巴,一口新鲜空气入肺,终于能大气呼吸空气了。
      “你去找高铭钧,我发善心给你留一条生路,还给你一笔银子做安家费。你又跟我抢婉儿,看在婉儿的面子上,我把你放到菜市口。可你总是这么不知趣。给你生路你不走,非要来找死,就不要怪我手下无情。”
      林聪觉得下巴都被掐碎了,一话也说不出来。
      “你前面勾搭高震,后面又勾搭许立天。也不拿镜子照照,你刚才笑得轻荡,像个烟花女子,你就这么贱吗?”
      手一使力,将人拖下轮椅,直接摔到那堆杂物上面。
      那是来自地狱声音。
      “高震是怎么睡你的?说——”林灵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提起来:“我要检查一下你的身体,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
      “……”
      ……
      高震参加了午宴,然后回到大院找飞阳,准备离开了。
      像这种应酬是有时间的,上午来的,留下吃午宴,下午来的,留下吃晚宴,反正是开流水席,除非至亲之人才停留一整天,高震这种随大流的,来混个脸熟就行了。
      刚迈进大院,飞阳就迎上来,告诉他,“小哑巴不见了。”
      高震:“……”
      飞阳说,“我们做下人的,都聚集在前院和大院,已经找遍了,茅厕里也没找到。”
      高震一时间有点抓不住中心,按了按额边太阳穴,醒了醒神,问:“最后在什么地方见到他?”
      飞阳说,“池中亭。”
      高震和飞阳站在池中亭,左右环视了一圈,没查觉异样。
      飞阳就在旁边解释,“小哑巴坐在这里很醒目,我要去马车上放东西,走的时候,他还在喝茶吃点心,等我回来的时候,他就不见了,我已经问遍了,都不知道。”
      高震看着桌上的点心,但凡被咬过的,全部收拾了,缺的也补上了,几盘点心完完整整,就像没人动过似的。
      “你见他坐这里,转头就不见了?”高震敲敲额头说,“今天活见鬼了。”
      有一个小厮朝这边缓缓走来,他的穿着打扮就是尚书府的下人统一服饰,他走拢了,说,“请问贵客,是不是在再找一位坐轮椅的小公子呢?”
      飞阳看了他一眼,这谁?跟地底下冒出来似的,“是啊!?”
      那小厮由始自终低垂着头,“那小公子已经回去了。”
      高震一脸惊讶:“啊!?”
      小厮说:“那小公子在这儿坐了一会,很无聊,小人带他去找茅厕,他从茅厕出来就命小人帮他叫辆马车,说要回去了,让小人留意一下,如果有人找他,就让小人给带个话。”
      高震双手抱于怀,一脸不可思议,“不可能吧!?”
      小厮说:“今天客人太多,实在招呼不周,还请贵客见谅。”
      高震看着小厮,想看清此人的容貌,无奈这人一直低头,高震看到他的眉尾有块小疤。
      过了一阵,高震问:“那他怎么出去的?”
      小厮说,“那小公子坐轮椅,行动不便,小人又找了两个哥哥帮忙,遇到门槛和石阶,皆由三人共抬轮椅,才顺利出去。”
      高震想了想,扫了飞阳一眼。
      飞阳刚出去玩了,自知理亏,就低下头。
      高震对小厮说,“晓得了。”
      小厮赶紧退下去。
      高震说:“今儿你跑哪儿去了?”
      飞阳咬咬嘴唇,“有朋友给我带些东西,我去拿,然后放马车上,前后也就忙了两三趟。”
      高震懒得在大庭广众下说他,就道:“回去吧,但愿他不会迷路。”
      飞阳内心一喜,这事应该是过了。
      ……
      高震站在自家屋外,两个杂役对他说:“少爷,小哑巴没回来过。”
      “真没回来?”
      “不敢欺骗少爷。”
      高震:“……”
      飞阳小声说了一句:“或许小哑巴迷路了。”
      高震抬手,阻止他继续说,缓了缓,道:“刚才喝了点酒,脑袋不清醒,这事容我想想。”
      飞阳就不再多说了……
      过了一会,高震站起来说:“备车去尚书府。”想了想又说:“把我佩剑带上。”
      飞阳没弄懂:“少爷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高震看了他一眼:“小哑巴落下了。”
      飞阳:“……”
      再次驾车回到尚书府大门口,依旧客似云来,一波又一波访客,带着随从,带着礼物,在门口登记。
      高震去而复返,直接往里走。
      府门口的下人对他作揖道:“贵客请先登记。”
      高震说:“上午我来过,登了记的。”
      那下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请问您贵干呢?”
      高震,“你说话管用吗 ?”
      “……”
      “将你们管事的找来,叫什么,阿二,对,阿二。”高震说。
      不多时,阿二管事找来了,“哟,这位爷,您找我呢?”
      高震朝他笑:“你还记得我不?”
      阿二管事陪笑脸:“嗯,有点眼熟。”
      “上午我来过,还有两个随从,一个是他。”指了指飞阳,“另一个坐轮椅。”
      “哦——”阿二管事拍拍脑袋,“记起来了,坐轮椅那个,小人推他坐到池心亭,然后小人就走了。”
      高震继续对他笑:“我问你,他什么时候从这大门离开回去的?”
      阿二管事一怔,“不知道呀!”
      “不知道就问。”
      阿二管事问了问周围的人,回来说:“没见着,他们都没见有坐轮椅的人离开。”
      高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你们跟我说,三个人将他抬出府?出的哪个府?到底出没出你们尚书府?”
      阿二管事双手一摊:“小人也不知道呀。”
      “不知道就问。”高震还是那句话。
      后面新客都挤在这里了,进不去,出不来,排大队了,阿二管事就有点急了,“这位爷,您问我干嘛呀?您该回去找人呀,那是您的随从,说不定就回去了呢?”
      高震缓缓地将腰间的三尺青峰剑给抽.出来,一剑抵到阿二管事的颈子上,痞子一样的表情,道,“今天喝了点酒,手有点抖,贵府的桂花酿后劲有点大,你再说一遍,让我去哪里找人?”
      现场顿时爆了窝。
      亮剑了!?
      因为这边的喧哗引起了大动静,刘四爷就出来了,他刚离开一会儿就出事了,赶紧的,“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高震说,“刘家四老爷,您认识我吗?”
      刘四爷揉了揉眼睛,“有点眼熟。”
      高震笑道,“林聪是您外甥,我是林聪的大舅子。”
      “哦——”刘四爷笑起来,“自家人,自家人,哈哈哈,家务事!”就把事情给化解了,“来,借一步说话。”就把高震给引到旁边,现在队伍就不打挤了,旁人一看都是自家亲戚,也与我们无关,该送礼的送礼,该进门的进门。
      刘四爷就问,“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我今上午带了两个随从,一个是他。”高震指了指飞阳,“另外一个坐着轮椅,您还有印象吗?”
      刘四爷回记了一下,说:“有印象,有印象,不过挂不住脸。”
      高震说:“挂不住脸没关系,您记得有个坐轮椅的小孩就行了,午饭后我要告辞,有人告诉我你们家三个下人把那孩子连同轮椅给抬出府,还叫了辆马车让他回去。”
      “……”
      “我回去了,家里没人,我就啄磨这事不对。贵府门槛高,石阶多,必须有人帮他,轮椅才能出去,那我问你,谁帮他的?谁看见他出府了?到底有没有出府?”
      “……”
      刘四爷听明白了,这是来找人来了,遂把阿二管事叫来,说,“你带他们挨着后门侧门都给问问,确认一下人有没有离开,速速去办。”
      既然刘四爷都吩咐,阿二管事肯定得照办,就说,“哎哟,他大舅爷您跟我走吧,我带你挨着去找挨着去问。”
      就这样,高震带着飞阳跟这个阿二管事走到侧门,问了那里的门房,都没有人见过一个坐轮椅的人出来,虽然今天进出的人很多,轮椅要出府,必须迈过这个门槛,几个门都没见这么一个人出来。
      阿二管事又带他们去两个侧门,那两门房也摇头,没见过,确实没见过。
      管事想了想,又把高震和飞阳带到了水门和土门,这两门分别是用来运输瓜果蔬菜,水车之类的。
      这俩门没有门槛,方便车辆进出,如果坐轮椅的人要从这里进出,不需要人抬。
      找到水门的时候,那门房就说,“唉,有印象,今天有人将一个少年抱出来的,还有那轮椅一起给推出来。”
      高震一听,立刻问,“你说仔细点。”
      那门房就回忆,“那少年喝醉了酒,被人给抱出来的。被谁抱出来的,我也不认识,但是知道他还推了一个轮椅出来,还在门口找了辆车送他回去,我不知道说的是不是你们在找的人。”
      “你确定有轮椅?”阿二管家问。
      门房说:“确定。”
      既然轮椅出来了,人就肯定出来了,那不关我的事,既然人出来了,就跟咱们没关系了。
      阿二管家,“他大舅爷您可看到了吧!人呢!不在我们府里了,他自己喝醉酒,要不您再回去找找,他现在说不定已经回去了”
      不是三个人把轮椅给抬出去吗?现又说喝醉了被人给抱出来,为什么走运货的门?小哑巴会第一次登门尚书府就喝酒?还喝醉了?
      高震问,“你怎么知道他喝醉了?抱出来的人是死是活?”
      那门房说,“瞧您话说的,满身酒气不是喝酒了是什么?满脸通红还在摇摇晃晃的,怎么可能是死人?我做了那么久的门房,死人还是活人我都不知道吗?”
      阿二管家就皱了眉头,“他大舅爷,您要找的人已经不在我们府上了。人现在去了哪儿,跟我们府上没有关系了。”
      门房听了小心翼翼打量高震,然后问阿二管家,这人是谁呀?干嘛叫他大舅爷?
      阿二管家说,“他是林聪少爷的大舅哥,咱们做下人的,不是应该跟着唤一声他大舅爷吗?”
      门房恍然大悟般拍拍脑袋,然后表情有点奇怪了,欲言又止的样子。
      高震及时抓住了门房的神色,心知有异,追问,“眉尾有块疤的那人是谁?他穿着你们府里下人的衣服,跟我说三人抬轮椅,他到底是不是你们府里的人?”
      阿二管事说,“他大舅爷您别为难我了,咱府里这么多下人,我哪记得什么谁眼角有疤?今儿府上那么忙,您的人喝醉了酒已经回去了,您要找人,自己回家找去。”
      高震说:“要找不到人,我就进府去闹,你要不要试试?”
      阿二管事真是被他给烦死了,你这泼皮无赖,要不是看你是林聪少爷的大舅子,早就唤人将你赶走了,尚书府容得你来耍酒疯?也不看这什么地方……
      那门房见高震是个不好相于的,林聪少爷的大舅子也算瓜蔓亲戚,又提供了一些信息。
      “那人被抱出去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唐牛儿车来接的,要不然你找唐牛儿来问问?”
      高震问,“这个唐牛儿是谁?”
      “唐牛儿就是常年在这门口拉活的一个车夫,他自己有一辆马车。”
      高震说,“马上找唐牛儿,找不到我就继续闹。”
      那门房也不多说,出去找了一会儿就带了一个大约五十来岁车夫回来,说,“这就是唐牛儿,有什么话您问他。”
      高震就问那车夫,“今天你是否接了一个行动不便的人?他是自己坐轮椅出来的?还是被人给出抱出的?被谁抱出来的?喝酒没有?你把他送去了哪里?”
      唐牛儿看了阿二管事一眼。
      阿二管事想早点脱身,“照实说,这位爷是咱主子的亲戚。”
      唐牛儿立即说:“有的,是接了这么一个人。”
      阿二管事,“瞧见了吧!事情到这一步,就没我什么事了吧。我还忙,就不伺候您了,有什么事,您直接与唐牛儿对接。”接说完转身就走。
      高震啷声道,“若是个误会,我改天专程登门来给你赔个不是。要是没找到人,我还要找你闹。”
      阿二管事挥挥手,烦都烦死了。
      门房也回到自己的岗位,现场就剩唐牛儿、高震和飞阳仨人。
      高震和唐牛儿都在打量对方。
      唐牛儿说:“谈谈?咱们借一步说话?”
      高震点点头。
      唐牛儿驾车,高震和飞阳坐车上,行驶良久,来到一家木匠铺门口。
      唐牛儿下了车,去木匠铺取出一把轮椅,有年轻学徒就问他,“哎,不是放这儿寄卖的吗?怎么给拿走了?”
      “有人买了。”唐牛儿回答。
      唐牛儿将轮椅拿上马车,问,“您瞧仔细咯,是不是这把?”
      高震和飞阳都看过了,确认是这把。
      唐牛儿就不说话了。
      高震摸出银子朝他一亮,道,“钱可给你,人,我必须找到。你要不说,我带你去见官,从此你妻子改嫁,你母亲会饿死,你孩子会变孤儿,你考虑清楚再回我。”
      唐牛儿面无惧色,“我想挣你的钱。” 又笑道:“但不能坏了规矩,生意是讲出来的,您先听条件?”
      高震一抬手:“请说。”
      唐牛儿,“第一,不能打听我的上家是谁,这是江湖规矩,您要是顺我这条线找到上家,那我也不要在这混了,我的饭碗都要砸,我的财路都要断。”
      高震点头说:“可以。”
      “第二,我可以带你去,但是能不能找到是你的运气,就算没找到,你手里的银子都必须分我一份。”
      高震说:“好。”
      唐牛儿又说,“第三,我不敢保证货物的完整。”
      高震皱眉,“货物?你搞错了吧,我找的是人,不是找货。”
      唐牛儿笑道,“既然你要与我谈生意,咱就说行话。进了黑市就不是人,是货物。”
      “黑市?”
      “嗯。”唐牛儿点头,“黑市。”
      高震想了想说,“活人的买卖,都是牙行、人市和奴市,黑市是做什么交易的?”
      唐牛儿说,“采生折割人。”
      高震和飞阳互看一眼……
      唐牛儿:“俩位客官一看就是人上人,可能不知道我们下九流的行当。你看到那些街上、寺庙、路边乞讨的人,各种残肢断臂,他们大多都是从黑市流出来的采生折割人。”
      高震:“……”
      唐牛儿说,“我大明刑律有令,凡采生折割人者,凌迟处死,财产断付死者之家。妻、子及同居家口虽不知情,并流二千里安置。为从者斩。这么大风险,可不是只能走黑市么?”
      高震:“……”
      “人已经到了黑市,黑市里流出的货,砍手砍脚毁容割舌挖眼剥皮肤,总之怎么惨就怎么弄,养好伤以后,就会出现在各个城市的街头乞讨。谁都不敢保证进去的跟出来的一模一样。所以我说这第三很重要,不敢保证货物的完整。”
      高震说:“好。”
      既然生意谈妥了,一切都好办。
      唐牛儿又交待了几句,“去黑市必须要有熟人带,您二位是生人,路上蒙眼不能看路线,配剑者不能入内,不能闹事,去了黑市得按规矩,掏钱买货,钱货两讫。”又道:“不过您二位也是不差钱的主儿。”
      飞阳问:“多少钱买货?价格如何?”
      “比家畜便宜。”
      “这么便宜,怎么赚钱?”飞阳又问。
      唐牛儿说:“客官您这话就问得外行了,杀人或者顾.凶去杀人都是犯法的。我不知道你要找的人得罪了谁,也没兴趣知道。但里面有些人,是主顾花了钱送到黑市去交易的。各行都有生存之道,钱庄要洗金银贿赃,采生折割人就是洗人。”
      高震:“……”
      “幸好你们是急性人,今天丢的今天找回,如果到了明天,您就是天大本事,也找不到咯。”唐牛儿看了看天色,说,“时辰也差不多了,今晚黑市要出货,蒙上眼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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